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悅已不複見,“我卻覺得他就是蕭天成,蕭天成就是他,父子之間沒必要分得那麼清楚。而我也與你不同,我隻知道,他與我有仇。”

“什麼仇?”

“不共戴天之仇。”他靜靜地看著她,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很輕,眼神卻很冷,仿佛有一種刻骨銘心般的東西在裡麵。

她望著他不語。

他放緩了聲音,朝她伸出了手,“阿歡,我們回去吧。猜你來了文晉,奶娘他們都擔心得很,我這一路趕來也累了,想找個地方好好休息。”

她沒有動,“我跟你回去,然後,他們呢?你想怎麼做?”

他的手僵在半空,似是不信她為了一個不相乾的人而對他冷淡疏遠,久久,他一點點收回無人回應的手,笑了笑。

“其他人的命,我可以不要,但他的命,我必取。”他勾起一抹冷笑,有著讓她陌生的冷酷,“不是讓你們殺麼?怎麼都不動了?”

後麵兩句說得猶為冷厲,顯然不是對她說的。

清河看了楚清歡一眼,一動。

“想動手?”楚清歡淡淡看過去,“要殺嚴子桓,先殺我。”

清河與那些騎兵皆是一怔,再不敢上前。

“阿歡!”夏侯淵沉了聲音,“他隻是一個外人,也值得你以性命相拚?”

她明知道,他不可能傷害她,還以此要挾。

更重要的是,從什麼時候起,嚴子桓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會如此重要,重要到超出他的想像,甚至已經介入到他們之間,影響到他們的關係?

陳屏兒被眼前這一幕震得驚住,不自覺地緊揪著%e8%83%b8口衣襟,緊張地看著楚清歡。

這孩子傻了麼?她可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楚清歡卻沒有說話,她轉身,嚴子桓朝她輕輕搖了搖頭,她似乎未見,半蹲在他身邊,從鐘平手中去接他。

鐘平有些猶豫,此等情形之下,他怎敢輕易將嚴子桓交付於他人,尤其是與夏侯淵關係%e4%ba%b2密的楚清歡,哪怕她表現出與夏侯淵對立,他也不敢冒險。

然而在接觸到她清冷坦然有如實質的眸光時,他不由自主地讓開了身子,種種顧慮儘消。

這樣的眸光,有他竟愧於先前的不信任。

嚴子桓不明白她要做什麼,但他什麼都沒有說,長時間的冒雨奔波已經讓他筋疲力儘,全憑著一股堅執支撐著,剛才那一箭雖然偏離了要害,卻也緊挨著心口,莫說開口,就是眼睛也幾乎睜不住。

之所以一直沒有暈過去,亦是憑借著一口心力,想要多看她兩眼——也許過不了多久,他就再看不到了。

然而當他意識到她在做什麼時,他再也抑製不住內心的震動,吃驚得張了張%e5%94%87。

夏侯淵也露出震驚與不信之色。

不僅是他二人,所有在場的人都不敢置信地望著她,因她的舉動無法發出半點聲音。

楚清歡伸出雙手,一手插至嚴子桓肩背下,另一隻插入了他的%e8%85%bf彎處,她的動作很輕,小心地避開那支羽箭,抱住他身體的雙手卻很堅定,她平靜地抱穩他,然後,直起身子。

腳下用力,卻沒能站起,畢竟嚴子桓是成年男子重量不輕,而她自己又是多處受傷體力大損,這一站非但沒能站起來,反而險些跌倒。

嚴子桓臉色越發地白,任何一絲細小的動作都會牽動他的傷口,但他並沒有出聲,連呼吸也僅僅起伏了一下便趨於輕淺。

“姑娘。”鐘平連忙出手相扶,手下不著痕跡地用力,楚清歡明白自己的身體,順著他的力道慢慢站起,頓了頓,稍稍平定了喘熄,轉身。

她的臉毫無血色,一雙眸子沉沉地黑,平靜地看著夏侯淵,“隻要你今日不殺我,我就不會將他交給你。”

他攥緊韁繩,手背青筋暴突。

他連傷她都不願意,怎麼可能殺她。

她總是如此,總是如此心狠,對他狠,對她自己更狠,而把所有的好,都給了彆人。

墨騅不安地動了動,朝楚清歡噴著鼻息,烏黑湛亮的大眼睛滿是疑惑,想要表示%e4%ba%b2近又不敢靠近。

它已明顯感受到空氣中的沉悶,夏侯淵情緒上的波動更是讓它煩躁不已,於是大眼睛裡又有了懇求與期盼,期盼她來解除這種壓抑的氣氛。

楚清歡沒有給它回應。

夏侯淵的手鬆了又緊,緊了又鬆,如此反複數次之後,他退了一步,沉冷地道:“好,我可以放了他,但你必須跟我回去。”

“不,我不能。”未想,楚清歡想也不想地拒絕了,“我會回兆京,但要等我把他送回去,確定他安然%e8%84%b1險之後。”

“你是在不放心我?”他的語聲猛然上揚,眼裡閃過一抹受傷。

她沒有回答,眸光轉向一邊的陳屏兒,隻淡淡道:“你跟他回去吧,季婉瑤一直在盼著能與你團聚。”

“情兒,一起走吧……”陳屏兒忍不住哭出聲,“你若回去,蕭天成不會放過你。”

“你不必擔心,我會照顧好自己。”她轉身,再也不去看夏侯淵,抱著嚴子桓越過墨騅。

鐘平幾人沉默跟隨在後。

“阿歡!”身後隱含怒意的呼喊傳來,漸漸被雨聲淹沒。

她一步步行走在槍戟林立鎧甲森森之中,一身傷痕,黑衣緊貼著瘦削的身子,有淡紅色的血順著衣衫流下,融入滿地的血水之中。

一步便是一個深深的腳印。

兩邊熟悉的臉龐一片片劃過,這些與她有著深厚情誼的軍人臉上分清是雨水還是淚水,一個個眼眶通紅。

如此情形之下一彆,將來可還有歸期?

