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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歸長安去 歲惟 4312 字 3個月前

聽來這漫不經心的一句,卻教她原本緊繃著的心一下子垮了下來,不知是惱怒還是委屈,大腦一片空空落落。

明明是她欺瞞他,是她在對他不利,可一見她這黯然神情,他卻覺得沒有底氣。

情愛之中,原本便是在意得少的那一方才有資格賭氣。他無論如何都不願意放她走,所以就連氣惱,都氣惱得不能縱情,生怕頭腦發昏待她冷淡得過了頭,再想挽回已為時已晚。所以哪怕氣惱,放縱自己待她狠心些,理智卻還時時縈繞在靈台間,時時自律,以免她果真失了耐心。

他待她的心低到了這個地步,又怎麼能賭的了氣?刺人的話剛剛出口,紮到的隻是自己。

謝綾仍是毫無表情,眼底一片暗沉沉的空茫。

安福順見這兩位都像是失了魂似的毫無反應,硬著頭皮上前小聲補了一句:“靜……”

剛開口,就被打斷:“讓她回去。”

“……是。”

謝綾依舊像是個毫無生氣的布偶,木然地一言不發。

蘇昱握了握掌中那隻溫涼的手,沒有回應。腦海裡浮現出她出宮之前對他的叮囑,要他防備雲乞。那些話沒個來由,但聯係她的身世,卻大有乾坤。她一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卻從未在他麵前表露出來。他那麼信她,她卻欺瞞他,非但欺瞞,到頭來賭氣不理人的竟也是她。

他知道她的脾氣,又倔又好勝,對一般人從來沒有多少耐心,有時明知是她自己理虧,但應懶得解釋,也就寧願斷了關係。這實在不是什麼好脾氣,但耐不住他願意助紂為虐。

可如今看她這木然無反應的模樣,他卻頭一回覺得有些淒涼。他對她,終究也隻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個,她未必真願花多少心思。

忽然間,謝綾的手指動了動,撐開他握著她的手,慢慢收回去。她終於想要掙%e8%84%b1了,他下意識地伸手想要握住那雙慢慢逃離的手,可心裡卻像是有一道牆把他的衝動隔絕了開來。他沒有動,沉下心感知掌心的觸覺,她抽離得那樣慢,像是從他身體裡抽絲剝繭地離開一樣。

子時將至,月明如水。室內寂靜一片。

他閉上眼,忽而想起許多年前的那個夜晚,也是這樣寂靜得仿若永夜。

那時他仍在燕國苦苦執守。母妃把她叫去房中問話,房中的燭光一直亮到三更天。她走出房門,卻沒有回到她住的後院,而是來敲了他的門。

母妃與她投緣,時常與她促膝長談,並不是什麼奇事。他聽聞她被母妃找了去,也沒有多起疑心,二更天放下書卷便已就寢。

他穿著單衣去為她開門,尚有些困意。燕國的冬夜寒冷徹骨,她站在雪地裡,像是已站了許久似的,肩上積了薄薄一層落雪,木然地看著他。

他連忙拉住她的手迎她進屋,替她暖手:“怎麼了?”

她的手冰涼一片,呆呆地不說話。

他張口想再問一聲,一個“怎”字剛出口,她卻踮起腳,夠上了他的%e5%94%87。她在雪地裡站得久,雙?%e5%94%87也涼沁沁的。兩副%e5%94%87相合,卻逐漸變得溫熱。那溫度一直染上心頭,變得滾燙。

她的手漸漸攀上他的衣襟,拉扯間才將他的理智拽回了現世,察覺她的異樣,放開她問道:“怎麼了?母妃責難你了麼?”

她隻是搖頭,眼裡像是融了霜雪,一片清寒水澤:“你願意娶我麼?”

“……”答案那樣分明,他卻覺得有些倉皇,“母妃對你說了什麼?”

“聽聞丞相千金對你青眼有加……”

“那都是下人們道聽途說,你不要信。”

“若是真的呢?”

“哪怕是真的,也沒有半分關係。你是你,她是她。”

楚君病篤的消息傳來燕都,波及最深的不是燕國皇室,而是他這個名義上的二皇子。母妃如臨大敵,如今果然把這慌亂情緒傳到了她那裡。他一聲一聲地安撫,她卻永遠能有新的不安。

最後,她說:“我們今夜便成%e4%ba%b2好不好?”

他手足無措:“你若想成%e4%ba%b2,明日我便去找母妃去說。隻是不知你家在何方,家中可有長輩,是否答應這門%e4%ba%b2事……”

“不要。”她不停地搖頭,異常地執拗,“就今夜,沒有以後了。”

他以為她隻是被越來越緊迫的局勢逼得患得患失,逼得不得不用這種方式來討他的承諾。可他願意用千萬種方式給她這個承諾,卻不該是這樣倉促。

她的%e5%90%bb越來越急促,慢慢向下蜿蜒,含著他滾動的喉結。他忍耐著推拒,卻招了她的一聲怨:“你不願意娶我麼?”

願意,可是……

她聲音帶著哭腔,越來越絕望。這樣的她讓人招架不得,又無從安撫,依也不是,不依也不是。他不想趁著她心中恐懼時占她的便宜,奈何她卻不停地堅持,好像隻要他不肯要,她便會被她心裡頭的恐懼吞噬殆儘一般。

可他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這一夜的纏綿之後,她便消失無蹤。他這才明白她說的“沒有以後”,是真的沒了以後。

他滿城地找她,隻是一場徒勞。最後母妃才向他坦白,她在兩人促膝長談時,趁她不備在茶水中下了毒。她精通毒理,怎麼會察覺不到?

