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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新郎 公子歡喜 4090 字 3個月前

緊緊束縛著原本就艱難的呼吸。她清澈潔淨的視線下,徐客秋幾乎不敢抬頭同她對視:“太晚了,快去睡吧。”

她動了動%e5%94%87似乎還想說些彆的,在徐客秋強硬的動作下,終究還是放棄了。

那天晚上,徐客秋一如既往睡在書房,閉上眼的一刹那,寧懷憬最後的那句話炸雷般又在耳邊響起,心裡有個小小的聲音悄悄呢喃:明天出門時,他是否真會在巷子口候著他?

惶恐、酸澀,與些許甜蜜交相混雜,說不清是害怕抑或期待。

第二天,輕輕打開家門,門外空空如也。

“相公……”

同樣起得很早的女子怯生生站在他身後探望,仿佛是被當場揪住的竊賊,徐客秋渾身一顫,急急忙忙背過身將門掩上,女子好奇地又向他背後看了兩眼:“大清早的,有客人來了?”

“沒!我、我……沒事,沒什麼事。你身體不好,趕緊回屋吧,彆著涼。”

她半信半疑地轉身向屋裡走,走出幾步又回頭:“相公你也是,穿得太單薄,小心著涼。”

徐客秋笑著點頭答應,回身悄悄拉開門縫又向外頭看了兩眼,門外依舊空無一人,緩緩呼出一口氣,看著白白的煙霧徐徐消散在眼前,心頭也空落落的,好似失去了什麼。

去翰林院辦差的路上,徐客秋挑開轎簾緊緊盯著一個又一個巷口,每每有人影一晃而過便覺得心驚,一路不見寧懷憬,又隱隱生出一些隱憂。怕他出事,病了,傷了,或是……那句撕心裂肺的話隻是他一時的氣話。

辦差時有些心不在焉,一不留神出了幾個錯,出了翰林院也是忐忑不安的,生怕走過下一個拐角寧懷憬就憑空跳出來抓著他的肩要他跟他走,或是說那些說了也不能再改變什麼的話語。一旦看不見寧懷憬的身影,又覺得失望,忍不住會停下腳步向四周張望,回過神後又要在心裡狠狠嘲笑自己,徐客秋,你還妄想什麼?是你自己選的路,後悔了也沒處買後悔藥!

一連幾天,總是看不見寧懷憬,連去藥堂抓藥時都不再遇見那個會編出各種匪夷所思的借口來同自己搭話的人。徐客秋一個人提著沉沉的藥包走在空蕩蕩的巷子裡,路邊飄來炒栗子的香味,有些懷念那個會把一袋熱烘烘的栗子塞進自己手裡然後歪著腦袋衝自己賊笑的人。在大鍋前站了很久,徐客秋終於下定決心自己給自己買一袋,把栗子捧到手裡的時候,手被捂暖了,心卻越發覺得寒冷。

回家見到那個會一直坐在堂上等自己回來的女子時,才會從重重心事裡回過神,見到的卻是女子越來越顯現出擔憂的蒼白麵孔,好問:“相公你怎麼了?”

她說:“相公,你有心事?”

她睜大眼睛楚楚可憐地看著他:“相公,你到底怎麼了?”

徐客秋回望著她,即使套著厚實的毛氅依舊如此纖弱細致的女子,嬌弱易碎宛如一株菟絲花。什麼也回答不了,除了逃避彆無他法。

她終於不做聲了,慢慢坐回椅上,昏黃的燈光下,肌膚白皙仿佛透明:“那天……是你第一次事先不說一聲就那麼晚歸家。也是你第一次沒有問我有沒有吃藥。你……見了誰?”

內心並不想回答,女子淡定沉穩的視線下,想要逃離的步伐卻遲遲無法邁出。徐客秋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屋子裡響起,暗沉沙啞,喉間“沙沙”作響:“是寧懷憬。從前的一個朋友。他……出了些事。”

她了然地點頭,偏過頭思考著什麼,一時屋內又陷入了尷尬的沉寂。徐客秋艱難地跨出一步想催促她回房去休息,卻被她以拒絕的眼神製止。

“你最近總魂不守舍的,是在想他的事?”

