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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塵四合 尤四姐 4125 字 3個月前

受調唆,人家比他想得透徹。便應個是,回身招人把擔桶抬進來,熱氣在桶口蒸騰著,拿葫蘆瓢往盆裡舀水,兌完了敲敲地罩 的雕花邊框,擱在了簾外的地上。

十二爺倚著引枕盤弄腰間玉佩,心思轉到彆處去了。這回鬨得挺大,要瞞人是瞞不住的。好在老七腦子 不複雜,他隻知道定宜是女的,且發現不了她的真實身份,這事不挑明,先把她留在身邊,等回了京給她找門%e4%ba%b2,把人安置在那裡,然後進宮求賜婚,人就順順當當 過門來了。可是老七哪裡那麼容易打發,他連斷袖都認了,既然知道愛慕的是個姑娘,難保不起幺蛾子。宇文家大概是祖墳上壞了風水了,父子間吃味兒搶女人,現 如今又是兄弟間互相拆台,不是前世的冤孽嗎!怎麼辦呢,誰都不肯撒手,隻有各憑本事。定宜的心在他這兒他知道,唯恐架不住老七死纏爛打。走了好幾個月寧古 塔還沒到,等回到京城,得是大半年後的事了。這期間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他想到就提不起來勁兒。

沙桐鋪完了炕吩咐底下人,“勻著續火,壓實了彆叫火頭子往上竄,提防明兒主子嘴上起泡。”又踅過身來,掖著兩手看十二爺,“奴才讓人探七爺那兒風聲,他老人家沒事人似的,洗洗都睡下了。主子您瞧今兒這麼一鬨,下回再見怎麼料理?”

“什 麼怎麼料理?”他屈起食指慢慢摩挲嘴%e5%94%87,不以為然,“我這些年來替朝廷辦差,憑的是自己的本事,隻有彆人走人情相求,沒有我衝人低頭哈腰的時候。我獨來獨 往慣了,多個兄弟少個兄弟沒什麼區彆。本來一個姓的,旁的上頭吃點虧不打緊,隻有她這件事上,和老七這惡是交定了。他什麼玩意兒,明知道我和她的事,扯下 臉皮上來明搶,他眼裡有我這兄弟?他這樣作踐人,我顧念手足之情饒他一回,要換了彆人,這會兒早過奈何橋了。”

沙桐看他主子陰鷙的樣兒也有點怵,嘴裡叨叨著:“沒法兒,您二位都是欽差,這回拴在一塊兒了,天天大眼瞪小眼,日子也難熬。要不這麼的,讓人先護送大姑娘回醇王府,不在跟前兒了,您和七爺的矛盾能少點兒。等寧古塔的差事辦完了回北京,咱們再從長計議,您說呢?”

這 主意他不是沒考慮過,可是思來想去都覺得不妥。讓她一個人回去他不能放心,溫家兄弟都死了,保不定暗中有人搗鬼,她的身份一泄露,再來個斬草除根,他後悔 都來不及。退一萬步,進了王府安全雖無虞,萬一朗潤園裡貴太妃知道了,問起來沒根沒底、沒名沒分,頭一眼看輕了,這輩子都翻不了身。他圖的是天長地久,不 是養外宅鬨著玩的。

他緩緩搖頭,想了想道:“半道上投主和老旗籍的包衣不同,入籍要%e4%ba%b2自畫押按手印,那本冊子在是個憑據,冊子沒了,還談什麼在旗不在旗!七爺治家不嚴,底下參領佐領一個個蒙事兒混日子,你傳信兒給關兆京,讓他想辦法上羽旗去,把那本冊子弄出來,到手燒了埋了都成。”

這 也是到份上了,十二爺一向正派的人,從落地起就沒乾過什麼歪的斜的。如今喜歡上個女人,十八般武藝全使出來了,以前不屑的事兒,現在吩咐起來眼睛都不帶眨 的。說女人嫁漢子無異於第二次投胎,男人又何嘗不是?得個好媳婦兒,老丈人紅頂大員,甭管女婿是黃帶子紅帶子,橫豎跟著沾光;丈人家家敗,門庭都塌了,三 腳踹不出個%e5%b1%81來,還指著什麼?不拖累幾輩子就算不錯的了,能借上什麼力?十二爺操勞小半輩子,臨了折在這上頭,想想真不值。

