宮雲笙出了房門,忽而福至心靈地隨了出去。
花香嫋嫋,涼風習習。
白日裡的燥熱一掃而空,沐浴月光之中,心緒是少有的明淨舒適。
她追上南宮雲笙,他回頭,花梓笑道:“今兒白日裡,您躲在樹後乾嘛呢?”
南宮雲笙抿了抿嘴,白了她一眼,意味深長道:“我躲在樹後想,是哪隻癩蛤蟆叫喚,咕嚕一聲。”言罷繼續朝湖邊走去。
花梓又緊追幾步:“你還奚落我,若我告訴姐姐你跟蹤她,還躲在樹後偷聽,姐姐會作何反應呢?”
花梓見他腳步一滯,立時喜笑顏開:“不過,你莫怕,破財消災嘛,你可明白?”她搓了搓手,隻差流口水了。
南宮雲笙隻是稍作遲疑,便又大步朝前走去:“本公子向來不怕敲詐勒索,若不是你那不爭氣的肚子咕嚕亂叫,怎會打斷她二人對話。你知道,凝馨是斷然不會為了救你而同意離開我的,隻是,未聽她%e4%ba%b2口拒絕,真是不甘。我不向你討要銀兩也就罷了,你竟來勒索我,真是世風日下,世風日下啊。”
聽完他這一席話,花梓停住了腳步,敬重地目送他離去,不由腹誹,真是越富裕越摳門,如此推斷,日後自己定會富甲一方。
她正幻想著日後的奢靡生活,白玉曦的聲音忽而響在耳畔:“明日啟程回攝靈殿!”
花梓嚇了一大跳,如今的白玉曦果然輕功又有所長進,他若刻意隱藏,她已全然聽不到他的腳步聲了。
月光灑在他棱角分明的麵龐上,泠泠然有種難言的味道。
“你跟蹤我啊?”花梓心裡竟有些無法言喻的喜悅,有時,被跟蹤也是種幸福啊。
“你考慮的如何了?”白玉曦忽而岔開話題,問的沒頭沒腦,讓花梓十分費解。
他看著花梓一臉茫然的樣子,微微皺眉,似有些慍怒:“我說過,要娶你,你考慮如何了?”
“不!”毫不猶豫的回絕,其實,花梓隻是害怕。
白玉曦眉頭深鎖,鷹一般的眼睛死死盯著她,仿佛要刺透她整個人,一直望到她那顆戰栗的心:“你當真不願意?”
花梓不再說話,這就相當於問一隻餓死鬼:你當真不餓?
白玉曦眉頭舒展,不再追問,身後一地殘紅鋪成一片,直蔓延到湖畔柳邊。
他抬眼望著月色,輕笑道:“日子還長。”
花梓背對著白玉曦,沉默良久,終於毅然道:“當真不願意!”話一出口,眼淚便要奪眶而出,這是多沒出息啊。
花梓想,斷不能讓他瞧見自己這慘兮兮的模樣。於是,忍著眼淚擠出個笑容,這才轉身。
然身後卻空蕩蕩,了無人煙,他何時離去她竟全然不知,果然如鬼魅一般。
可那句“當真不願意”他是否聽到了?
但願聽到了,否則,自己如此難過隱忍豈不是徒勞了?不不,但願沒聽到,如此,便還有絲念想吧。
離開蓬萊島時,花梓還有些依依不舍,為沒能買下這座島感到深深的遺憾。
她站在橋頭,看著渡口的人來人往,看著細密的沙子高聳的崖壁,眼前一一掠過幾日來的楊柳依依,花香鳥語。
視線所及忽而捕捉到熟悉的身影,正站在淩雲閣前的沙上,天地廣闊,那人孤零零站在那裡,看起來十分渺小。
她一眼便認出那一襲青衫定是沐冷塵。
他遙遙望著的,也定是自己。
仿佛咫尺天涯,漸漸遠去,漸漸遠去,就好似她那日夢到的懸崖,她不斷墜落,直到看不清他的臉。
待到眼睛發酸發澀,她方轉身,卻發現白玉曦就立於她身後,此刻四目相對竟生出許多尷尬。
第一百二十六章 厄境
花梓不曉得為何會心虛,她笑得極不自然:“你什麼時候站在這的?我都不知道。”而之後的一段對話,讓花梓頗感無力。
“還放不下他?”白玉曦十分嚴肅,海風將黑發揚起,他一臉英氣毅然。
“誰?”花梓隨口追問。
“明知故問。”
“你明知我不記得了。怎還會放不下?”花梓有些懊惱,即便她偶爾會有些好奇,甚至偶爾會因沐冷塵而想起許多片段,可如今她心裡滿滿的隻裝著一個白玉曦,他還有什麼不知足,有什麼可懷疑的?
即便不能給他完整的身體,但至少會給他完整的心,完整的感情,隻是……這感情得一直藏著掖著,不敢見人。
“你為何跟我解釋這些?”他依然十分嚴肅。
“……”
“你的覺悟非常好,你已然了解,你是我未來的妻子。”他仍舊十分嚴肅,一本正經的褒獎讓人感覺這讚許當真是發自肺腑。
如此,他保持著嚴肅的麵孔轉身去到船艙,徒留一個黑色的背影在花梓眼中盤旋不去。
何時答應過做他的妻?
他若不問那些沒頭沒腦的話,自己又怎會解釋?
什麼覺悟非常好?
什麼已然了解?
