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渺渺兮予懷 白小侃 4254 字 3個月前

愛他。溫如泉的死像一道鴻溝,不僅將倆人的距離拉遠,連通往彼此的道路都被砍斷了。

所以,當季鄴南摟著她的肩,想要給她安慰和鼓勵時,她輕巧躲開了,說:“這是老頭兒的葬禮,他本就不喜歡我們走太近,彆讓他最後一程還走得不安寧好嗎?”

他沒說話,撈空的手在半空僵了僵,隻目不轉睛盯著她,那眼神柔情似水,溫柔得太不像話。

人們遭逢變故,總會變得成熟。溫渺也是如此,短短幾天像換了個人,沉著冷靜到讓人欽佩,她安靜地接待前來送彆溫如泉的客人,安靜地折紙燒香,安靜地看著一堆紙錢被大火燒成青灰,甚至安靜地看著骨灰安放,墓碑立起。

季鄴南隻當她壓力太大,悲傷無處可放,默默站在她身旁,隻是注視,沒有越矩。等到一切塵埃落定,她麵容清瘦,袖上還戴著孝章,才終於正眼看著他:“我餓了,想吃建國門的燒鵝仔。”

他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到她主動要東西吃,見她那樣子,又萬分憐惜,連忙把人圈進懷裡,柔聲道:“我這就帶你去吃。”

他們照舊點了咖喱牛腩和紅豆炒百合,溫渺還特地要了瓶酒,倒之前閃亮著眼睛看他:“你也來點兒?”

他夾了些菜到她碗裡,說:“待會兒還開車,我就不喝了,你這幾天太累,想喝就喝吧,醉了不是還有我麼。”

她舒展嘴角,露出個笑,舉杯衝他示意:“這第一杯,敬我認識你這麼多年。”

季鄴南卻沒跟著笑,這語調不是她的一貫風格,他吃不準她想表達什麼,卻見她已一飲而儘,於是出聲阻止:“你著什麼急,慢點兒喝。”

溫渺不理會,吃了口菜,接著問:“你知道我們第一次見麵是在什麼地方?”

他張了嘴將想回答,卻聽她說:“不是籃球場,比那會兒早多了。我們第一次見麵,是在新生典禮的主席台上,當時的你以學生會主席的身份發表致辭,我是站在角落的禮儀小姐,你頒給新生代表的綬帶,還是從我手裡接過去的,可你一丁點兒都不記得。”

話到末尾,竟多了幾分顫音,全是委屈之意。季鄴南著實吃驚,又覺得十分溫暖:“我還真沒什麼印象,怎麼從沒聽你說過?”

她捧著杯子抿酒:“現在說晚了麼?”

他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去緊挨她坐下,埋頭%e4%ba%b2%e5%90%bb她:“一點兒不晚,隻是不知道我家小丫頭那麼早就盯上我了。”

她眼睛紅紅的,又喝了一口酒:“不告訴你,是因為你總是嫌棄我,怕說了之後更被你嫌棄。有時候我也想不明白,怎麼就那麼喜歡你呢,肯定是上輩子我欠你的。”

他揉了揉她的頭,若有所思看著她,溫柔地說:“我上輩子也欠你的。”

她想了想,笑道:“可這輩子我們都還不清了,我對你的愛太深,投入的感情太多,其實我知道你也是很愛我的,可我越來越明白,兩個人並不是足夠相愛就能夠在一起,我們肩負的感情太多了。”

說著,溫渺再次喝下一口酒。從前她是標準的一杯倒,還有醉後沒玩沒了念繞口令的毛病,這一次卻怎麼也醉不了,酒在口中有多辣,頭腦就有多清醒。

季鄴南坐在她身旁,高大的身體遮去大半燈影,他看著她頭頂柔順的發,似乎能聞見淡淡的清香,那是他最熟悉的味兒,此刻喝酒的是溫渺,微醉的卻是季鄴南。

倆人莫名沉默一陣,溫渺平靜地看著未動過的菜,淡淡地說:“季鄴南,我不能和你結婚了。”

“我知道。”他說,“過了這陣兒再說吧,不急於這一時。”

他以為是因為溫如泉的喪事,可她又笑了,道:“先前你那麼著急,這會兒怎麼又變了,當真因為我爸的事兒體諒我,還是因為大仇已報,沒必要急了?”