不值歸不值,做奴才的不乾涉主子的事,主子一口唾沫一顆釘,隻要發話,沒有不從的。沙桐道是,領命打個千兒承辦去了。

他坐在那裡捏眉心,不經意回眼一瞥,她就站在地罩前,頭發鬆垮垮束著,個頭小,穿著他的衣裳,衣袖和褲管都挽了好幾道,頗有點人不勝衣的味道。

他看直了眼,饒是再好的定力也不免晃神。虛晃著前幾步,離她一丈遠的地方頓住了,不敢造次,勉力笑道:“時候不早了,進去歇著吧。”

“你呢?”她可憐巴巴說,“你彆走遠,我一個人有點怕。”

其實都不想分開,小兒女情懷,過來之人都知道。恨不得一天能有二十個時辰,不睡覺不吃飯,隻要時時刻刻在一起。

他心裡默默歡喜,到她跟前,她孩子似的伶仃站著,腳上趿雙軟鞋,人才及他肩頭。這會兒穿得單薄,他抬了抬手想碰她,到底還是收了回來。

“我不走,就在外間。”他打起簾子往裡比了比,“進去吧,我給你做侍衛,彆怕。”

她怏怏轉過身,蹭著步子回頭看他,“我小屋子住慣了,逢著寬綽地兒的就覺得四麵不著邊,心裡發虛。”

這口%e5%90%bb神情,瞧了叫人動容。他說:“夜深了,孤男寡女獨處一室不好。你進去,我遠遠看你安置,這樣就不怕了。”

她躊躇著問:“你不進來麼?”

他抿嘴笑了笑,“我不能到炕沿,到了怕走不了。”

她臉上一片嫣紅,嘟囔著抱怨:“好好的,也學人油嘴滑%e8%88%8c!”

弘策無奈發笑,大男人家,哪個是泥塑木雕呢。有些話不能和她說,說了她也不一定明白,便順著應承了句,“外頭我知道留神,你跟前又不是官場往來,隨意些也是人之常情。”

她聽出來了,沒把她當外人。她含笑一低頭,穿著他的衣裳,霸占他的臥房,大概是她這輩子最大的成就了。

步 子走得分外纏綿,正殿裡宮燈把人影拉得很長。她往前挪步,原當越距越遠的,可偷眼一顧,他的身影仍在身旁。不是遠遠看著的麼?她霎著眼睛瞧他,他已經邁進 門檻了,似乎突然意識到,再退出去也晚了,遮掩著咳嗽一聲,東張西望,“天兒冷,窗戶不知道關嚴沒有……你上炕,彆凍著了,我……給你掖掖被子。”

作者有話要說:①哈哈珠子:滿語,意思是幼仆。

☆、第49章

這話多少有點露怯,兩個人對眼瞧著,都覺得難為情。

定宜是大方人兒,扭扭捏捏怕他尷尬,裝著沒察覺呀,笑道:“用不著掖啦,我睡相好著呢。我嬤兒說我睡著了不愛翻身,睡下去什麼樣兒,醒了還什麼樣兒……時候不早了,看耽擱你一宿,累不累啊?”

“我是爺們兒家,沒那麼嬌氣。”他笑了笑,到底探過來牽了她的手,“你瞧咱們定下了,我就願意不錯眼珠看著你。我活了二十四年,頭回覺得有個人能這麼%e4%ba%b2近,這會兒心裡熱騰騰的,躺下了也睡不著。我記得離京前你給我看手相,說三年之內紅鸞心動,沒想到說得真準。”

定 宜捂住了臉,吃吃笑道:“那都是瞎編的,你居然還信!少瞧些,瞧多了不新鮮,將來一見我影子就犯惡心,何必呢。”她嘴裡調侃著,問問自己的心,其實都一 樣。她命途不好,死了爹媽死哥哥,雖說學徒六年裡受師父照顧,然而藏著掖著不敢袒露心聲,說到底還是孤獨的。現在撿了漏,天上掉下個好人兒給她,她含在嘴 裡都怕化了,他愛瞧,她就挽起頭發讓他瞧個夠,就是不知道這份情致可以維持多久,三五年後他還能不能提起現在這股勁兒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她拉他進屋,輕聲說:“這會兒年輕,再過兩年生了褶子就彆細看了,單記著好看的時候吧。”