什麼未來的妻?
這自以為是,專斷獨行的性子讓自己這個當掌門的還哪有一丁點兒地位。
她想,她繼任掌門之日,便是她昂首挺%e8%83%b8欺壓白玉曦之時。
屆時,定要讓他看到自己是如何的巾幗不讓須眉。
一路披星戴月,平靜無瀾。
即將抵達攝靈殿時,冷尋、紫陶、狼女、杜卓依然相隨。
花梓瞧著這四人,心想,冷尋屬於成功誘拐了無影宮的姑娘,而杜卓則選擇了倒插門。
她暗暗感歎。如此甚好,光大門楣。
如今夏意正濃,一路蟬鳴不絕於耳,夏木青蔥。水波蕩漾,天地間都是欣欣向榮的模樣。
一日,行至小鎮,吃了幾日的乾糧,都有些受不住了,幾人便打算停下來,歇腳打尖。
市井之中人聲嘈雜,花梓十分享受這氣氛,這才是江湖該有的味道,一片祥和。熱鬨而繁雜。
幾盞涼茶呈上,暑氣慢慢褪去,花梓微微泛紅的小臉恢複白皙。
“少主,是否需要籌備掌門繼任大典?”冷尋每每談及正事,便一改平日之慵懶頹然。一本正經絲毫不敢怠慢。
而那顆結疤的多情痣往往就顯得過於喜感,有些違和。
“啊,對了!彎刀呢?父%e4%ba%b2的彎刀呢?”花梓忽然想到父%e4%ba%b2生前的佩刀。
“回掌門,丟了!”
“……”花梓撅著嘴巴白了他一眼,低聲抱怨道:“隻顧著談情說愛……”
“請掌門責罰!”噗通一聲,冷尋跪倒在她麵前。
紫陶麵無表情的臉忽而陰沉沉仿佛壓了一層烏雲,她一手拉著冷尋一邊死死盯住玉花梓。
花梓曉得。行走江湖,萬萬不能得罪功夫好的女漢子,故而連忙起身,雙手扶著冷尋,哀求道:“你快起來,快起來。算我求求你了!”
她側頭瞧了眼白玉曦,他笑得不著痕跡,一手端著茶杯,手執杯蓋兒,輕輕蕩去漂浮著的兩片茶葉。微微低頭,輕輕抿了一口,優哉遊哉。⊥思⊥兔⊥網⊥
花梓想,奢望他來幫忙真是異想天開。
酒足飯飽之後,花梓擺了個憊懶的姿勢,語重心長道:“冷尋啊,有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掌門請說。尋洗耳恭聽。”
花梓望了望紫陶,見她處於平靜狀態,便坦言道:“門派之內要氣氛融洽,可你為什麼總是辱罵白玉曦呢?”
“手下怎敢辱罵少主啊?”冷尋一臉茫然。
“你看,少拄!你為何總是罵他‘少拄’?雖說他這個人不討喜,可你也不能總是這樣擠兌他吧。”花梓循循善誘,儘量讓表情顯得慈祥友善,而白玉曦卻忽而被飯後茶嗆到,連連咳嗽。
花梓皺著眉頭瞅了他一眼,見他似乎有些忍俊不禁,憋著笑似的,心想,是不是平日裡對他太過苛刻,如今維護他一下他就喜不自禁了。
日影微移,白晃晃的日光將幾人的身影刻在地上。
冷尋瞧了白玉曦一眼,見他依舊不言語,便兀自解釋道:“回掌門,因白公子是前任掌門之養子,故而稱之為少主,是尊稱。”
花梓慈愛的笑容在日光下定格,顯得格外蒼白。
她麵部不自覺抽[dòng]幾下,轉而望向白玉曦。
白玉曦竟開口道:“你以為少主二字是什麼意思?”
花梓急了:“你忘了?明明你告訴我,少主就是年少還要拄著拐杖,比喻做人一事無成,庸庸碌碌,廢人似的……”她話未說完,其餘四人已隱隱有些撐不住了,終於一個接一個捧腹大笑。
花梓終於明白過來,惡狠狠瞪著白玉曦,白玉曦卻佯裝與己無關的樣子支應道:“許是你做夢了。”
“……”
厄境之外。
高高的樹冠,密布的叢林,大片的陽光落到地上時已是疏落間離零星點點,斑駁著一地水窪淺淺。
花梓緊隨白玉曦,生怕迷了路,繼而走不出這林子,最終定居於此,成為地地道道的叢林野人。
那真是悲慘至極。
白玉曦倒也儘心儘力看著她,悉心提醒隨行之人如何躲避機關,何處有危險,何處是沼澤,何處有猛獸出入,一路下來,倒是平安無事。
自此,花梓打消了兀自穿過這林子的念頭,若能成個叢林野人,那真是老天眷顧。隻怕走不出五步就要暴屍厄境了。
而老天那麼忙,大多是沒時間眷顧自己的,否則便不會失憶,不會失明,不會毀容,不會*。
所以,要自勉。珍愛生命,遠離叢林。
直到走出厄境,白玉曦才幽幽然開口道:“這林子環繞攝靈殿,內裡機關重重。險象環生,名曰厄境。”
花梓默然感慨:“餓境,還真是名副其實,若在裡頭迷了路,武功再高也會餓死。”
“……”
走出厄境之時,天邊已是雲蒸霞蔚,一片妖嬈。
曠野之上,沒有一絲風聲,遙遙望去,一座巍峨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