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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滿口仁義道德的偽善人太多,說著仁慈,其實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出發,又怎能與青青姑娘相比。”

楚清歡沒有言語,她靜默地立於暗沉的街角,夜風吹起她漆黑的發與雪白的衣袂,她的神情在這一刻如這夜一般沉重。

“我雖不是什麼善人,也唾棄假仁假義的仁慈,但尚且懂得何為大善。”久久,久到他們以為她不會回答的時候,她緩緩開口,“我現在的所為雖然連杯水車薪都算不上,但我無愧於自己。你們也許已經看慣了這一切,認為這些低賤的難民理應如此生活,我卻認為不是。”

“皇權至上,一句話就可血流成河,無數人頭落地。百姓命如草芥,是生是死儘在上位者的一念之間,不能有所反抗,隻能默默承受,這就是你們認為的天下。但你們可知,真正的人世間不應該是這樣的?”

她語聲平靜,眼底深沉如海。

在她獲得重生的那一刻,還未睜眼,就已切實地感受到了皇權的無情與殘酷,來到大鄴,現實的殘忍更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不是甘於承受一切的人,從來都不是。

她向來堅信,人的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裡,如果無法接受彆人強加在身上的命運,那就打破它,揉碎它,重建它。

就在剛剛那一刻,長久以來心中隱約模糊的想法突然清晰地浮出腦海,從未有過的清晰。

非玉眼中似乎若有所思,嚴子桓的笑容漸漸斂去,沉靜地望著她。

“真正的人世間,它應該是公平,公正,還要有公理,哪怕做不到絕對,但至少人的生命應該得到尊重。”她說得極緩,卻字字落地有聲,“你們現在所看到的,總有一天會有所改變。天下不再受戰火淩虐,百姓不再受流離之苦,更不會有這般餓到極致易子而食的境況發生。”

她看著嚴子桓,不似回答,卻又是回答:“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信念,這就是我的信念。而你的信念,又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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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寂靜。

一條黑色纖細的人影穿梭於死氣沉沉的黑夜,如一尾彙入江海的遊魚,對環境有著超越常人的適應能力。

穿過兩個巷口,她在一麵高牆上停下,抬頭看了眼高度,將腰間的鉤索拋了上去。

爪鉤在牆上發出一聲輕微的細響,輕到不會引起任何人注意,她無聲攀爬而上,到達牆頭時將鉤索一收,彆回腰間,躍入。

避開所有明崗暗哨,她來到一間亮著燈光的房間外,輕輕縱身,雙臂舒展如靈猴,無聲地攀上了廊頂,倒掛下來的身影與夜色幾乎融成一體。

窗紙被潤開一個小孔,裡麵的情景一覽無餘。

房內,數人表情嚴肅,靜坐於兩旁,似在等什麼人,上首案桌後一人留有短須,長相普通,一雙眼睛卻精光四射,應該就是這黃城的守城將軍杜濤。

片刻後,有人從外麵匆匆而來,直奔這座將軍府的書房,身後數名士兵跟隨。

那人並不敲門,直接推門而入,房門隨即關上,那幾名士兵分守在書房,嚴密監視著周遭的一切動靜。

那人一進門,等候在裡麵的那幾人立即站了起來,唯有杜濤不動。

“將軍。”那人從懷裡取出一份密函,緊走幾步呈了上去。

其他人都將目光落在那密函上,閉息等待。

“將軍,信上怎麼說?”見杜濤看完之後並未出聲,底下有人忍不住出聲詢問。

杜濤刻板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將密函折起放入袖中,道:“皇上派來增援的人馬已屯守在城外東西兩側,領軍的陳將軍讓我們不必擔心,隻需做好正麵前鋒,將淮南王主力引到南城門外,到時候陳將軍從兩側夾擊,打他個出其不意,將淮南王的人馬一舉擊潰。”

“太好了。”眾人皆鬆一口氣。

“前方斥侯可有消息?”杜濤神情一肅。

一人立即上前回報:“今日下午斥侯報說,淮南王兵馬距黃城已不足三百裡,以目前的行軍速度,快則兩日,慢則三日,便會抵達黃城。”

“好。”杜濤一拍案桌,頗有些意氣風發,“黃城作為與淮南王的第一戰,本將定要叫淮南王折損於此,再也無法北上一步。”

“將軍威武……”

杜濤抬手製止,起身來回踱了幾步,似陷入深思,少頃,他伏於案前快速寫下一份紙箋,遞給其中一人:“你回去命人照此抄寫兩百份,明日一早分彆張貼到城內外。”

那人接過,低頭看了個大概,疑惑地問:“將軍,這是何意?”

“你不必問,本將自有打算。”杜濤卻不欲多說,揮了揮手,“天晚了,你們都回去吧。”

“是。”幾人退出,連同門外的士兵,很快便消失的身影。

杜濤在書房裡看了片刻黃城地形圖,臉上露出幾分誌得意滿,稍後,亦熄了燈離去。

廊頂上,一人翻身落地,身形輕盈,隨即隱入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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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天剛亮,街道上突起喧嘩,無數難民與乞丐在街上奔走,臉上洋溢著的不再是麻木,而是如逢喜事般的興奮,手裡拿著缺了口子的碗,少了蓋子的罐,都集中朝一個方向湧去。

楚清歡走出客棧,隨手拽過一人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那乞丐咧嘴笑得乾涸的嘴%e5%94%87都冒了血,也不覺得痛,匆匆說了一句就跑:“城裡張貼了告示,讓難民與我們這些要飯的都到府衙前麵領粥和饅頭去。”

告示?

