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餓龍崽崽找上門 未悄 4376 字 6個月前

甚至沒裝自動感應的大門,一扇古早的鐵門,一盞可以拉的古銅鈴鐺,一塊龍飛鳳舞手寫著姓氏的牌匾。

鬱延透過籬笆縫隙看得見背對著自己的老師,穿著寬鬆舒適的黑衣黑褲,正提著小水壺澆花。

園藝植物早在兩百年前就實現了全自動化管理,從播種到開花,整個循環過程都不需要人操心。

但老師堅持像古人一樣手工照料,說是這樣才有意境——從前線退下來之後,他就養成這麼個調養身心的習慣,一切人工又原始,如同古母星的生活。

鬱延一手抱著試圖探頭探腦對什麼都很好奇的雪團子,一手拉下鈴鐺。

老師聽見門口的動靜,放下水壺轉過身,見到是他,微微笑起來:“小鬱來啦。”

他的聲音很好聽,也很年輕,有種淡漠的溫柔。

鬱延是嶄新嶄新的畢業生,二十三歲。

老師看起來也沒比他大多少,頂多三十出頭的樣子,人如其聲,如沐春風和高山清泉都是其他人形容他的詞彙,很難說究竟哪一種更符合他的真實性格。

在鬱延的記憶中,從很小的時候在孤兒院第一次見到老師,後者就是這副模樣。

十幾年過去,仿佛時光沒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刻印。

他想起藺上校說過自己和老師是同學,那應當同是六十幾歲。

以人類現在的平均壽命,這個年紀算不上蒼老,但軍人們傷病纏身,比如藺老,就算精神矍鑠,也因為種種後遺症而衰弱,滿頭銀發。

但老師……聲音像三十,長相像三十,神秘得很。

過去鬱延並不是什麼都好奇的性子,不知是不是老師一手養出來的原因,有著同樣的淡漠。

但前段時間的諾厄星之旅,似乎突然激發出他天性中的探知——從對阿吼與寧寧真實身份的渴望,慢慢延展到了一切。

老師身上這麼多的謎團,他能解開嗎?能解開多少?

在老師看來,自己這個最看中的學生,同樣是從小就一肚子心事。

尤其是在剛帶進“晨星計劃”那兩年,小臉總是繃得緊緊的,不苟言笑,也不愛搭理人,每天埋頭做自己的訓練和任務,像顆從深空帶回來、與世界格格不入的小石頭。

長大後好了一些,不過還是話不多,能聽彆人說,絕不自己先開口。

因此,鬱延在那裡研究老師“長生不老”秘訣的同時,老師倒是習以為常跳過了他的沉思。

“怎麼還在外麵傻站著,快進來。”

鬱延試了好幾次,才推動那個看起來有點生鏽的鐵門。

老師撥弄了下插銷,有些苦惱:“怎麼又壞了,前兩天我剛重新裝了一個。”

鬱延道:“待會兒我幫您看看吧。”

老師笑道:“剛來就幫我乾活兒啊,也好,每次什麼都不讓你做你還不自在。”

說完還衝他眨了眨眼。

本是個自然而然的動作,但如果有一隻眼睛……是假的,就顯得有些怪異。

老師的右眼在戰爭中受傷,雖然器官再生手術早就純熟,但他拒絕了醫生的提議,作為替代,安裝了一隻半透明的義眼。

過去鬱延從來沒有在意,畢竟再生手術的花銷對於貧困家庭來說是難以承受的,總有支付不起隻能裝假肢的人在。

老師當然付得起,但他的選擇有自己的考量,鬱延更不會過問。

唯一覺得奇怪的是,老師為什麼會選和真實眼球差距比較大的半透明材質,看起來就像是半仿真半機械的機器人。

如果是年輕人、或者比較跳脫活潑的人,弄點兒炫酷的,他還能理解;

可老師這樣的性格,實在是……

直到今日,鬱延忽然發覺,老師的義眼,和雪團子透明的眼睛……竟然有一點相似。

或許不止一點。

他被自己冒出來的這個想法驚得一怔。

不可能。

老師是在軍區總院接受的手術,頂級專家會診,最上等的材料,肯定都符合帝國審批標準。

至於寧寧,那是偏遠伴星上出現的違禁生物。

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存在。

幸好在彆人看來寧寧就是一團雪白的毛絨,不然他還真沒法在老師麵前解釋或者撒謊它是從哪兒帶來——

怕什麼來什麼。

老師低頭望向鬱延懷中。

視線交彙了。

老師緩緩眨了下右眼:“哦?真難得,小鬱還帶了朋友嘛。”

第20章 “小家夥,你不認識我了嗎?”

鬱延眼睜睜看著老師從自己懷裡拿走了雪團子。

普通人若是見到寧寧,都會被它屏蔽感官,發覺不出這是活物,要麼像醫院的清潔阿姨一樣覺得它是個帽子,要麼當成絨娃娃。

但老師說,是他帶來的「朋友」。

老師再怎麼心態年輕,也不至於指著個玩具來逗鬱延開心——他二十二歲,又不是三兩歲。

這就意味著,老師知道寧寧是……活的。

這怎麼可能?

難道寧寧的心靈控製對老師不管用?

