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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歸長安去 歲惟 4238 字 3個月前

一默。事實上,好像還真是這樣。若不是他的態度如此,她也不會敢連個禮都不行,大咧咧地指著他鼻子罵。人與人之間的相處之道都是互相的,她覺得自己被他帶成這個樣子,他要負主要責任。

她得了個大便宜,便不再吱聲,自藥箱裡取出針帶,下手時卻為難了:“秋水毒非藥可解,需要施針,可能會有些疼。”

她擔心他怕疼?蘇昱伸出手,順著她的話刻意作出隱忍的神情:“無妨。”

謝綾瞄了她一眼,覺得他這個樣子,一看便是養尊處優慣了卻還要嘴硬的,落針時乾脆了不少,力度適中,絕不多加疼痛。金針入膚,他果然偏過臉皺了眉,謝綾觀察得細致入微,一眼便看破了他這點掩飾,下第二針時便愈加小心。

她從前也替扶蘇%e4%ba%b2自施過針,小扶蘇比眼前這位病人坦蕩得多,一般在看見金針的那一刻便放聲大哭要逃走。把他抓回來便十分費力氣,一旦製住立刻一針下去,顧不得三七二十一。等他跑不掉了,便抽抽搭搭地小聲哭,她才會溫言溫語地安慰他。

於是見蘇昱忍得辛苦,謝綾惻隱之心大動,手上自針帶上又取下一針,卻猶豫著遲遲不下落,安撫道:“不會很痛的,一會兒就過去了。”

“還有幾針?”

“……十一針。”她覺得這個數字說出來有些打擊病人,立即又補了一句,“你可以想想彆的分散注意力,或者睡一會兒?”

後者顯然不可能,他如此緊張地盯著針尖,怎麼可能睡的著?

蘇昱側枕著臉,眼角彎彎,笑得頗溫和乖順:“那你給我講故事。”

“……”她覺得他果真是扶蘇上身了,無語凝噎地側過臉不想理會他。

這麼一側身,卻正瞧見了他床頭懸著的物什。

床上是紫檀木鏤空雕花的通頂木床罩,三麵屏式床圍,黑中泛紫頗為古樸,其上懸的一抹明黃色便尤為紮眼。那東西十分熟悉,正是她送他的香囊。

謝綾驀地怔住,有一霎的做賊心虛,再回頭看他期待的眼神,忽然便鬆了口徑:“好吧……不過我沒有故事可講,也不會講故事,你要聽什麼?”

她才想起這個小東西,如今她既然投奔了他,他看起來也頗有誠意,這種傷人的玩意兒便該想個法子取回來了。日子久了,恐怕新症加沉屙,愈加凶險。

“你遊走四方,定有不少奇遇,便挑幾個與我講一講吧。”

謝綾語塞,她遊走四方確實做了不少豐功偉績,但她的發家致富曆程完全是她的貪贓枉法史,借她一千一萬個膽子都不敢在此人麵前和盤托出。她便將此隱去,獨講自己幼年隨師父雲遊四海的所見所聞。

蘇昱聽得認真,連手上的金針落下都置若罔聞,聽到她講到在天竺遇見的雲方僧人,神色忽然一滯:“天竺萬裡之遠,你竟也去過?”

“都是小時候的事情了。”如今她俗務纏身,哪裡還有空去那麼遠的地方遊曆。

蘇昱眸色漸深,靜悄悄地看著她。她竟記得,連小時候的記憶都記得,可以與他講得事無巨細,連僧人的模樣,手上戴的佛珠都記得清清楚楚。

所以唯獨是他,在她心裡了無痕跡?

她說著又下一針,抬頭看蘇昱神色黯然,眉心緊鎖,以為自己下手失了輕重,輕聲道:“弄疼你了?”

“沒有。”他側臥著,視線落在枕上,並不看她,一看便是不高興了。

謝綾覺得他果然難伺候,歎息一聲:“良藥苦口,你這麼諱疾忌醫,怪不得體弱多病。”

不知是哪四個字觸動了他,蘇昱忽然抬眸,眼中有些怪異的神色。

謝綾惑然道:“怎麼了?”

那怪異之色漸收,他恢複了一臉了無生機似的黯然:“痛。”

謝綾看了看自己手上,確認自己碰都沒碰針一下,怎麼會痛?她皺起眉:“那怎麼辦?”

她嗅了嗅,他的臥榻上鋪了燈芯草,本是通氣血的藥草,性甘微寒,味淡,卻被她聞了出來。這東西本可泄肺通血,對身體有益,但配合她在香囊裡放的草藥,便會加劇毒性。若是這個的緣故,她便束手無策了。

謝綾斟酌著措辭:“你榻上鋪的藥草,往後可以換一種,說不定往後便沒有這麼痛了……”

她因要確認燈芯草的味道,身子輕俯著還未來得及直起身,這一句話尚未說完,卻忽然被攬住往下撲去。她惦記著他左手上的金針,連忙撐住床沿不讓自己壓到他的手臂,他卻不管不顧地用未施針的右手壓著她,讓她直直地貼在他麵前。

四目相對,氣息相拂。她不施脂粉,淡掃蛾眉的臉上雙眸微瞪,驚愕有餘。他仔仔細細地將她眼底的慌亂神色收入眼底,那雙驚惶的眸子裡分明無知無畏,不像是裝出來的。

所以,不是她在假裝,是真的忘記了?唯獨忘記了他一個?