徐客秋既不搖頭也不點頭,她頓了頓,臉上現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聲音仍舊嬌脆好聽,如簷下懸著的銀鈴鐺:“你對我一直很好,是我遇到的人裡對我最好的。”

“我……”愧疚在一瞬間盈滿心頭,徐客秋嚅囁著不知該向她如何解釋。

她緩緩搖頭,徐徐將話題繼續:“可我一直覺得你過得不高興,臉上是笑著的,心裡……卻一點都不快樂。嫁與你的第三天,我就知道你心裡一定有一個人,你忘不了也不想忘記他。是他吧?那個寧懷憬……你喜歡他。”

她的手指直直指向徐客秋的%e8%83%b8膛,如無形之劍,穿膛而過。霎時間心如亂麻,又覺得仿佛是那根緊緊束縛著呼吸的藤蔓被抽離了,長長呼出一口濁氣,靈台一片清明。徐客秋默默點了點頭。

她也仿佛鬆了口氣,一直直直挺起的背脊緩緩靠著椅背滑下,小巧精致的下巴幾乎要隱進毛茸茸的依領裡:“原來如此啊……”

不知該如何向她說起,同寧懷憬的糾葛,同她的這場姻緣,以及那個撲朔迷離地連自己都不知道在哪裡的所謂未來。

“是我對不起你。”斟酌了許久,說出口的還是這句最千篇一律、最無法表達歉意的句子,如同所有曾被自己深深鄙視過的負心男子。

她卻坦然接受,微微的笑容裡不見一絲虛假:“嗯,我們之間沒有什麼誰對不起誰的事。”

徐客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愧疚裡:“我不會再見他,今後我真的會好好待你……”

她掩著嘴“嗬嗬”地笑,截斷他的話。一貫病懨懨的女子轉著一雙黑琉璃般剔透的眼高傲地自眼角斜斜向他掃來,雙?%e5%94%87驕矜地抿起:“徐、客、秋……”

徐客秋被她的淩然威儀震住。她眉梢輕揚,吐字清脆如婉轉鶯啼:“我黃家閣老府代代位極人臣,輔弼君王,匡扶社稷,可謂幾人之下萬萬人之上,論名分可與你徐家忠列伯府同為皇%e4%ba%b2,論權勢,嗬……同相府陸家等等相比自然略遜一籌,可還真沒聽說能比不上你徐家的。我堂堂閣老府大小姐,縱然拖著一副慘敗病體,但怎能同旁人共享一個相公?真真是笑話。”

見徐客秋目瞪口呆,她輕歎一聲,將語氣再放柔幾分:“既然喜歡他,又為何不想再見他?”

憶及那一日在春風得意樓時的情形,徐客秋仿佛看見那個大喊著說喜歡自己的寧懷憬又站在眼前,神色幾分愴然:“是我的錯……我總以為這樣做是為了他好,沒想到,卻反讓他越陷越深。”

“怎麼會?”

“跟我在一起,隻會害了他。”每每鼓足勇氣試想那個虛無縹緲的未來,總是克製不住想起鏡中母%e4%ba%b2那木然的臉,愛得再深亦會有一絲一毫再不願想起的時候,男女之間尚且如此,何況兩個男人?出來京城要怎麼過活?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要怎樣在旁人異樣的目光裡自處,又如何應地背後的風言風語與指指點點。“他是金枝玉葉的小侯爺啊,怎麼能夠讓他去麵對那些……更何況,是我先背棄他成了%e4%ba%b2……”

徐客秋問過自己,如果先成%e4%ba%b2的是寧懷憬,自己會怎樣?光想想,心中就揪痛不已。寧懷憬又是以怎樣的心情來對待自己的背棄呢?著實難以想象。~思~兔~網~

話匣子一旦打開就再也無法關上,一直苦苦壓抑在心中的得各色回憶與心緒借由著不斷開合的雙?%e5%94%87不停從口中湧出。第一次在侯府後花園見到的那個傻乎乎的寧懷憬、後來在學堂裡那個說讓自己跟著他的寧懷憬、那個今天喜歡翠雲樓的如姬明天又看上霓去院的紫霞,口口聲聲說著喜歡玉飄飄,千辛萬苦替他找來他又搖頭說不要的寧懷憬;他喜歡嚼豆殼、他睡不著覺就翻來覆去亂翻身、他巧言令色蜜語甜言對人說話句句摻了九分假,唯獨對他徐客秋是句句屬實言出必行……那個混賬、那個笨蛋、那個沒出息的、那個寧懷憬!

