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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女子臨走前跟他說的那句話,在耳邊來回地反複,他眸光悠長,越過那條筆直通往宮門的大道,直至狹遠的儘頭——青青,不管你讓我做什麼,我都是願意的,又何需請?

在原地佇立許久,久到日頭刺眼得眼眸澀痛,他才緩緩轉身,一抬眸,便見身著鳳服的女子站在不遠處,一直不曾離開。

緩緩抿出一絲笑容,他走過去:“日頭這麼曬,怎麼不回去?”

司馬淩雪淡淡一笑,眸光從他臉上轉向宮門的方向,輕聲道:“是因為她麼?”

他微低著頭,不解地笑問:“什麼?”

她%e5%94%87邊的笑意裡便有了絲自嘲,默了片刻,緩緩道:“我昨晚去禦書房找你,路過了蓮池。”

她語調平靜,象是在敘說彆人的事一般,沒有悲傷,亦沒有怨憤。

裴玉臉上的笑容一凝,久久地看著她,那雙燦星般的眸子便漸漸地覆上了一層薄冰。

“我並不是想去查證什麼,隻是一個人睡不著,就想去看看你。”她拂去臉上被風吹起的發絲,轉眸看向他,“以前我不明白,你為何讓她替你去向東庭求%e4%ba%b2,如今,我才明白了。”

“你想多了。”他淡淡道。

“我也想認為是我想多了,可事實卻由不得我不想。”她直視著他的眼眸,朝他走近一步,“既然不想娶我,為何要提出和%e4%ba%b2?為何要寫那樣一封信?我是對你有情,這三年確實也在等你,可你若不喜歡,將我所贈玉佩送還便是,何必勉強?”

“你確實想多了。”裴玉倒退了兩步,轉身欲走,“等你平靜些,我再跟你解釋。”

“我很平靜。”司馬淩雪在他身後,並不追上前來,語氣冷淡,“陛下若想解釋,不如就現在吧。”

修長的背景靜立了片刻,驀地轉身,裴玉凝眸望著她,“你真想知道?”

司馬淩雪袖下的雙手慢慢攥緊,這種鄭重而冷然的表情,她還是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心底無端地顫了顫,然而此時由不得她退縮,她也不會允許自己退縮。

“我想知道。”

裴玉漸漸展出一絲沒有溫度的笑意:“既然如此,公主,那我就給你講個故事。”

她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四十多年前,有兩位官家小姐於同年出生,因為兩家皆為京中朝官,彼此走動頻繁,這兩位小姐便從小一起長大,情如姐妹,十分要好。”他並不去看司馬淩雪,隻是背轉身望著遠處殿簷挑出的那角青白天際,語淡如水,“十多年過去,兩位小姐到了如花年紀,某日相攜出遊,遇到了一位容貌才德出眾的男子。那男子與李家小姐一見鐘情,分手時留下信物,隻道回去稟明父母之後便上門迎娶。李家小姐高興之餘發現張家小姐有些鬱鬱寡歡,才知道她也喜歡那名男子,頓時心懷歉疚,張家小姐卻反而寬慰她,說她們之中總有人是要先嫁人的,她隻是難過被李家小姐搶了先。”

“之後不久,那男子家裡就有人上李家提了%e4%ba%b2,並定下成婚日期。張家小姐每日都陪著李家小姐在家裡繡鴛鴦枕與喜絹,並笑言定要在李家小姐嫁人之後儘快把自己嫁出去。過了些日子,男子家的花園百花齊盛,男子的母%e4%ba%b2邀請京官女眷都去賞花,兩家小姐亦在列。”

“此事本平常,眾家女眷小姐在園中賞花品點心,李家小姐忽有些頭暈,男子的母%e4%ba%b2便讓張家小姐陪她去房中休息,她知張家小姐愛玩,就讓她回去賞花。之後許久李家小姐都沒有出來,男子的母%e4%ba%b2不放心,派人去查看……”他頓了頓,轉過身來,看向司馬淩雪。

司馬淩雪正望著他靜聽,見他突然回身,心無端地跟著一跳。

她心裡有種隱隱的不安,但還是遲疑地問:“可是那李家小姐出了什麼事?”

