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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

“你說他從來都不罵你,更沒打過你……嗚嗚……我再也不信你了……”

嚴子桓摸著他的頭,似乎借著這一動作在慢慢地撫慰著自己,疲累得連話都不願多說。

“你也出去吧。”良久,他拍了拍蹭了他一身鼻涕眼淚的孩子的臉。

寶兒滿臉淚痕地抬起頭,見他輕蹙著眉頭臉頰半邊紅腫半邊蒼白的模樣,更是心疼得淚流不止,雖然不舍,便仍乖巧地點頭,抽泣著道:“嗯,我給公子去拿藥消腫。”

他胡亂地抹了把臉,便開門出去。

隨著那一聲闔門的聲響,嚴子桓才徐徐睜開眼眸,一抬步,身子卻晃了晃,他忙伸手去扶牆,一隻手從後麵伸過來,更快地扶住了他。

他輕輕一震,臉上倦意頓時掃去,輕聲笑道:“楚楚,你快去睡,我去把燈調暗些。”

他未回頭,放開她的手就走向邊上那盞落地長燈。

楚清歡沒有出聲,也沒有阻攔,看著他走過去,拿開燈罩,用銅簽去按燈芯,然後,手一抖,燈火儘熄,黑暗中,他輕輕啊了一聲,然後歉意地笑,“以前沒乾過這樣的活兒,下手不知輕重,把燈芯全泡在油裡了。”

她站在原地,夜很涼,殿內的火盆早已熄了火,再也不能產生半點熱量,連四周的空氣都變得陰冷潮濕,心也似泡在了一汪水潭裡,透心的冷,透心的濕。

視線已不似方才燈光乍滅之時那麼黑,窗外有薄薄的光線透進來,站在不遠處的男子僅著一件單薄衣衫,在這樣冰冷的夜裡,一動未動。

她什麼都沒說,走到剛才他險些跌倒的地方,撿起地上那件夾衣,披到他身上。

手指觸到了他的肩頭,指下肌膚微微一顫,她稍稍一頓,拿開,一隻手卻飛快地握住了她,那手指冷得仿佛在冰水裡浸過,比她的還要冷得多。

她沒有掙。

“楚楚,什麼都彆想,一切有我。”他低低的聲音回蕩在兩人之間,“我父%e4%ba%b2隻有我這麼一個兒子,不會對我怎樣,他今晚氣的不過是我太不給他麵子,等氣過了就好。”

“你知道麼,其實我並不喜歡當這個太子,所以在東宮,他們都以舊時的公子稱呼我,而不是什麼殿下……可是他占了文晉這片江山,我這個唯一的兒子不做太子,誰來做……他說的沒錯,我是逆子,逆了這麼多年,總不能一直逆下去……他到底,是我的父%e4%ba%b2。”

第一百四十四章 後悔

“吱嘎——”一聲輕響,殿門開了一條縫。

“公子,你睡了麼?我給你拿藥來了。”寶兒探進來一個腦袋,又伸手晃了晃,“燈怎麼熄了?”

“把藥給我。”一個低低的聲音驀地在門內響起,同時一隻手伸了過來。

寶兒被嚇了一跳,手裡的瓷盒險些跌下去,雖然從聲音聽出來是誰,但到底有些不放心,“公子呢?”

“我在。”嚴子桓在裡麵道,“把藥放下,你回去睡吧。”

聽到他說話,寶兒才放下心來,將藥遞給楚清歡,又連忙縮回腦袋,把門關了。

關上門,卻沒有走,雙手叉腰站在階上,瞪著十步之遠留下來監視的禁衛,恨恨地道:“鐘平,我真想把他們一腳踹出去。”

“我們都這麼想。”

殿內,楚清歡在燈旁摸著火折子,重新點了,幽幽暗暗一小朵,再罩上燈罩,那光便極其的暗淡,殿外的人連人影都無法看清。

轉身,卻見嚴子桓側躺在矮榻上,麵朝裡,頭發披散一肩,懶懶散散的模樣,她走近,將瓷盒打開,一股清涼香氣撲鼻,裡麵的膏體碧綠潤滑,一看便是好東西。

在他旁邊坐了,抬手去拂他臉上的發絲,他卻抬手一擋,帶著迷蒙睡意,“我自己來,你去裡麵睡。”

她靜了片刻,繞開他的手,沉默地撥開半掩著臉的黑發,半邊紅腫指印未褪的臉赫然在目,便是她早有準備,也未想到蕭天成這一掌打得會這般狠。

定定地看著那臉,那破損的%e5%94%87角,單看這半邊臉,誰又能想像這人是怎樣一副花容月貌?