一縷頭發落在眉梢,他替她繞到耳後,笑道:“生褶子早得很呢,我給你看了麵相,少說還有二十年的花容月貌,六十年的風光富貴。”

她 嗤地一笑,“再有二十年都快四十了,四十還漂亮可成老妖精了。我是擔心,老覺得自己命不好。當初那些%e4%ba%b2戚都說我是掃把星,克死了爹娘擠兌走了哥哥,全家光 剩我一人兒,誰家收留我誰家就倒黴。所以儘往外轟啊,連門檻都不讓我進。我有時候也想,沒準兒他們說得在理,我確實帶著煞,和誰%e4%ba%b2近就對誰不利。如今你這 麼瞧得起我,我既高興又擔心呐,萬一禍害了你,雖非我所願,你受委屈,我得自責一輩子。”

她絮絮叨叨說,過去受的那些冷遇讓他揪 心。他扶她上炕前的腳踏,掫了被子讓她進被窩,一麵道:“彆瞎胡說,一家子全死了是劫數,光你一個人活著就說明你福大命大,怎麼和掃把星沾上邊了?他們不 願意收留你,因為那時候溫家產業都變賣了,你光杆兒一個人,石頭榨不出油來。換了家道興隆的時候試試,帶上房契地契上門,他們還不夾道歡迎你?這世上勢利 眼多了,彆說隔一輩兒,就是嫡%e4%ba%b2的姊妹,投奔過去都不見得給好臉。大不了送你幾兩銀子,請您回宮降吉祥。人情冷暖世態炎涼,本來就是這樣。”

她臥在枕上,看他邊說邊拉了杌子坐在炕前,臉上融融的笑便有些隱藏不住。

掖被子掖得坐下了,認識他好幾個月,以前怎麼沒發現他這麼愛說一套做一套?醇%e4%ba%b2王是有血有肉的人,不是高掛的畫像,也不是肅穆的功德碑。二十四歲正是青春靈動的年紀,原就應該是這樣的。

她緩聲說:“我知道好歹,打定了主意不來往。他們住辟才胡同,我上值常路過那兒,從來連瞧都不瞧一眼。老輩兒裡一死就完了,越走越遠了,他們不惦記我,我也不惦記他們。”

他點了點頭,“你瞧著,往後且有他們登門求見的日子。旗人有老規矩,克扣小子都不能克扣閨女,閨女說不準就魚躍龍門了,將來前途不可限量。到你這兒算說著了,咱們雖不是進宮當娘娘,可同皇後福晉們稱妯娌,也不比人家差半分。”

定 宜聽他這麼說,心裡撲撲跳起來。她從不敢想得那麼長遠,什麼妯娌啊,倒像自己跟他有了眉目似的。年輕輕的小姑娘,臉皮薄著呢,不像男人家敢想敢說。她低頭 揉衣角,嘟囔著:“你怎麼跟我師父似的,他也說過這話,說姑奶奶出息論不到頭……”飄飄忽忽覷他一眼,麵紅過耳,“這話彆隨意說,看外人聽了笑話。”

以前她扮男人,梗著脖子像個小老爺們兒。現在打回原形了,就是個姑娘,一舉一動都透著靦腆可愛。他暈陶陶挪了地方,從杌子起身坐上了炕沿。她的胳膊壓在被麵上,他殷勤搬起來掖在被褥裡,“彆凍著了……”

這 麼溫柔體貼的人兒,天上地下都難找。他的手沒來得及縮回去,她憨憨拉住了不放,想問他冷不冷,他卻俯身過來,在她%e5%94%87上啄了一下。沒有不管不顧貪歡,一觸即 止,溫暖的手掌捧住她的臉,額頭抵著額頭說:“定宜,咱們要修成正果,恐怕彎路不少。不管遇見多少溝坎,你記著我心裡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