季鄴南頓住,目不轉睛看著她。

“我知道老頭兒為什麼會死。那天試禮服,你和老鐘的談話我一字兒不落全聽見了。”季鄴南陷入巨大的震驚,她仍不慌不忙道,“我可真傻,全世界人都知道了,就自己還蒙在鼓裡,原來是我爸殺了你爸,咱倆這緣分可真夠深的。”

他說:“你彆誤會,我雖想過報仇,但從未下過手。”

“老鐘會那麼做難道不是你的意思?你隻是借了隻手殺人而已,和秦孝沒有任何分彆,你麵對秦孝什麼心情,我麵對你時就是什麼心情。”她哽咽道,“就算不是你的意思,可你並沒阻止他,我知道你的難處,我爸殺了你爸,你怎麼可能還維護他,可就算我知道這一切不是你的錯,我依然會怪你,我沒辦法原諒你,我怎麼能允許自己和殺父仇人在一起。”

說著,已哭出來,淚痕爬滿整張臉。他掰過她的臉,一點點擦掉眼淚,聲音黯啞道:“要不是因為愛你,我早%e4%ba%b2自動手了,一直沒把真相告訴你,也是因為我愛你,溫渺我愛你,一切都過去了,我們好好在一起行嗎。”

她搖頭:“對你來說一切都過去了,對我來說卻才剛開始,我過不去這坎兒,我沒辦法原諒你,隻要一想到我爸的死是因為你,我就很痛苦,越痛越沒辦法和你在一起。所以,我們分手吧。”

他坐在燈下,周圍是散客的喧鬨和服務員來回走動的窸窣聲,頭頂的光暈擴散成一個個圈,似層極薄的霧籠罩著他,看上去一動不動,像尊化石。

幾乎參與過他們這段感情的所有人,包括溫渺在內,都覺得溫渺給他的愛最深。可事實上,他已經為她拋棄殺父之仇,在很早以前本可神不知鬼不覺把溫如泉乾掉,甚至不讓溫渺察覺出任何異樣,但是他沒有,因為他知道溫渺隻有溫如泉一個%e4%ba%b2人,他想給她一個家,保留屬於她的父愛,可後來掩蓋多年的秘密被曝光,痛處再次被提醒,他半推半就促成溫如泉的死,又有什麼錯。

若不如此,複仇這事兒或許就過去了,這是溫渺於他。而他於溫渺卻不如此,從她了解真相到現在,已過了好一段兒,她從未提及關於此事的任何一句話,定是因為她在思考,在掙紮,而思考的結果卻是這樣。他即使再最無助難過的時候,也沒和她提過分手,反而是她輕易就說出口,他們倆之間到底誰愛得深一些?

他看著她,眼色頹然,麵色沉著,說:“我們再給彼此一點時間,你一定能夠走出來,我陪著你走出來。”

她繼續喝酒,也不看他,說:“我試過了,沒用,因為我隻要一看見你的臉,就很痛苦,一點都開心不起來,如果繼續在一起,可能我這輩子都不會好起來……我們放過彼此吧,退出彼此的生活才能治愈傷口。”

他想了很久,問:“你麵對我時很痛苦?”

她哭:“很痛苦。”接著雙手捂臉,頭快埋到飯桌上,哭到肩膀顫唞,嚶嚶地說:“我很痛苦,我們這輩子不可能了季鄴南,再也不可能了……”

那夜晴空朗朗,他的心中卻下了一場大雪,冰凍了目之所及的整個世界。他們從未如此認真而平靜地談過話,第一次這樣聊天,說的卻是這輩子再也不可能在一起。

那夜繁星點點,他背著心愛的女人徒步跨越了半個城市,她伏在他背上,暖熱的體溫傳遞到他身上,一顆心卻依舊冰涼。他背著她一直走,仿佛要走到世界儘頭,經過流竄的人群,路過琳琅的商店,掠過這世間的繁華,她終於醉了,趴在他背上,睡得渾然不知,濃烈的酒氣肆意流竄,竟連這點兒和她相關聯的,他也無比貪念。