一時無語。

嚴子桓泛起一絲苦笑。

一直不敢回頭,故意滅了燈,又故意這樣躺著,就是不想讓她看到他的醜樣,他的狼狽,不想讓她心有負擔,可她就是這樣的人,非得%e4%ba%b2眼看一看——說不清到底誰比誰更執拗。

清涼的藥膏塗抹在臉上,瞬間壓下了那股火辣辣的痛感,麻木的臉反而隨著那手指的移動漸漸恢複感覺,感受到她的指腹一點點在臉上滑過,無與倫比的輕柔。

說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對他如此溫柔——且讓他就將此刻的她比作溫柔吧,即使她並非真的對他溫柔。

輕輕闔起眸,他想,若不是他受的這一巴掌,隻怕永遠都未必有機會能體會到她這種溫柔。

她這個人,看著冷漠,對他更是少有好臉色,他卻知道,她的內心始終有著一處柔軟,這種柔軟,讓她經曆再多的風霜冷劍,也不會泯滅人性中的那分善,那分真。

但他從不奢望她能將這份柔軟分給他,他清楚自己的身份,清楚他的父%e4%ba%b2曾對她做過什麼,清楚他與她之間存在著怎樣的溝渠,這溝渠是如此寬,如此深,如此不可逾越。

但他仍想把這條溝渠填滿,填平,不管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不管付出怎樣的代價。

不可否認,在開始時,他對她存有彌補虧欠之心,但在第一次接觸之後,他便為她而驚豔。

並非外在容貌,而是她那份不同於其他女子,更超越多數男子的心%e8%83%b8氣魄。

她的內心很廣,裡麵的天地很寬,男女之情於她來說,或許隻占心中一隅,他常常想,到底是怎樣的女子,才能擁有如此博大的%e8%83%b8懷?

以前他的眼裡是沒有女子的,並非看不起,而是將其與其他事物一般看待,不過是世間的一種生靈,與這世間的花花草草無異,直到遇見了她,才知道,這世間還有這樣一種女子,能讓人一見便難忘,再見便傾心。

傾心哪。

那日清晨回齊都,一隊騎兵從城門轟然而出,他在馬車內隨口說,似乎錯過了什麼好事,傅一白問他可是後悔回來晚了,他說能有什麼事值得他後悔?也就是說個笑罷了。

可如今,他是真的後悔了。

如果他那時早一些回來,情況是不是就有所不同?他與她是不是能走得更近些?如果救她的人是他,而不是夏侯淵,她為之甘心相付的人,會不會就成了他?

無心之語,一語成讖。

那時錯過的,又豈是後悔兩字所能彌補。

清涼的指腹觸及嘴角,一陣刺痛蔓延,他眼睫一顫,輕笑了一下。

他那向來嚴厲卻從未對他動過手的父%e4%ba%b2,終是讓他的身也疼了一回,而心裡的疼,又是何時給的?

大概,是他母%e4%ba%b2去世那一年。

那一年,他的父%e4%ba%b2喜歡上了一個不該屬於他的女人,為了得到這個女人,他父%e4%ba%b2動了不該動的心思,被他母%e4%ba%b2得知,屢次規勸不聽之下,他母%e4%ba%b2撞柱而死。

死得何其壯烈,不過是為了讓她的男人懸崖勒馬,回心轉意,而她的男人,卻一意孤行,所做的一切隻是為了另一個女人。

那個時候,他嘗到了心疼的滋味,如今算來,已有十五年之久了。

藥膏的清香布滿了整個臉頰,在楚清歡收手的時候,他輕聲道:“楚楚,遲則生變,明日我便想辦法送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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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合好盒蓋,起身,“既然來了,總不能空手而回。”

他一頓,緩緩轉身,“你想……”

“本來我想,如果這次順利的話,就做兩件事:救出陳屏兒,殺了蕭天成。”她淡淡道,“但我沒想到,蕭天成是你的父%e4%ba%b2……他是你父%e4%ba%b2,看在你的份上,我終究要放他一回,否則之前他打你之時,我便可以殺了他。”

他眸心深深一動。

他知道她想取他父%e4%ba%b2性命,但從不抱認為她會因他而改變主意的希望,如今她%e4%ba%b2口告訴他,她不殺,是因為他。

“不殺他,但我至少我帶走陳屏兒。”她道,“我曾在心裡承諾過要救她,去年形勢所迫沒能救她出去,這一年多來也不知她過得如何,隻要她未死,我勢必要帶她走。”

嚴子桓沉%e5%90%9f:“陳屏兒,陳貴妃……你要救她?”

“你可知道她被關在何處?”

“知道是知道,可是……”他搖頭,“你想救她,隻怕不容易。”

見她不語,他不無諷刺地道:“對於一個喜歡了十五年而不得的女人,你覺得這個男人可會允許她逃走?再者,經過今晚一事,宮中戒備更為森嚴,你便是想要離開東宮都不易,何況救人。”

“再難總要試一試。”她看向他,“你把位置告訴我,我自己去。”

“你自己去?”他側眸,“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去。”

“我不喜歡欠彆人人情。”她不為所動,“你已經幫了我很多次,我不想還不清。”

他突然住了口,看她半晌,眸色清清透透,平靜若湖,“可我卻想讓你還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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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亮的時候,楚清歡才入了睡。

為誰睡床,誰睡榻,兩人又爭了一回,最後還是嚴子桓說,分床分榻彆人進來一眼就能看到,還不如都睡在床上安全,至少有人闖進來的時候沒人敢來掀他的被子。

楚清歡覺得有道理,生來又不是扭捏的人,便同意了他的說法,如此,將床一分為二,她睡裡麵,他睡外麵。

幸好這床寬大,一人一床被子,中間還放個枕頭,也不覺得擠。

再醒來時,是被外麵的聲響吵醒,她為方便行事本來就沒%e8%84%b1衣,此時聽到外麵吵鬨便想到是蕭天成又來了,當下蹭地坐起。

“我去看看。”嚴子桓亦幾乎同時睜開了眼睛。

誰都沒有睡熟。

他臉上腫起的地方已消去大半,嘴角顯出一塊淤青,但臉色卻顯得有些發白。

楚清歡一眼瞥到,心中生起一絲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