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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歸長安去 歲惟 4311 字 3個月前

風月場,不是憑一手好文采便能平步青雲的。

他鄭重地點頭,目送她離去。

※※※

是夜,海棠酣醉,四季居內弦歌曼舞,熱鬨到入夜也不見退溫。

二樓僻靜處的走廊上,謝綾獨自繞過長廊,往天字號雅間去。

她不緊不慢地走著,路過許多門中的一扇,裡頭沒有觥籌交錯的聲音,連燭火都是靜悄悄的,不曾搖曳。

人剛要走過去,那扇門卻突然開了,裡頭伸出一隻手拉住她的臂膀,用力一拽。謝綾始料未及,正失神間天旋地轉,再回神時已被拽入了那間廂房,隔門在她身後應聲關上。

她睜開眼,蘇昱的臉正貼在她麵前,與她的鼻尖不過一寸。她驚魂未定,直以為自己看花了眼。這個時間,這裡又是四季居,他怎麼會在這裡?

他似乎並不準備放開她,眼瞼微合,捎著絲危險氣息:“你這是要去做你的買賣了?”

他的話意有所指,可她卻沒那麼靈敏,也沒料想到她把某些話說進了他的心裡,害他惦記到現在。謝綾隻覺得莫名,偏過頭咕噥一聲:“我不去做買賣,還能做什麼?”

“好,好。”他又氣又恨,竟找不出話來應付她,隻從喉嚨裡搜出兩個“好”字,不由自主地又離她近了些。

謝綾這才意識到她此刻處的位置是他和隔門的中間,本來就逼仄,他這樣步步緊逼,把她逼得緊緊抵住了門,退無可退,彼此的氣息都近在咫尺。

她睖睜著眼盯著他越來越近的臉龐,腦海中卻莫名地浮現出一片暖融融的朱色。蒙了紅綃的燈麵投出殷紅的光,他在這片朱光裡站定,便是這樣一張熟悉的臉。

像是隔世的事了。畫麵裡的女子麵無表情地湊近,再湊近,用嘴%e5%94%87在他的臉頰上輕碰了一下,冷冷問他:“要不要再來兩下?”

回過神,那張讓她浮想聯翩的臉仍舊近在眼前,隻要稍稍前傾便能觸碰到。他冷著臉,看起來寒氣森森,眼底湧動了絲類似怒氣的情緒,霧茫茫地看不分明。明明是這麼一張嚴肅刻板的臉,和腦海裡浮想起來的畫麵重合起來,卻還是讓她覺得窘迫。

她居然曾經做過那樣的事情……簡簡單單地回想便覺得無地自容。

蘇昱看著她臉上忽然浮起來的淡淡粉色,目光一凝。她竟然……也會害羞?他忽然覺得有趣,凝神看入她眼底,捕捉她難得顯露的一抹怯色:“怎麼?這樣讓你很不自在?”

他不說話還好,一說話,腦海中的回憶便不住地浮現——

那日他便是這樣把下巴擱上她肩窩,嘴角輕彎,在她頸上輕輕擦過,帶起微涼的酥/癢,連聲音都暈著笑意,對她說:“你想來幾下都可以。”

連柔和又刻意帶絲輕啞的嗓音都與現在如出一轍。

何止不自在,簡直要被自己的聯想逼瘋了好嗎!

謝綾伸出兩隻尚且自由的手,試著推了推他:“你先讓開好不好?有話好好說,你到底來做什麼的?”

還能來做什麼?難得今日沐休,恰趕上她辦這狀元宴,他便來看看她,誰知正正好好被他撞上了某一幕。

蘇昱任她推搡,紋絲不動地抵著她,一言不發。

謝綾氣餒,軟硬兼施地和他談條件:“你想怎樣直說便是了,什麼都好商量,你先放開我。”

“想怎樣都可以?”他稍稍抬起臉,方便他將她的表情看得完整。

謝綾隱隱約約地覺得不對勁:“嗯?”

話音未落,他忽然覆上了她的%e5%94%87,將她的疑問都堵在了口中,原本擋著她的手臂向後環住她的腰身,懷裡的溫軟和%e5%94%87上的清甜融成莫大的蠱惑,誘他將她抱得更緊更緊。

心裡像有一根弦突然繃斷了,他想把她揉進血肉裡,來續上這根弦。

謝綾靈台一空,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她措手不及,隻能被動地聽憑他施為,好不容易恢複了神智,從他懷裡掙%e8%84%b1出來,立刻沉著臉詰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第63章

一夕間,楚國的格局翻天覆地地變動。原本龐大的謝氏一間間店鋪關門閉戶被查封,在這樣聲勢浩大的變動下反倒不那麼起眼。

柳之奐身為朝廷命官,並不與謝氏作為相係,並沒有受到波及。他身體仍然未有好轉,便住到了鴻臚寺官員的住處去,由幾個書童服侍著。

謝綾在逃亡之中依舊惦記著他。他的身子尚未穩固,若是再突然出了什麼差錯,身邊那一群庸醫,怎麼可能治得好他?他大好的一個人,正值弱冠之年,若是落下了殘疾,那該如何是好?

但她走之前,他隻是不停地讓她離開。

一天一夜後,謝綾一行人在邠州落腳。

謝綾向謝翊請命偷偷潛回長安,道是她喬裝改扮,曾經可以避過印風堂的耳目,如今在逃的人那麼多,楚國上下動亂非常,官府也不會花大力氣去搜捕她一個弱女子。

謝翊板下臉拒絕了她:“你以為我們如今是在逃亡麼?”