他背著她經過已動工拆遷的小區,走過樓下狹長的過道,登上灰塵撲撲的樓梯,直把她背進倪翼家的門。他把她平放在床上,又扯開被褥仔細蓋上,絲毫不管緊追進門的倪翼媽的絮叨和倪翼的嘲弄。

最後站起來,他看著倪翼說:“替我好好照顧她。”

說完便往外走,倪翼呆了片刻,緊追出去:“自己的女人自己照顧,你丟給我算什麼事兒?”∞思∞兔∞在∞線∞閱∞讀∞

第六十三章

他走得不慌不忙,一步步踩得穩當,內心卻慌亂如麻,不敢回頭。從知道真相到徹底接受並決定過往不究,這一過程他用了整整七年,溫渺能用多少年他不知道,對於一從小沒有母%e4%ba%b2隻有父愛陪伴的姑娘,她對父%e4%ba%b2的愛是雙倍的,因此這痛苦也是常人的雙倍。

對於這種痛苦,季鄴南毫無辦法,因他的存在已成為她痛苦的源頭。一想到此,他便心臟麻痹,渾身不能自已。他馬不停蹄回到棕櫚泉,看似很忙碌,實則一踏進家門便徹底鬆懈,他在屋裡轉了一圈,開了燈又開電視,遙控器從頭按到尾,卻緩解不了心中的情緒。

後來折騰累了,卻睡不著,睜眼在沙發上躺了倆小時,再跑去陽台上的躺椅上坐著,看城市燈火一盞盞熄滅,再看天邊泛起魚肚白,期間手機響了很多次,他隻淡淡瞥一眼屏幕上跳動的名字,似根本聽不見那動靜,隻沉浸在另一個世界。

因此老鐘開門進來時,乍一眼被陽台上的人嚇一跳,他本是安排鐘點工過來打掃,卻正好撞見他回了家,自從溫家出事以來,他還是頭一次回家。

老鐘走過去,看他見猩紅的眼,頓時又嚇一跳:“你怎麼回事兒,一夜沒睡?”見他沒反應,又問,“剛回來?”

他依舊沒反應,老鐘琢磨片刻,試探道:“又吵架了?”

他動了動乾涸的%e5%94%87,聲音十分沙啞,問:“你真殺了溫如泉?”

老鐘一愣,沒有作答,再說話時態度明顯有變化:“我不想和你談這,不管怎麼死,都是他罪有應得,你早知凶手是誰,卻遲遲不做決定,連一點兒反擊措施都沒有,虧我之前還費心費神查找凶手,我看你根本沒把你爸的事兒當事兒,你喜歡那丫頭,我對她可沒有感情,我不動手,她爸遲早也會天誅地滅,提早讓他結束生命,我那是幫他解%e8%84%b1,就算有報應我也認了,老命一條,我怕什麼。”

話音將落,也不見季鄴南有脾氣,他乘勝追擊:“你不是也沒意見麼,你要是阻攔,我下手也沒這麼快,你和季老先生感情深厚,說不恨他我可是一點兒也不相信,其實你也想他得到報應,是不是?”

隔了好一會兒,隻見他悵然歎了一口氣,伸手按壓太陽%e7%a9%b4時,額上已青筋突冒。老鐘見他這樣子,心中有些不安,放緩了語氣問:“出什麼事了?”

他跟隨這對父子多年,尤其是季鄴南,從小看著他長大,他一個細微眼神,隨意一小動作,和什麼人什麼事兒有關,他往往隻需一眼就能明白。這次見他依然不回答,心中已猜到大概,又試探道:“是不是她聽說了什麼?”

季鄴南捏了捏眉心,闔眼道:“那天在婚紗店,我們的對話,她全聽見了。”

老鐘渾身一滯,腦中浮現溫渺的笑臉,那姑娘總是活潑開朗,眉眼間儘是對季鄴南的深愛眷戀。他頓時覺得於心不忍,伸手拍著季鄴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