楚清歡%e5%94%87邊勾起一絲冷意,跟著人潮往前走。

還未到府衙,前麵便已擠滿了人,府衙大門前支起了十來口大鍋,熱氣騰騰地冒著煙,有不少人已經領了粥與饅頭往外走。

她走到一處牆邊,上麵的告示十分醒目,寫著皇帝體恤百姓,下令開倉濟民,隻要是大鄴的百姓,隻要是無田無地無房者,皆可領取救濟。大人一頓兩個白麵饅頭一碗粥,小孩一個饅頭一碗粥,每日可領取兩次。

看到這樣的告示,楚清歡笑了。

在見識了整車的難民屍骨與“易子而食”之後,在領教了這個封建王朝統治者的昏庸無道之後,這突如其來的告示著實顯得有些新鮮。

這杜濤作為守城將軍,黃城裡每日有多少人餓死,每日有多少樁“易子而食”的慘劇發生,難道不知?

冷血無情冷眼旁觀了這麼些年,就在大戰即將爆發之際,突然大發善心,施米粥與饅頭,以示皇恩浩蕩,這是良心突現還是轉了性子重新投胎做了人?

她心下冷笑。

略作沉%e5%90%9f,她快步走到一家小店借了筆墨,從懷裡取出一張紙,在寫好的內容下麵又添加了幾行小字,卷成細長的紙卷塞入一個小竹筒內,然後站在府衙邊的角落裡等。

“咦,你是……”一個滿臉臟汙的孩子意猶未儘地%e8%88%94著半顆米粒不剩已%e8%88%94得光可鑒人的破碗,抬頭間看到朝他微笑的楚清歡,一愣,隨即小臉爆出欣喜之色,“姐姐,你是那位姐姐……”

“噓!”楚清歡食指抵於%e5%94%87邊作了個噤聲的手勢,將他拉到一邊,“吃飽了嗎?”

孩子點點頭,又不好意思地說道:“沒吃飽。”

“昨晚給你們的銀子有收好麼?”

孩子又點點頭。

楚清歡蹲著身子替他撿去頭發上的枯草:“沒吃飽就去買點東西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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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行。”孩子立即搖頭,“我爹說,那銀子要留著,等以後打完仗太平了,就做點小買賣,到時候我也可以一起幫著我爹賺錢,再也不用擔心餓肚子了。”

“你爹真的那樣說嗎?”

“嗯。”孩子用力點頭,“不光我爹說,其他人都那樣說呢。”

楚清歡欣慰地揉了揉他的頭:“那就好。”

“姐姐,謝謝你!”孩子低著頭,半晌,再抬起頭時,眼睛裡已蓄滿了淚水,“若不是姐姐,我跟虎子昨晚就沒命了,我爹……”

“你還恨你爹?”

“沒有。”他緩緩搖頭,眼淚滾落下來,“我爹不狠心,如果他要拿我去換,我活不過三歲,所以我不恨他。我隻是傷心我娘死了,如果她能再捱幾天,今天就有粥和饅頭吃了。”

晶瑩的淚水混著他臉上的泥滴在碗裡,帶著淡淡的黑,臟了他剛剛%e8%88%94乾淨的碗。

楚清歡凝視著他瘦小的身子,久久,說了聲:“好孩子。”

“狗兒!”一個差不多大的孩子遠遠地叫了一聲,從人群中擠了過來,待看清楚清歡,手裡的饅頭啪嗒掉了地,喃喃道,“我不是在做夢吧?”

“不是做夢。”狗兒擦了把臉,將眼淚鼻涕都擦在那孩子臟得看不出顏色的衣服上,咧開了嘴,“虎子,這就是昨晚救了我們的姐姐。”

虎子怔怔地看著楚清歡,漸漸紅了眼圈,卻並沒有哭,而是放下手裡的粥碗,就要朝她跪下來。

“彆跪。”楚清歡托住了他,認真道,“男兒跪天跪地跪父母,除此之外,不要隨便對彆人下跪。”

虎子點點頭,卻依舊跪了下去,重重地向她磕了個頭,一臉鄭重。

“姐姐是虎子的救命恩人,是虎子的再生父母,虎子可以不跪彆人,但必須跟姐姐磕這個頭。”

孩子的聲音還顯稚嫩,卻清亮有力,透著無比的堅決。

楚清歡眸光一軟,將他扶起。

虎子這才抿了抿嘴,笑了。

“好,能有這份心,說明姐姐沒有看錯你們。”楚清歡看著他們,正了神色,“現在,姐姐遇到一點難事,想請你們幫忙。”

“姐姐你說。”兩個孩子立即接口,“不管什麼事,隻要姐姐吩咐,我們一定去做。”

“如果做這件事也許會給你們帶來危險,你們也願意?”

兩個孩子互望一眼,堅定地點頭:“願意。”

楚清歡眼眸中流出一抹暖意,將他們帶到一處人少的角落,低聲說道:“知道淮南怎麼走麼?”

“知道。”

“淮南王的軍隊馬上要打黃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