“……師父。”她仍是堅持。

謝翊歎道:“這天下不是汝南王的,也不會是他們蘇家的。”

他帶她到邠州山腳下,那荒蕪一片的山中竟藏了不少營地。

這座山素有鬼山之名,山下的村名時常看見夜裡山上明滅著鬼火,四處竄動。這山又素來荒蕪,沒有野獵可打,於是村民們平素都不會上山,哪怕有外鄉人過路,也會有好心的村民提醒他,讓他繞路。

而這鬼山之中的火光,哪裡是鬼火,分明是兵士們的炊火。

謝綾在其中與他們一同烤兔%e8%85%bf羊%e8%85%bf,和樂融融,卻依舊有些不知所措。看他們的模樣,在此地生活的時間應當已經有些年歲了,有些人負責采辦,甚至是山下村民的熟麵孔。他們大多淳樸,互相稱兄道弟,很有草莽作風,但對她卻異常恭敬徇謹。

謝翊領她在這群兵士之間穿梭而過,沉聲道:“這些都是扶氏子弟,這裡不過是其中一處罷了。”

謝綾猛地怔住——扶氏,扶氏。那是前朝國姓!

外人身處其外,隻當謝氏是一個傳奇般的存在。謝綾身處其中,卻知道謝氏的崛起有多不可思議。沒有驚人的積累,根本不可能撐起這麼大一個商界帝國。謝氏的舉動,與官場的交往,也處處透著詭異。甚至到後來,她發現師父與前朝元老交情頗厚,發現就連後宮之中,也有他的耳目……

早在她查出那個沉寂甚久,近來卻突然邀寵的欣嬪身份時,便萬分錯愕。他們若不過是一介商賈,何以要把棋子安插到後宮之中,這樣嚴密?反倒像是……策反之人才會有的舉措。

難怪溫相如此忌憚謝氏,分明不是為財所能達到的地步。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二者的目標相同,方能合作,可卻終究不是一路人,依舊互相防備。

思量之間,探子突然來報:“京中溫相及其黨羽儘數人頭落地,汝南王殘部負隅頑抗,已被鎮壓。楚國大軍方料理完內患,已經出兵前線,支援梁國攻打燕國。燕國是疲敝之師,如今腹背受敵,已有頹勢。”

謝翊沉%e5%90%9f片刻,道:“聯絡雲乞。”

“是。”

謝綾仔細回憶雲乞此人,果然曾在四季居見過他,彼時他同內閣首輔楊大人一同赴謝翊的約,不過是席上不起眼的一個將領。此次沈漠出兵,他是沈漠的副將。師父經營多年,竟已將棋子安插在各處要%e7%a9%b4,此刻才一一嶄露出來。

依如今的情形,師父聯絡此人,必然不會是什麼仁義之舉。謝綾心中泛起不祥預感,強作平靜道:“……師父這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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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翊的神色淡漠如世外之人:“沈漠此人是個禍害,是時候除去了。”

謝綾大驚失色:“師父要害沈將軍?”

“他本是扶氏忠烈之後。彼時扶氏遭逢大亂,他的父兄皆亡,留他一人流落北疆。本是個可造之材,可惜後來卻為蘇家所用。”謝翊信步向前,謝綾滯在原地未跟上去,隻見到一個孤冷背影,“當朝武將唯他可用,除去此人,是除去一個心腹大患。”

謝綾搖了搖頭,上前拽住謝翊的衣袖:“師父苦心經營謝氏,近年所為早已失儘民心,即便起兵叛亂,也未必能奪得了天下。”

“你身為扶氏後人,怎可說出這樣的話?”謝翊像變了個人似的,漠然的眸中暗藏幾分戾氣,“你要記住,憑仁義奪不到天下。能得到天下的,隻有假仁假義。百姓不在乎國姓,隻在乎今後的民生。”

他這樣偏執,謝綾再想說話,卻被謝翊吩咐了手下帶回營中。

營外值守森嚴,謝綾身邊可靠近的唯有蘭心一個。

是夜,謝綾添著燈油,問道:“你可早知如此麼?”

蘭心低下頭,既不答是,也不搖頭。

謝綾垂下頭問她:“我本該是扶姓子孫,便不應是這個姓名。那當叫什麼?”

蘭心這才微微抬了頭,視線與她的肩膀齊平:“小姐身上有一塊血玉。上頭刻了小姐的本名。”

謝綾是知道那塊玉上有字的,一個謹字。可被她這樣一說,目光卻還是往下移,一手托起頸上的玉,仔仔細細地瞧著。她還以為這個謹字,是她的生父母要她謹言慎行,不想竟是她原本的名字。

“你都知道。”她這樣歎著,卻也不是問句,讓人無從接下去。

突然之間,謝綾猛地起身,推開蘭心往外衝去。

蘭心被推了個措手不及,見她往營帳外跑,顧不著疼痛立刻起身去追。她的功夫好,沒讓她逃出營帳,情急之下一記手刀將謝綾攔在了帳中。

謝綾軟軟癱倒下來,蘭心連忙蹲□子去接住,將她安置回榻上。

她麵對昏睡之中的謝綾,咬住了%e5%94%87。良久,她才轉身將油燈蓋熄,慢慢走出了營帳。

※※※

這一夜,謝綾做了一個夢。

夢裡她被人追殺,在雪地裡奔逃。

茫茫的雪地裡一個人影都沒有,她不停地逃,不停地逃,哪怕身後看不到追兵,卻也不敢停下來一時一刻。

最後她力竭,終於倒在冰天雪地裡。

滿目皆是鮮紅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