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1 / 1)

還歸長安去 歲惟 4263 字 3個月前

謝綾權衡片刻,終是鬆了口:“好吧,我答應你。另外兩個條件呢?”

蘇昱閉上眼,一臉病中倦怠的神色,揮了揮手:“累了,以後再說。”

“你……”謝綾剛要發作,見到他仿佛已然入睡不顧身外之事的模樣,剛湧起來的怒火被她強抑了下去。這尊大佛不能惹,她冷哼了聲,到外間取了筆墨寫下一張方子,才退出了屋子。

蘭心見她家小姐怒氣衝衝地出來,硬著頭皮上前通報:“柳公子在四季居等著小姐。公主殿下送來消息,說是明日要來宴請沈將軍,小姐要不要一並去打點打點?”

公主殿下原本是她花了大心思巴結的對象,但如今連太歲爺都被她惹了,反而對公主的事情沒那麼上心。她沉下一口氣,不耐地把袖中的方子取出來,揮手交給蘭心:“按這方子去抓藥。讓鐘伯備轎。”

※※※

一到四季居,謝綾直奔扶蘇的廂房,卻沒見著柳之奐的人影,反倒在酒樓二層裡尋著了他。

柳之奐所在的那一桌由禮部尚書大人做東,一眾大大小小的官員飲酒作樂,觥籌交錯間似對他頗有賞識之色。謝綾站得遠遠的看了一會兒,拉住梅心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梅心看了一眼,悄聲道:“尚書大人出了個對子難住了諸位大人,柳公子正巧路過,對了上來,尚書大人愛才,便將柳公子留在了席間。”

謝綾麵色不悅,找準時機向他遞了個眼色。柳之奐看到師姐駕到,自然尋了個借口避席離開,向她走來。

謝綾將他拉進一間雅間,厲色道:“你要%e5%90%9f詩作對,師姐替你辦個詩會,把京城裡有名的文人都請來陪你。那群老狐狸沒一個是好東西,何必跟他們打交道?”

柳之奐一愕,從袖中取出一封信箋,不知事似的地向她笑:“師姐方才走得匆忙,倒忘了將師父的信交給你了。”

謝綾狐疑地取了過來,視線掃下去,眉心越皺越深:“師父想讓你入朝為仕?”

考取功名的人有兩種,一種自此進入官場,摸爬滾打,一種博了個進士的功名便外放到京城外,或能謀個閒散差事,或頂著天子門生的名號攬個雅名,與朝廷並無太大瓜葛。

他說要進京趕考,她先前沒有多想,沒想到師父竟想讓他借此機會,謀取官職,留在京中。她微是一怔:“你想好了?”

“是。”他笑容溫煦,眼神澄澈乾淨,“總是師姐在奔波勞碌,我一個男兒,靠師姐養著像什麼話?師父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

“唉……”謝綾歎了口氣,“你若真想結交權貴,也不必去那些人手下討生活。師姐這點還是能幫你的,至少能讓他們不要看低了你。”她經營了這麼多年的人脈,這點用處還是派的上的。

柳之奐伸手輕輕抱了抱她的肩膀安慰她:“師姐不必太憂心,這點分寸,我拿捏得住的。”

謝綾被他抱住,身體猛地一僵。雖然自小如%e4%ba%b2姐弟一般%e4%ba%b2密,但多年未見,兩人又都是成年男女了,縱然他再依賴她,突然這般%e4%ba%b2昵也讓她有些不習慣。

她肩膀一鬆,輕輕從他懷中出來,長輩似的摸了摸他的頭:“全憑你喜歡。隻要你好好的,想要什麼,師姐自然會幫著你的。”她推開門,向身後道,“去看看扶蘇吧。”

謝綾帶著柳之奐去見扶蘇,.扶蘇見了他果然歡喜,拉著他硬要他對著養蛇的白玉籠作一首《詠小青》。

謝綾無奈一笑,放任他們二人嬉耍,自己走出房門,心中憂慮愈深。她自己現在一身的麻煩,蘇昱那邊若是發現了香囊的秘密,自己恐怕立刻便會身首異處,哪裡有暇顧及之奐。

他的性子本就與官宦之途相悖,偏偏這時候又是朝廷已經開始暗中對付謝氏的當口,師父明知如此,為什麼還要讓之奐這時候入仕?春闈的考官未定,若是讓之奐做了溫相的門生,往後恐怕不僅之奐不好受,連她這個做師姐的都會處處受鉗製。

前有狼後有虎,她的日子隻會愈加難過。師父的這一步棋,究竟是何用意……

她心裡揣了難解的心事,夜裡便更難入睡。翻來覆去想著想著,%e8%83%b8中悒鬱,便乾脆披上衣裳下樓,獨自走到了四季居後的一方清池邊。

臨水照影,天色漸晚,月光靜悄悄沉入池中,隨著粼粼水波輕輕浮動。她默然發著呆,諸多心事本都是煩心事,可她的心情卻極是複雜。沉下心來想一想,除了憂懼,竟還有一絲隱隱約約的失落,不知是為了什麼。

像是一隻寵愛的小貓,突然夭折了。

或者……突然長成了老虎,不能再養了。

她越想越覺得奇怪,卻不見遠處的竹心行色匆匆地向她奔來,行禮時手上一道劍傷觸目驚心:“小姐!”

謝綾驀地驚醒,瞧見她手背上的血跡,詫異道:“怎麼回事?”

