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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歸長安去 歲惟 4251 字 3個月前

可有何吩咐?”

這位公主自小嬌生慣養,大處好擺平,小處卻愛吹毛求疵。她傍上了這個金主,手下人讓她不滿意,便隻有她這個做東家的出麵賠笑臉。

蘇沐兒指著座上的琴師,道:“說什麼長安最好的琴師,依本公主看,都是獨有虛名。沈將軍是楚國的大英雄,給他彈琴,你們也隻會彈這些鶯鶯燕燕的調子麼?”

座上的琴師哪敢跟公主辯駁,被無故挑刺罵得一文不值,也隻能垂首生受了。

這也不能怪她。尋常人來酒樓尋歡作樂,聽琴曲助興,自然都是一派歌舞升平,哪裡會有人要聽行軍打仗時奏的曲子?就連沈漠自己來聽,也定不會有這等無理的要求。反倒是平遙公主久在宮中,不懂這市井間的趣味。

琴師自有自己慣使的手法,此刻便是硬要讓她彈,恐怕也彈不出那風骨。

謝綾似不在意地一笑,揮手將琴師皆屏退了,自己坐上琴凳:“手下無能,公主既然有所吩咐,民女便奏上一曲,以期公主寬心,權當賠罪。”

沈漠自她進來便一直不動聲色,聽到她自請奏樂,挑起眸子淡淡瞥向她,眼神頗為深沉複雜。他們其實有過兩次會麵,但都不太愉快,這是他第一次仔仔細細打量這個女子。

在他眼裡,謝綾其人,等同於“溫相黨羽”,等同於“朝廷欽犯”,如今還得加上一條——在他眼皮子底下劫持了陛下的女人。

這樣的人,怎麼看都跟撫琴弄弦沒有瓜葛。

蘇沐兒亦是訝然:“謝姑娘還會彈琴?”

“略懂。”

謝綾抬手起弦。經昨夜之後,她的心中本就鬱著團陰雲,積憤與憂慮交織,此刻奏《破陣曲》倒正合心境,沉心於琴,將心頭的悒鬱揮灑殆儘,酣暢淋漓。

她本欲遵從師命,來長安城安安分分做些乾淨生意,以求壯大謝氏的產業,沒想到朝廷卻偏偏要懲治她,與她算從前的帳。她氣不過,隻知這不過剛起了個頭,往後謝氏的路恐怕愈加難走,於是原本欲將香囊儘快換回來的心皆消弭了。

把柄不嫌多,等朝廷有大動作的那一日,那藥中的毒性也進了他們君上的筋骨。到時候便要看看,究竟是誰捏得住誰的七寸。

一曲終了,蘇沐兒拍手稱快:“沒想到謝姑娘還是個才女。”

沈漠卻心不在琴。他分明從此人眼中看到一絲陰狠,破陣之曲需的是豪情,但她的琴音裡壯闊不足,戾氣有餘。莫非……她發現了?

門未關,座中人各懷鬼胎,未注意屋外慢慢踱進一個人來。

私自出宮的蘇沐兒抬起頭,一口茶嗆在喉間,猛咳得臉頰漲紅,大驚失色:“皇……皇兄!”

第十七章 兩相對峙

蘇沐兒這一聲不輕不響,恰好能讓屋子裡每個人聽得清清楚楚。婢女舞姬們回過神來,立刻惶恐得跪了一屋子,連沈漠都撩開袍擺,行空首禮:“微臣參見陛下。”

“免禮。”蘇昱環顧了一周,視線最終落在謝綾身上。

身後跟進來的秦驍也認出了謝綾,眼中不免蒙上幾道殺氣——這個女人害他弄丟了皇上,這些天把項上人頭懸在刀口,拚了命地找,不知受了多少罪。豈料最後卻得知,他家皇上過得好好的,還安然無恙地遣人來知會他可以接他回宮了,好似隻是去度了個假。