母妃當真是糊塗,可更糊塗的人是她。她心知情勢逼迫,竟沒有揭發母妃的毒計,而是編了那一通患得患失的借口,來與他訣彆。

可母妃再糊塗,卻也知道她精於此道,用重金覓得了無藥可醫的苗疆蠱毒,即便是她也定束手無策。她為了保全他不告而彆,卻終究要送了性命。

此後每每想起這一夜的落雪紛紛,他便覺得世間再苦再痛,痛不過世上再無一個她。

作者有話要說:tt

這章節奏寫得有點慢,那段回憶太傷情了tu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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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蘇昱睜開雙目,定定地看著這個在他生命裡去又複還的人,再度抽身而退。他低低地喚她:“謝綾。”

掌心空空落落的,早已沒了她的溫度。

“嗯?”謝綾四處張望著什麼,“渴不渴?我給你去倒茶水。”

蘇昱看著變了張臉的謝綾,竟一時語塞。

她自然地起身去尋茶杯,好像方才那長長的靜默都沒有存在過。

桌上的茶水皆是安福順新添過的,皆是滾燙。謝綾木木地倒了滿杯,往回走到床榻前。她麵上毫無異樣,心中卻是一片茫然,連溫度都沒有知覺。她一開始恍然未覺,慢慢地熱量浸透了瓷杯,傳到指尖上,越來越燙,等到走到榻邊,指尖終於被燙得受不住。她一鬆手,茶杯應聲而碎,熱茶濺了滿地。

謝綾被自己嚇了一跳,連忙閃躲開以免被熱茶燙傷。情急之下失了方向,重重磕著了床沿,痛得向下倒去。

蘇昱連忙伸手攬住了她。她重心不穩,借了他的力,猛地撲上了被麵。再小巧的個子這麼砸下來,也壓得他一聲悶哼。

他去看她的手指,方才茶杯傾倒時果然燙著了她,白嫩的指背被燙了一段突兀的紅。他心疼得心頭麻了一片,把她抱進懷裡不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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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不了多大的力氣,極容易掙%e8%84%b1。這回她卻沒再掙開,而是乖乖地伏在他肩上,安靜得像隻小獸。沒一會兒,他聽見自己肩頭有細細的吸氣聲,漫開一片異樣的溫熱濕意。

謝綾鼻音濃濃,啞聲道:“真的不是我想害你……”

“我知道,我知道。”蘇昱一下一下輕拍著她的背。她好臉麵,流眼淚時無聲無息,像隻鴕鳥似的愛埋在他肩頭哭,若不是委屈極了,也不會放任自己在他麵前如此。

她的聲音更加沙啞:“你知道還這麼欺負我。”

蘇昱全然忘了方才自己惱的究竟是什麼,輕撫著她微微聳動的肩:“是我不好。手指還痛不痛?”

“不痛不痛。痛了你也不在乎,乾嘛要痛?”

“你看我,真是不在乎的麼?”

謝綾埋得更深:“那你又不肯信我。”

蘇昱隻好雙手捧起她的臉,小心地替她擦去淚痕:“隻要是你說的,我都信。”

這根生長在他心尖上的芒刺,他想用血肉來供養著它,讓它落戶安家,刺得越來越深。

※※※

蘇昱醒轉之後,謝綾的頭等大事,便是去找一趟那個嫁禍於她的凶手。

她不能光明正大地去找她,隻能尋個借口溜出乾清宮,往儲秀宮去。

欣嬪像是早料到她會找來似的,開門見山地歎道:“謝先生百般護著小姐您,沒想到還是讓大內的人鑽了空子。”

謝綾聽她語氣裡沒有悔過之意,反而可惜師父沒把她看牢,更是氣憤:“那時我問你,師父可曾給過你吩咐,你是怎麼說的?”

“婉鶯在小姐的藥裡下毒,隻因其他的湯藥在進養心殿前皆要由太監試以銀針,唯有借小姐之手才能成事。不意把小姐卷入其中,實是無心之失。”一番話說得恭敬,其實每一個字都透著強硬。

“無心之失?”她果真是錯看了她,怎會以為她被派來當這麼關鍵的一枚棋子,脾性真會是那樣溫純良善?

欣嬪肅容道:“小姐若要怪罪,婉鶯無話可說。”

“好一個無話可說。”謝綾氣得發顫,眼中寒意森森。

“婉鶯也隻是領命行事。”欣嬪言罷,忽然抬起了頭,“隻是不知小姐是怪我陷害了小姐,還是怪我害了陛下?”

謝綾冷笑一聲:“陷害我無妨,害他也無妨。隻是師父往後若再吩咐你取他性命,你當揀擇個能成事的辦法,彆又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非但連累了我,還擔著打草驚蛇的風險。”

一個小小的線人也敢在她麵前托大,當真以為她癡傻,會相信師父會下令用這種辦法取皇帝性命?明擺著的陷害她,卻還要說場麵話。既然如此,她便奉陪到底。不等欣嬪想出托辭,謝綾接著道:“師父既然這麼器重你,恐怕下的密令也不止這一個吧?瑾妃之死,可也與你有關?”

欣嬪一怔,沒想到她會一下子聯係到瑾妃身上,但已被拆穿,她也不再掩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