一字一句接連不斷地從嘴裡蹦出來,辭不達意的、語句混亂的、反反複複的,連徐客秋自己都不知道,不知不覺中竟然記得這麼多記得那麼深。坐在燭光背後的女子一直支著下巴靜靜地聽,直到他再也說不出來再也說不下去再也出不了聲,“你在害怕?”

徐客秋喘著粗氣,不知在什麼時候,眼圈已經紅了,一行淚倏然落下打濕了臉:“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

“懦夫。”她起身要回房,經過徐客秋身畔時目不斜視嫋嫋行過,“你連對從不曾愛過的我也能如此儘心儘力,難道對那個喜歡得如此刻骨銘心的他就不能?”

他愣怔當場就此失了言語,女子看著他若有所思的臉,笑了笑,輕巧地掀開門簾閃進內室:“至少今晚,你還是我相公。替我把爐上的藥端來吧,還有櫃子裡的蜜餞也一並取來。”

寧宣帝奉先五年隆冬,瑞雪飛揚,四海清平。自春風得意樓中一見,一晃已過半月,巷角、街口、院門外,處處不見寧懷憬。當日是誰口口聲聲“不信逮不著你”?現今反是徐客秋東奔四跑到處想要逮他。京中瘋傳,徐客秋寧懷憬這一對昔日好友反目。有人言辭切切,說是%e4%ba%b2眼瞧見徐公子臉色陰沉跨進侯府旋即又被客氣地送出,一張俏臉黑得像要打雷。

又三日,宮中傳旨,著忠靖侯府寧懷憬戎邊督軍,年後出京不得有誤。舉朝嘩然。人言道,必是為人太揚招惹了誰,方才會有這謫貶出京的重罰。又說道,那是年輕的當今聖上在效仿當日的先帝,罷黜手足,大權獨攬。旁人不信,就憑這孩子般脾氣的庸君?周遭紛紛搖頭,這忠靖侯府的小侯爺就不是孩子了?……眾說紛紜,撲朔迷離。

一從流言蜚語裡,寧懷憬再度輕撩衣擺翩然行過,銀冠束發環佩叮鐺。旁人躬身行禮不懷好意地笑說一句:“小侯爺,您一路辛苦。”

他瀟瀟灑灑擎著聖旨:“好說。”若非身後黃瓦紅牆宮閣巍峨,隻道他還深陷春風得意樓的溫柔鄉裡。

一路不緊不慢邁出宮門,門外早有轎子等候,一身短打的轎夫恭恭敬敬分立兩側。寧懷憬不上轎,徑自往前走。

宮牆底下,徐客秋靠著牆根,正睜大眼睛死死看他。下巴似乎比之前又尖了些,越發襯得眼睛大,眼白上滿血絲,才幾天不見,徐客秋憔悴得厲害。

寧懷憬一步一步邁著八字步大模大樣走到他眼前:“不是跟你說了嗎?有膽就彆上街,被我逮著了就再也不放你。我看,我現在被發配邊疆了,你要跟我一起去嗎?”

徐客秋咬著%e5%94%87不說話,視線一直牢牢盯著寧懷憬的臉。寧懷憬摸摸頭:“西疆很苦,不是什麼好地方,鬨不好還得打仗,要吃沒吃,要喝沒喝,哭爹喊娘也沒用。邊上就是月氏族,蠻人嘛,不識禮數的,餓起來死人也能拿起來啃。你不怕?”

“笨蛋。”徐客秋說。

寧懷憬沒聽見,腳尖踢踢地上的小石頭,又說:“倒也不是一直就那麼苦。那邊離銘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