雖然早已明了,他的眼中還是蒙上一層又似黯然又似怒氣的複雜神色,在深如寒夜的眸子裡交織著,凜凜然,無端讓人心下一顫。

沉默間,門外卻響起安福順的聲腔:“皇……皇上,瑾妃娘娘求見。”

第二十章 美人在側

謝綾瞳孔放大,正好蘇昱的手臂一鬆,她便彈了起來,急匆匆去桌上尋她的帽子戴。

蘇昱哭笑不得。她怕他的臣子,怕他的胞妹,連他的妃子也怕,偏偏就是不怕他。這是個什麼道理?

某人自是不懂他%e8%83%b8中抑著的鬱氣,一心隻惦記著殿外那位娘娘,可不要被她識破了才好。

蘇昱無奈,原本陰晴不定的眸子漸沉下去,冷冷向外應了聲:“進來。”

安福順替瑾妃開了門,麵上浮著笑,內心卻在滴血。他也不想通傳,但裡頭動靜大,他要強說皇上已經安寢,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實在是——攔不住哪!

於是瑾妃娘娘一進門,先看到的便是戴著綠帽的謝綾,青幽幽的像根蔥似的立在龍床邊。謝綾剛扶正了帽子,那隻手不知往哪擺,僵了片刻才想起向她行禮。

瑾妃上下打量著這個憑空出現的青年,後者左手握拳抵口乾咳一聲,目光沒往她這看。倒是蘇昱,一雙眼裡寒光凜凜,冷冰冰地瞅著她。

瑾妃心內一驚。她入宮一年,除了各大典禮,宮廷宴會,甚少在私下見到他。他雖總是一張冷臉,卻還是與她保持著表麵上的客氣,從不像這樣這樣,渾身上下透著寒意。

她自然知道緣由——白馬寺的僧人不知與她家結了什麼仇,陛下一登基,便有高僧為他看相,說他根骨弱,此前多病,禦極之後更應重調養,養心靜氣,忌行房事。她也不想嫁給這麼個病秧子皇帝,但爹爹有命,她不得不從。

幸好後宮虛設,也有一個好處。蘇昱不近女色,她便一人獨大,長此以往下去,她又有娘家撐腰,中宮後位定是她囊中之物。是故朝堂上的臣子急著勸他選秀納妃,她卻巴不得他不往宮裡塞女人,樂得清靜自在,不知事的人看起來便是她一人專寵,又有臉麵。

對他給她擺臉色看,她也習以為常了。瑾妃鋪開個笑,下拜見禮:“臣妾給陛下請安。”↘思↘兔↘在↘線↘閱↘讀↘

“何事?”開口仍是冷淡。

“聽奴才們說,陛下晚膳用得不多,臣妾%e4%ba%b2手做了宵夜,想陛下晚上批折子時可以填肚子。”她笑盈盈地起身,瞥見他手臂上的金針,話鋒一轉,“卻不知太醫在此診脈,是臣妾唐突了。”

說是太醫,可那青年麵生得很,又未著官服,頭上那頂帽子還不倫不類的。瑾妃微蹙了秀眉,狐疑地又多看了他兩眼。但這深夜在大內給皇上看病,除了太醫還能是誰?

謝綾也在暗地裡打量她。溫相居然能生出這麼個天姿國色的女兒,一顰一笑皆是風情,眉眼間全無她爹爹的精明樣。總之她看美人兒總是格外順眼,眼前這個倒也挺賞心悅目,就是那笑靨深得瘮人,配合她一身橘紅,麗色逼得晃眼。

蘇昱聽到“太醫”二字,牽起嘴角似有淺淺笑意,道:“放下吧。”

瑾妃命婢女放下食盒,人卻不走,見他麵色有所舒緩,大著膽子道:“臣妾宮中新得了個花匠,經他悉心侍弄,今年的山茶開得格外好。陛下大病初愈,不如來走走,散散心也是好的。”

“哦?”蘇昱不置可否,側眸去看謝綾,“依太醫所見呢?”

謝綾以為自己隻需眼觀鼻,鼻觀心,心無旁騖地杵作個木頭樁子便可,哪知自己居然還插得上話。一抬頭,正迎上瑾妃的目光,謝綾笑嗬嗬地對蘇昱拱手,作男子聲:“陛下龍體無恙,賞花弄月也有益於……養氣凝神。”

蘇昱給她扣了個“太醫”的帽子,她隻得配合,嘴上胡謅了一通,哪不靠譜往哪了說,說得這位娘娘高興便是。

沒想到蘇昱果真信了她的話,滿口答應。

瑾妃果然喜形於色,福了福身子便道:“那臣妾便先行告退了。”

那身影走出了養心殿,謝綾才鬆了一口氣,算了算時辰,針療的時間也該到了,便重新坐到床邊去收針。

蘇昱任她施為,麵上不動聲色:“你好像很喜歡她?”

“美人兒誰不喜歡?”謝綾頭也沒抬地回答,自言自語似地嘀咕,“以後我還是白天來吧,深更半夜的招人猜忌,又不是真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他原先的氣被瑾妃這麼一打岔,忘了七七八八,剩下的那點悵然也被她的言語打消了,此時裝模作樣地點點頭,好似十分讚同她的說法:“按這道理,美人在側,確實該做些見不得人的事。隻是不知在這宮中,有什麼事是我做了,卻見不得人的?”

一席話拐彎抹角,謝綾跟著他繞來繞去,繞了好半天才聽了個半懂不懂——敢情她,好像又被調?戲了。

謝綾繞不出來,也是有原因的。

她在商界是個厲害角色,平日裡沒幾個人把她當女人看,自然也就更沒什麼人關心她的容貌。他這話雖輕浮,言語裡卻隱射了層意思——她在他眼裡,竟也能算作美人。

大概是被調?戲得多了,謝綾雖然再度被他占了嘴上便宜,臉皮卻厚得多,大大方方地點了頭,若無其事般向他一笑:“好像是這個道理。”笑裡蘊著凶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