人類的精神力約等於零,他陪老師去過那麼多次體檢,怎麼都是個純人類,這點不可能有假。

更奇怪的是,寧寧竟然也很淡定。

鬱延醒來之後,毛球球一直寸步不離。

儘管對人類世界的一切都很好奇,但它的好奇也僅限於安全的時候——這個“安全”,特指待在鬱延身邊。

寧寧很容易沒有安全感,隻要鬱延沒把它抱在懷裡,哪怕是裝進袋子提在手上,也能從精神世界中看到它微微的慌亂。

可此時,麵對一個頭一回遇見的兩腳獸,寧寧不僅沒有像麵對布魯斯父子那樣憤怒地進入蓄勢待發的防禦狀態,甚至沒有緊張。

它表現出來的,是純粹的、充滿友好的好奇。

就像在諾厄星的洞底第一次見到鬱延那樣。

在老師把它舉到麵前之後,雪團子也不隱藏了,露出玻璃珠似的眼睛,粉色的鹿角輕顫,似乎在感應和監測。

還伸出小爪子抱住人類的手指蹭了蹭——它的爪爪也就小拇指那麼大。

鬱延:“……”

原來你是有手的嗎。

老師跟它碰了碰額頭,柔聲道:“小家夥,你不認識我了嗎?”

寧寧的眼神中有一絲茫然,歪過頭:“嚀?”

“沒關係,不記得也正常。”比起在回答雪團子,更像自言自語,“也是,都過去那麼久了……”

鬱延無比震驚。

老師不僅真的知道寧寧是什麼,還同它在很久以前就見過!

他迫切地想要知曉答案:“老師——”

老師卻抬起頭,看了眼天邊緩緩下沉的斜陽:“該吃晚飯了。我今天準備了你喜歡吃的菜,希望你口味沒有變。”

他稍微收拾了下水壺,帶著寧寧先進了家門。

鬱延沉默了。

老師耳聰目明,洞察力極強,不存在沒聽見他的疑問。

如果生硬地岔開話題,就是一種拒絕。

顯然,老師並不願意告訴他。起碼不是現在。

軍人的第一定律就是服從,老師不僅是他的老師,更是他的上級。⊙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上級沒打算主動透露,那麼作為士兵,就管好自己的嘴。

他順從地跟著老師走進去,盯著坐在老師肩膀上的毛團團。

後者並沒有因為一句話想起過往,但它卻很顯然對老師格外親近。

這種親近是和在洞底與鬱延日積月累出喜愛不同的,更像某種刻在基因裡的東西。

鬱延在洞底吃了兩個月的果子和沒有任何調味料的烤肉,又在醫院吃了幾天清淡的營養餐,這時候進了廚房,光是看見流理台上擺的材料,就已經感覺餓了。

他把疑問暫時拋之腦後,像小時候一樣,在老師做菜的時候幫著打下手,順便陪著閒聊。

“說說你吧,小鬱,身體還好嗎?”

“已經都好了,謝謝老師關心。”

“那麼,你想告訴我過去的兩個月都發生了什麼嗎?”

鬱延沒有立刻回答。

既然老師知道寧寧,那麼他會知道阿吼是什麼嗎?

他應該把阿吼的事情告訴老師嗎?

老師見他沉默不語,揮了揮手,選擇了和醫生一樣的應對方式:“等你想告訴我的時候再說吧,不用逼迫自己。”

鬱延點點頭。

在外人看來,兩個月在深淵中苟活,應當是無法觸碰的傷疤,是嚴重的PTSD。

隻有鬱延知道,他竟還在夜晚懷念被阿吼尾巴卷起來、貼在它冷硬鱗片的感覺。

老師換了個話題:“你是不知道,諾厄那邊上報你沒有按期到任之後,老藺急成了什麼樣兒,到處聯係,到處打聽。”老師輕笑,“他還總說我把你當兒子養,我看啊,他才見過你一次,那是真的想把你當做孩子。”

鬱延幫他切著小番茄,安靜地聽。

“像我們這樣的人,是沒有愛情的,也沒有家庭。”老師說這話時嗓音淡淡的,“但人類這樣的物種,總是想把什麼東西延續下去。如果不是基因,那麼就是意誌。”

“鬱延。”老師難得叫了他全名,“你是我最看重的學生,在你身上我看得見無限可能。”

鬱延停下手裡的動作。

“你被換去諾厄星的事情,前前後後我都聽說了。我想‘那位’也一定有所耳聞,畢竟他非常重視第一軍校。”

“……‘那位’?”鬱延低聲道,“是陛下嗎?”

“當然。他是位明君,並且,據我所知,並不青睞於布魯斯家族,甚至是有些反感的。”老師衝他眨眨眼,接著說,“如果他沒有授意任何人介入,也許是和我一樣,想看看你在這顆星球上會有什麼樣的發展——我的意思是,你的,以及星球的。”

鬱延有些驚訝。

“諾厄星雖說環境惡劣,但並不是真的如常人想象中那樣資源匱乏。相反,它東西半球的巨大差異,讓它潛藏著難以想象的寶藏。但它麵臨的問題同樣很多。除了有龍盤踞於此,陛下遵守諾言不好親自驅趕,更重要的是,諾厄星上長期以來的駐軍過於懶散,需要有個能乾的將領來整治。”

“陛下希望你,能夠將它變廢為寶。”老師說,“你喜歡在廢物堆裡找到星星的感覺嗎?”

鬱延眨了下眼,沒反應過來怎麼就從陛下跳到自己了。

老師摸了摸他的頭發,語氣很是和藹,儘管在一個看起來三十多歲的人身上用這個詞有些奇怪:“我很喜歡,我也成功了。”

那顆廢物堆裡閃閃亮著的星星,就是眼前這個一路堅韌而倔強地走過荊棘的孩子。

吃過飯後,老師沒讓他收拾東西,說晚點會有人來打掃:“你的房間收拾好了,在二樓。明早五點,還是那艘載你來的飛船送你去諾厄星。”

“好。”

鬱延起身,準備從老師懷裡接過寧寧。

沒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