這真的不是在跟他開玩笑麼……

謝綾原本混在一堆人中間矮了矮身子,想要蒙混過去,剛直起身,便瞧見蘇昱眼中閃過的異樣,心中大呼不好。她和他相處了這麼些日子,突然轉變身份,要與他行跪拜大禮三呼萬歲,她實在做不到。

再說,昨夜的血債曆曆在目,她也沒有心情與這位幕後黑手虛與委蛇。

蘇昱看著她如臨大敵的表情啞然失笑,佯作沒有留意她似的,上前坐到蘇沐兒身邊,笑道:“公主出宮遊樂,怎麼也不帶上朕?”眼風往沈漠的方向一瞥,頗有調笑之色。

“皇兄!”蘇沐兒赧然地咬了咬下%e5%94%87,滿是抓了個現行的羞慚,犟嘴道,“你的病好了?怎麼你突然出宮,也沒有半點風聲……”

蘇昱取了個茶杯斟茶,樂得逗弄他這個妹妹:“倘若走漏了風聲,公主今日又要在哪設宴?”

“皇兄就知道欺負我!我要與母後去說,你分明身體強健,卻還裝病!”蘇沐兒臉一紅,哼了一聲便拂袖出了門。

蘇沐兒的背影消失在門口,蘇昱一張藹然笑臉也漸漸沉下,淡淡向秦驍遞了個眼色。後者立即屏退了裡頭的閒雜人等,自己也一並出去,帶上了門。

謝綾如釋重負地跟著一群下人出門,不忘駐足回頭望一眼——簡直不敢置信,這人居然沒有難為她。

轉過身,才見守門的秦驍一直用一種怨毒的眼神看著她。她大感不解,瞪了他一眼:“你看著我做什麼?”

秦侍衛:“……”為什麼你能一點事都沒有,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謝綾收回目光,撇了撇%e5%94%87,狐疑地打量著他警惕的眼神:“你不用害怕,我隻是來問一問你,你家陛下這是要回宮了麼?”

誰害怕了!他隻是被主子吩咐了,要當做不知道眼前這個女人曾經綁架過陛下!秉持著“沉默是金”的秦驍覺得自己的人格受到了來自謝綾的侮辱,氣得說不出話來,眼裡噴火地看著她:陛下他不回宮,難道還繼續留在你府上麼!

“……原來是啞巴。”謝綾自言自語著,覺得自己跟一個啞巴說了這麼久的話委實可笑,於是她果真自嘲地笑了笑,轉身走了。

有本事你不、要、走、啊!秦驍對著她的背影伸出手,想要攔又勉強忍住,在心裡嘶吼了無數遍,最終隻能捏著拳頭作罷——陛下他,究竟是為什麼不懲治這個逆賊啊!

※※※

房中,沈漠低頭靜候著。

蘇昱屏退了左右,連平遙公主都激走了,自然是有話要與他說。他在心裡過了幾個彎,江南的事需要速速解決,再晚便失了先機;謝綾這頭與陛下朝夕相處數日,不知有未打草驚蛇;北疆不安穩,溫相近日似乎又有大動作……究竟是哪一件呢?

蘇昱虛握半拳抵口,輕咳一聲道:“你與相府千金的婚期,定在什麼時候?”

沈漠回過神,詫然道:“下月二十。”陛下問這個作甚?

蘇昱目光疏淡,手中撫著茶杯:“朕許你一諾。你若真對朕這個妹妹上了心,可請旨取消婚約。”

溫相要聯姻,人選不過兩個,第一是沈漠,第二便是汝南王家的世子。北疆兵權儘在汝南王手中,若是兩家結%e4%ba%b2,其心便十分值得推敲。倒是沈漠雖然手握兵符,卻身家乾淨,足以寬他的心。