“溫丞相要的貨……被劫了。”竹心低頭道,“屬下辦事不力,請小姐降罪。”

第十六章 琴音

夜色之下,長安家家戶戶關門閉戶,寂若空城。

謝綾聽完竹心的稟報,立刻趕到了碼頭。

受傷的手下尚未被移走,在月光下黑衣染血,橫豎倒著,分不清是死是傷。謝綾到時,已有謝氏的大夫在期間行走,將能移動的先移走,不能移的便就地診治。

印風堂主管押運,底下人個個訓練有素,以前也遇到過膽大包天的土匪山賊劫貨,卻從未像這一回般傷亡慘重。

溫相是大主顧,今次派去護送的皆是好手,出了這種事,絕不可能是偶然走了背運。她按兵不動的這些日子裡,要對付她的人卻沒歇著,恐怕早早就盯上了她的這樁生意。

看來朝廷是不會放過她了。

她在袖中握了拳,隱忍著走上橋頭,黑夜裡的水波靜靜在木橋下湧動,在她眸中沉黯如墨。竹心喑然跟在她身後,默了會兒,才道:“小姐,溫相那頭,需要上報麼?”

“不用。鎖住消息,不要讓溫相聽到風聲。”

溫相選擇謝氏,是因為她最靠得住。如果有一日她自顧不暇,他非但不會幫扶她一把,還會將她推得更徹底。當務之急,自然是穩住軍心,籠絡住溫相這一座大靠山,她才不至於腹背受敵。

“那被劫走的貨……”

她的肩膀因為雙拳握得太用力,微微發抖:“重新備齊,加派人手,一定要準時送到北疆。”

謝綾走下橋頭,背影在靜夜的月色下晃了晃,又穩住,起步漸漸遠去。

她怎麼會忘記了,這些天的一切,都不過是一出戲。戲演完了,各自回到各自的位置上來,那人是君王,而她是他輕輕鬆鬆便能除掉的一根芒刺。她卻還天真地以為耍些小伎倆,便能夠相安無虞。

她抬頭望月,夜幕辰星儘入眼底,月波流轉,星輝熠熠,卻在大片的黑暗中愈顯空茫。※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事已至此,便看看她這根刺除起來,有沒有他想象得那麼輕鬆。

待她的背影恍恍惚惚融入黑夜中,橋邊的黑衣人中走出一藍衣身影。竹心見了他,立刻行禮道:“柳公子。小姐往那邊去了,您要不要過去看看?”

“不必了。”柳之奐凝神望了望那個已然看不分明的背影,在星夜蒼穹下那樣瘦削,清寂落寞,歎息道,“我過去幫不上師姐什麼忙,幸好略通歧黃之術,留在這裡還有點用處。傷亡清點好了,接下來便有勞竹心姑娘了。”

“奴婢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竹心抿了抿%e5%94%87,才道,“小姐再厲害,也不過一女子。謝先生把擔子都壓在小姐身上,未免太過難為小姐了。若是有人能陪在小姐身邊……”

柳之奐揮了揮手,打斷她:“這些話莫要讓師姐聽見。這條路雖不是師姐選的,但她花了這麼多心血,平生能有此成就已然是大才,比尋常男子艱難得多。若是還要從自己屬下口中聽到‘不過一女子’,恐怕氣怒遠多於傷淒。”

他神情認真,像是太學裡的師傅教導童子似的,一本正經。竹心張了張口,終於沒有再提。

此後,謝綾乾脆搬到了四季居長住,將抑製秋水毒的藥方交給蘭心去料理。是故蘇昱雖因養病,依舊在宜漱居逗留,卻沒能見上她一麵。

偶然路過宜漱居拿前日遺留的賬簿,短暫歇了腳,她也隻是直奔自己的臥房,連他如今的情形皆未垂詢。反正如今她已與他把話說明,他若想要走,隨時都可以。

她匆匆跨出前院,卻聽到身後響起嫋嫋琴音,自後院的亭中傳來。她一愕,不由得駐足回望。

那本是段悠然曠遠的調子,如天邊飛鶴,恣情愜意。但細聽之下,卻處處有阻塞,不似初學者的磕絆,倒像是彈琴人刻意在每個尾音處往低處長撫,以哀音彈逍遙調,是為自囚。

鐘伯候在門口,外頭車輿已經備好,停在門口等著謝綾。

謝綾回過頭,臉上淡淡的無有情緒,吩咐道:“既然能撫琴了,看來身體已無大礙。你傳消息去催一催,儘快把人送走。”

“是。”

車轎沿著朱雀街慢行,停到四季居門口。

公主花了大手筆包了場子,四季居平日裡往來不絕的門口冷清得很,顯得門庭寥落。謝綾走進去,一樓空空如也,唯有二樓最大的雅間裡傳來淙淙流水般的琴音,絲弦相合,奏得一曲清婉柔情。

謝綾眉心不自知地一動,剛想上樓,卻聽到二樓的琴聲驟然一停,女子的喝聲在安靜的四季居中十分清晰。她腳步一頓,向上望去。彈琴的人似乎換了一個,樂音奏起了另一首曲子。她低下頭,剛走了兩步,那斷喝聲又響起,滿是怒意,曲子戛然而止,並不再續。

她鎖了眉,慢慢走上二樓,敲了敲天字號雅間的門。裡頭的婢女果然替她開了門,臉色惶惶然,怯怯地看著她。屋裡舞姬唯有卿嫿一人,更是俏臉煞白,身後立了一排琴師,皆是四季居內養的好手,此刻皆低著頭不敢看她這個東家。

座上的蘇沐兒麵色不悅,執著個茶杯灌涼水一般灌著茶,顯然剛動過怒。倒是身邊的沈漠喜怒不形於色,默然斟著茶,看起來頗為平和。

謝綾鋪開一個笑,向裡頭的兩位請了個安,才道:“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