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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歸長安去 歲惟 4287 字 3個月前

語氣越說越不對勁。明明是她要找他算賬,怎麼是他教訓起她來了?這情形渾身上下透著詭異,竟讓她一時語塞,張了張口下意識吐了一句最無力的辯解:“我也是女子。”什麼叫連區區一女子都鬥不過?

說完這一句,被他唬住的大腦總算清醒過來。這對話詭異的原因,不止於他在教訓她,還在於——他教訓她的語氣輕車熟路,好像一直如此一般。

這就奇怪了。

謝綾伸手捉住他的手,將自己的臉離得遠了些,才冷冷道:“陛下是不是想漏了一件事?”他和她約定,每三日密召她入宮一次,為他解毒,他卻食言而肥,想要強留她在宮中。若非他拘禁她在先,她又怎麼會遇上今日的禍事?

她的手微微用力,細嫩的手心貼著他的右腕,觸之溫涼。蘇昱心一沉,目光微垂,落在兩人肌膚貼合的手上。

卻是他失態了。

“是想漏了。”蘇昱%e5%94%87畔漸漸鋪開一個笑,滿滿是嘲弄,不知是在諷刺她,還是在譏笑自己。最終像是敗下陣來似的,隻側過臉,想將她眼中的不屑看得更仔細,輕聲道,“怨我了?”

第二十四章 雲海茫茫

謝綾本置了滿腹的氣,但被他這樣軟語溫言地問詢,反倒沒了發作的餘地。

她神色怪異地盯著他看,欲查探出他的用意,但對方眼底的溫軟體貼竟看不出一分的假,連一個借機尋釁的機會都不給她留下。

對手演得太逼真,謝綾隻得蔫了,退一步給他幾分薄麵:“隻要你不再出爾反爾,便一切好說。”

兩人離得太近,氣氛頗詭譎。她放開他的手,霍地站起身,想保持個適當的距離,不料一站起身,眼前便蒙上一層灰霾,昏昏沉沉地立不穩。該死,昨夜一夜無眠,今天又沒吃幾筷子飯食便偷跑了出來,在毓德宮折騰了一下午,腹中空空,此刻便有些發暈。

她虛虛一晃,蘇昱連忙起身扶了她一把。香鬢入懷,淡香盈嗅,無端撩得人心猿意馬。他眸色變幻,慢慢撐開五指,鬆開她:“怎麼了?”

“餓……”她摸了摸小腹,下意識地答道。回過神,又覺得說實話未免失了體麵,一時找不到話補救,隻好尷尬地看著他,更覺無地自容,“……沒有大礙的,你放我出宮就好。”

“宜漱居那邊已派人去送了消息,你不必操之過急。”蘇昱淺淺一笑,“用完膳再出宮吧。”

謝綾點了點頭。她是真的餓得狠了。

想來她受了一天的氣,吃他一頓白食也不算占他的便宜。反正該耽擱的生意也耽擱得差不多了,也不差這一會兒。

謝綾心安理得地留了下來,卻沒想到太監傳膳昭和宮,竟添了兩副碗筷。

蘇昱從善如流地執起筷子。謝綾愣著神沒動箸,遲疑地看向他:“……你也一起嗎?”她在他麵前已是十足地肆意妄為,可乍然和他同桌而食,也還是覺得有些不合規矩。宮廷內,不是最講究這些東西麼?

但他卻毫不在意地往她碗裡夾了一筷子魚肚肉,眼梢輕彎:“我總是一個人用膳,今日你在這裡,便正好一起,權當陪陪我。”

話本子裡的帝王將相大多寂寞,但也不該寂寞成他這個樣子。雖然她及時清醒地意識到,他很有可能在博同情,但不得不承認,他還是順利地博到了她的同情。謝綾捧起碗,悄悄瞟了他一眼,低頭把喉嚨口的話和著米一起吞了,沒再吱聲。

一頓飯吃得她愁腸滿肚,又有平白被人擺了一道的不忿,又有說不清道不明的稠軟思緒纏繞其中。吃到最後,竟有些分不清自己如今的處境。

她不怕與人鬥。怕的是,這個人一會兒威勢淩厲,拿強權壓著她,一會兒又溫柔良善,待她%e4%ba%b2如故交。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她卻絲毫摸不透眼前人的心思。

落日時分,安福順領著她出了宮門。

斜陽晚暮,銅鎖敲在正紅漆大門上,鏗然作響。

蘭心拉著馬車的韁繩,立在柳之奐身邊,遙遙向她揮著手:“小姐,小姐!”

謝綾望見他們,心裡踏實了不少,慢慢走過去。柳之奐也向著她的方向走了兩步,久鎖的眉頭終於舒展開,喚了一聲:“師姐。”

他伸手扶她上馬車,正瞧見她正對著他的左臉,雖然已消了不少,但還是看得出明顯的紅痕,怔怔道:“你的臉……”

謝綾伸手搭上他的手掌,跨上車,神情有些疲憊:“先回去。”

柳之奐不再作聲,一並坐進了車中,眼睛卻沒離開她泛著紅腫的臉頰,疑惑與憤懣交纏在臉上,卻忍著沒出聲。

謝綾閉目養神了會兒,見他這副模樣,隻好開口與他聊些瑣屑,以期將他的關注轉到彆處去:“過兩日就是春闈的祭典了。祭典之後,便要開試。這幾日你少出門,多做些功課。像來接我這種事,你不要%e4%ba%b2自來。”

“師姐教訓的是。”柳之奐淺淺低頭,麵露慚怍之色,“先前師姐蹤跡全無,我擔心師姐,擅作主張給師父去了信。”

謝綾眼中頓時清明了不少:“師父怎麼說?”