這紙婚約原本是無奈之舉,如今他卻不想讓人將婚姻大事賠進這朝堂暗鬥之中了。

“陛下的禦旨,臣怎敢違抗。”沈漠神色一黯,頓了片刻才道,“微臣……不敢高攀公主。”┆思┆兔┆網┆

蘇昱仍是不動聲色,似乎隻是不願強求。沈漠心下震動,遲疑地抬頭。他輔佐此人,自燕國荒寒之地一步步走上朝堂之上的那張龍椅,深知他表麵平和病弱之下的狠絕。而今日,卻覺得有一絲陌生。

不過八日未見。那副笑容下掩藏的東西……仿佛與往日,有所不同。

※※※

謝綾本欲去探望扶蘇,哪知婢女卻說小少爺帶著小青去百草堂看病了,讓她吃了個閉門羹。她覺得小青的蛇生走到了儘頭,為它惋惜了陣,悻悻地下樓。

走到四季居門口,一輛馬車停在門前。今日無有客人,謝綾乍然被擋了路,略是驚奇地看著趕車人。此人倒眼熟,正是剛剛與她有過一麵之緣的啞巴侍衛。

不等秦驍上前去請,馬車的車簾被撩起個角,蘇昱淡淡看向她:“上來。”

謝綾愣了一霎,佯裝沒聽見似的想要轉身。身後的聲音平靜無瀾,卻堪堪擋住了她向前的步伐:“這是聖旨。”

她對這個笑裡藏刀的家夥本欲能躲則躲,詎料他卻偏偏愛找她的麻煩。她頓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氣,冷著一張臉利落地轉身,痛痛快快地上了車,卻板著臉不去看他。

“很不情願?”蘇昱無奈地一笑。明明是她總在欺君犯上,到頭來卻是她在給他看臉色。他這個皇帝,做得未免也太失敗了些。

謝綾毫不掩飾眼中的鄙夷之色,不屑地挑了挑眉:“我與出爾反爾之人,有什麼話好說?”

“出爾反爾?”

他總是雲淡風輕的笑眼如今看來,卻大有文章,那笑浮在眼中看起來溫和又無辜,其實不過是虛偽的假象,實則卻總不懷好意,讓人不知不覺便著了他的道。謝綾總算看透了他的本質,自然不再吃這一套,冷哼一聲:“是誰答應了,說要放過我?結果聲猶在耳,卻暗地裡派人做匪盜之流。”

這些事哪可能件件經他的手。她為溫相做事,本來就是朝廷的嚴懲對象,隻是礙於不能放上台麵牽扯到溫相,才一直暗中敲打。他也是不久前才得知,在他號稱臥病休朝的這段時間裡,手下人依舊在按計劃行事罷了。

說是他做的,也並非不可。

他正想解釋,馬車卻乍然起步,繞開路石突然一顛。謝綾本在置氣,沒意識到自己如今身處何處,突然一個重心不穩,驚呼一聲,便向車壁上撞去。

蘇昱立刻伸手一撈,將她整個身子護在懷中。謝綾由著慣性重重撞上他的肩膀,顴骨磕得發麻,腦袋也七葷八素地一團亂,未作多想便抬起了頭。蘇昱微蹙著眉的模樣近在咫尺,讓她不由得一滯。

他低頭去看她,全然沒將他們的曖昧姿勢放在心上,認真道:“我答應的,是放過你,沒有說過放過整個謝氏。莫非你覺得,你遇到我以前做的那些事,不足夠刑部拘你入獄?”

謝綾直起身%e8%84%b1離他的懷抱,目光凜凜:“謝氏的安危便是我的安危,我嘴拙說不過你,但謝氏不是小商小賈,你若真想動其根本,也得看看吃不吃得下。”

她既然能助溫相%e4%ba%b2手導演一場流民叛亂,自然也能去助彆人。對皇權虎視眈眈的人不在少數,幽州的碩%e4%ba%b2王,北疆的汝南王,缺的不過是兵馬糧草罷了,倒要看看他這個受溫相所挾的傀儡皇帝能有多大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