天空層雲堆積,狂風怒卷,她抱著嚴子桓,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吃力,但她的脊背始終挺直,腳步很穩,一步一步穿過森冷列隊,沒有回頭。

是,她是心狠,她是無情,可她的心不允許她棄他不顧。

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她都欠了他太多,她不能無情到無視他的生死,無視他的付出,無視他在見到她平安完好時露出的那個孩子氣的微笑。

他不求回報,她卻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

女子的身影漸漸走遠,最後抱著其他男子艱難地上了馬,縱馬而去,不曾回頭,如斯決絕。

夏侯淵的心也跟著一寸寸地冷了下去。

為了她,他不顧烏蒙侵犯之勢愈烈,拋下手中一切事務,無日無夜一路急行,就怕她不顧後果不顧自身安危做出讓他肝膽俱裂之事,為了不讓文晉發現,他率著三千精兵專挑偏僻難行之路,隻為了能早一點見到她,早一點確定她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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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

雨勢毫不見小,他卻一動不動地在望著楚清歡消失的方向不言不語,猶如一座沒有生氣的木雕,憑風雨侵襲,神情木然。

“主子……”清河小心在站在他身後,想說些什麼,卻又覺得說什麼都是多餘。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天色都黑了下來,整個人從裡到外被澆得一身涼透,他忽然聽到夏侯淵緩緩地開了口。

他說得極慢,一字一頓,每個字都象是蘊了千斤重量,“傳信給楊書懷,叫他調兵二十萬,陳至文晉邊境,我要在一個月內拿下文晉,取蕭天成父子性命。”

第一百五十三章 寶兒寶兒

“當!”銳利的箭頭被拔出,扔進銅盆,立即染紅了裡麵的半盆水。

寬大的床前十來個太醫在忙碌,楚清歡站在床邊一步未移,身上濕衣滴下來的水已將腳下的織錦地毯染濕了一大片,她身上的傷口亦被浸泡了很久,但她仿佛未覺一般,眸光落在床頭男子那張蒼白得隱約可見青色脈絡的臉上。

離齊都一個時辰的路程,他們在路上不敢耽擱,徑直飛奔回了齊都皇宮。

嚴子桓的箭傷雖然偏離了心口要害,但也緊挨著心脈,極其危險,想要救他性命,隻有回宮讓太醫施救。

開始時,嚴子桓不斷用%e5%94%87形跟她說,讓她走,她不顧,隻給他簡單地止了血便趕路,他終究經不住昏了過去,直到現在。

看到他們闖宮,宮裡的禁衛大驚,欲待阻攔,在看到身負箭傷昏迷的嚴子桓之後,無不駭然,跌撞著跑去稟報了蕭天成,蕭天成當場變色,命太醫院所有太醫前往東宮,讓醫術排在前麵的十來名太醫直接進殿,其他人在殿外候命。

鐘平等人都被罰跪於殿外雨地裡,蕭天成說,若是太子有所不測,他們便給主子殉命。

而他自己,則從一開始便坐在殿內寬椅上,臉色陰沉地盯著楚清歡,眼神陰鬱,不知在想什麼。

楚清歡卻懶得去琢磨,無非就是想殺她泄憤而已。

慎之又慎地忙碌了半日,太醫院老院正終於抹了把額頭的汗,向蕭天成稟道:“陛下,幸好那箭未傷及心脈,殿下性命無憂,隻是經此一箭,失血過多,心神大耗,需得好好調養。”

“隻是,”他頓了頓,思慮了再三,才有些沉重地道,“這些年殿下避於世塵之外,自幼所帶痼疾亦相安無事,近來殿下憂思過重,又受此重創,疾症已有不穩之象,再不可心緒波動,經受刺激,否則……”

頭發花白的老院正眼眶微微一紅,竟有淚光隱隱閃動,蕭天成目光一震,緩緩閉起眼睛,揮了揮手,一瞬間似是疲倦至極。

院正不再言語,轉身看到受傷濕衣的楚清歡,默然留了些傷藥下來,隨後領著一眾太醫收拾起醫具悄然退下,直到殿內再無聲響,蕭天成才再度睜眼,一睜眼就觸上楚清歡清冽的眸光。

“什麼痼疾?”她看著他,冷冷地問,“他得的是什麼痼疾?”

蕭天成麵無表情地盯了她許久,疲倦之色漸隱,輕哼一聲起身,“看到慕兒的份上,先留著你這條性命,但你不要以為朕會就此放過你,你好自為知。”

說罷,他看了眼依舊昏迷的嚴子桓,拂袖而出。

她慢慢握起拳頭,看向麵色蒼白如紙的嚴子桓,到底是什麼樣的痼疾,以致讓老院正眼泛淚光,連帶著讓天成對她如此寬宏?

“公子……”一直在外麵不敢進來,躲在角落裡偷偷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