“還沒有回音。”他歎了口氣,“師父這回去遊曆,與往常不一般,連印風堂的人都找不到師父的行蹤。聽聞師姐你前些日子中了奇毒,這麼大的事,師父也沒有露麵。”

謝綾臉上有些失望,但心中到底是明白的:“師父有自己的打算,你不要怨他。”

她掀起車簾遠眺,天邊雲霞若虹,如丹雘漫漶,化在天幕之中。

雲海茫茫,卻不知師父他現在身在何處。

※※※

毓德宮。

宮女踩著碎步進進出出,臉上都像壓了朵陰雲似的。

當心間裡傳來一聲脆響,如琳琅落地,珠玉相擊。一聽便知,碎的是個頂名貴的琺琅花瓶。翡翠心尖上一跳,兩手藏進袖裡,硬著頭皮進了屋。

瑾妃妝容精致的臉上泛著因盛怒而起的薄紅,怒不可遏地又撣下一個花瓶:“欺負我勢單力薄,欺負我在這深宮之中無憑無恃是不是?連長公主都敢給我臉色看了!”

她若是無憑無恃,那這宮裡恐怕再無人敢說自己有憑有恃了。翡翠腹誹一聲,看著自家作威作福慣了的娘娘突然吃了癟,怯怯地喚道:“娘娘。”

瑾妃砸得累了,坐上貴妃榻,更加急火攻心,氣得發抖,抬手一指:“你,送信給爹爹,給我查出那個女人是何來曆。公主什麼時候能平白無故請人入宮了?連太後娘娘都不知情,他們也想誆住本宮!”

“是。”翡翠縮著腦袋應聲,連忙後退出殿。

瑾妃壓住怒火,咽了口茶水,腦海中又浮現起下午的場麵。陛下和公主先後駕臨,鬨事的雖然是公主,可陛下見到公主大呼小叫,卻並不驚怒,仿佛早已料到似的。他連問都沒有多問一句,便急著讓平遙公主把那個女子帶下去。

那個女子……方時不覺得,如今再仔細地回想她的容貌,卻覺得異樣熟悉。

鳳眸漸漸聚攏,瑾妃突然起身,直入自己的寢殿,從一上了鎖的檀木箱中翻出一卷畫軸。卷軸漸漸鋪展開,畫中女子螓首蛾眉,雙瞳剪水,素服加身卻不見卑寒,清素若九秋之菊。

她手一鬆,畫軸陡然跌落。

先時見到的那個女子,竟與畫中人像了七八分……

第二十五章 蘇修〓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謝綾的臉腫了兩日。第二日的清晨,她晨起梳妝,兩邊臉還是不大對稱,隻好煩悶地取了個麵紗遮擋。

蘭心手執牛角梳替她梳成個垂鬟分肖髻,謝綾瞥了一眼銅鏡,不耐地揮手:“拆掉,拆掉。梳這麼小姑娘家的發式,顯得多好欺負。”

蘭心有苦不能言,隻好拆了重來。

她家小姐自從被那惡女人擺了一道之後,便像是入了魔障,做什麼都憋了一口氣似的。偏生這時候溫相送來帖子,請她家小姐赴宴。

蘭心看著謝綾臉上的麵紗,忿忿不平地罵:“這女兒剛找過茬,做爹的就立刻邀小姐您上府,其中沒有貓膩,誰信呀?不就是一個妃子嗎,說到底就是個小妾。依奴婢看,他們溫家一對父女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小姐你何必接他的帖子!”

“……”謝綾沒想到自己隨口的一聲嫌棄惹來了這麼大一通牢騷,她本來沒那麼大怨憤,此刻被說得也有些不快,眼風虛虛掃了她一眼,不讓她再繼續編排下去,“這個月的功德銀都送去白馬寺了沒有?”

她信佛,損人利己的事沒少做,布施給寺廟的銀子卻一分都不少。近來諸事不順,她覺得極可能是自己初到長安,沒打點好各路神仙,才遭了罪。

蘭心連連應是:“送去了,送去了。”

“我走的這幾天,四季居那邊有沒有什麼消息?”

“沒有什麼新消息。”蘭心如實答道,“倒是今天一大早,公主殿下派人送來密信,托我們做一件事。”

謝綾微微回過頭,見蘭心一臉為難,愈加好奇:“什麼事?”

“馬上就是春闈開試前的祭典,公主得了皇上的恩準,一並隨皇上去祭台,屆時沈將軍也會在。公主說……要我們到時候,派幾個刺客!”

“哦?”謝綾眼中一亮,立刻明白了蘇沐兒的用意。

公主殿下這回玩大了,演英雄救美的戲碼,竟敢玩到祭典上去。聽說下月便是沈漠的婚期,公主她這可是時間緊迫,不得不下猛藥了?

在皇上的祭典上假裝行刺公主,這種膽大包天的事,換了彆人還真沒膽子答應下來。

謝綾微微眯起眼,%e5%94%87畔勾了個興致盎然的笑:“告訴公主,這活我接下了。”她正好憋悶得慌,有了公主這塊擋箭牌,天時地利人和皆占儘了,倒方便了她出這一口惡氣。

幾句話下來,蘭心手下一個簡單穩重的發髻也梳成了。

謝綾心情大好,正了正衣領便出了門。

※※※

溫相這回請她去,倒真不是找麻煩來的。

瑾妃一封書信寫得義憤填膺,他這個做父%e4%ba%b2的卻頗沉得住氣。不就是一個女人麼?曆代帝王的後宮,哪一個不是佳麗三千。陛下他算得上是清心寡欲的了,才會把他這個女兒慣得以為自己能一人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