“沒錯。”裴玉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派去的人打開房門,卻看到李家小姐衣衫不整,正欲與她未婚夫的哥哥行不倫之事。”

司馬淩雪呼吸一滯,硬忍著沒有驚呼出聲。

“男家當場就要退婚,她的未婚夫想給她一個解釋的機會,她卻有口莫辯,說不清事情原委,未婚夫最終失望痛心地離去。李家大怒,將她逐出家門,稱自此以後與她再無關係。一夜之間,她成了人人口中的[yín]蕩不貞之人,平時關係要好的小姐都不願與她來往,她隻能去找張家小姐。張家也不肯讓她進門,張家小姐從後門偷偷給她塞了個包袱,裡麵裝了些銀子與吃食,含淚勸她離開京城暫避,等過些日子風頭過了再回去。”

“那她……離開了麼?”司馬淩雪有些苦澀地問。

“當然離開了。”裴玉似是不屑地笑道,“這樣一個不貞不潔的女子,若是不走,還等著彆人朝她吐口水麼?”

她抿緊了%e5%94%87,說不清心頭滋味。

“她離開京城去了異鄉,包袱裡的吃食早已吃完,銀子也用得所剩無幾,她一個孤身女子初到異鄉又無處落腳,偏長得又好看,結果被人盯上賣入了青樓。”他很是隨意地嗤了一聲,“公主生在皇家,想必還不知道青樓裡麵到底是何模樣。在那裡,不管長得肥頭大耳還是尖嘴猴腮,不管體壯如牛還是手腳殘缺,隻要給銀子,青樓裡再貌美如花的姑娘都要承歡於身下,沒人來管你是否願意。”

見她臉色白了一白,他才接著道:“那李家小姐出生名門,又怎會屈從,青樓老鴇卻有的是法子叫你求死不成,還得痛苦地活下去。老鴇為她下足了本錢,她被迫出來接客的頭一晚,滿城有錢的男人齊聚那座青樓,爭相拍她的初/夜,其中有一名男子以令人咋%e8%88%8c的價錢將她拍下,之後又為她贖了身……這個男子,成了她命裡的貴人。”

司馬淩雪暗暗鬆了口氣,卻聽得他又道:“為報恩,她將身子給了那名男子,卻不肯隨那男子回家,也不肯接受他的饋贈,住在一座小房子,每晚繡花到天明,次日再把繡品拿去賣,如此生活勉強還算過得去。誰知一個月後,她卻發現自己有了身孕……”

“有了身孕……”他語調驟輕,眸子輕闔,久久不曾言語,讓人幾疑他不會再開口。

司馬淩雪的手緊攥在一起,卻抑製不住地微微發抖,如果故事到前麵就結束,那就是個不算美滿卻也圓滿的故事,可是她既然要他作出解釋,他又怎會講一個無關緊要的故事給她聽?

“她孤單一人,養活自己都成問題,哪裡還能再養一個孩子?可那畢竟是她的孩子,又怎麼舍得不要。”裴玉微笑著搖頭,“那男子得知之後便要接她回家,她還是不肯,隻接受了他些許銀子,但那銀子也隻夠維持基本生計,多了她便不要。那男子氣她不知好歹,如此紆尊降貴放低身段求她都不應,索性不再管,等著她堅持不下去的時候來求他,未想這李家小姐性子堅韌,再苦再難也未去求過他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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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她獨自將那孩子養大,可是她卻漸漸發現,她開口時無法發出聲音,想教她的孩子叫娘都說不出。她以為是自己之前太過傷心,平時又說話太少,以至於失去了說話的能力,因此沒有放在心上,依然每晚繡花到深夜,天亮再帶著孩子出去賣繡品,然而等過了幾年,她發現她的眼睛也越來越不好,開始時看什麼都模糊不清,再後來就什麼都看不到……”

他依舊微笑著,可聲音裡已有了絲很難察覺的顫意,“公主,你可能想象,一個又瞎又啞的女子帶著一個六七歲的孩子過得是怎樣的生活?你可能想象,一個自幼沒有父%e4%ba%b2陪伴,被人追著扔石頭,喊作野種的孩子是怎樣長大的麼?”

司馬淩雪緊咬著下%e5%94%87,眼中淚光閃爍,聰明如她,怎麼可能還聽不出他的弦外之音,可是這一切於她來說,根本無法想象。

“李家小姐徹底失去了繡花的能力,彆說乾活,便是生活都已十分不便。沒有繡口可以賣,便沒有生活來源,她便隻好帶著她的孩子出去乞討。可這世上的好人哪有那麼多,她長得漂亮,又沒人護著,那些地痞惡霸便趁機欺負她,若非她那貴人及時出現,後果如何,沒人能知曉。”

“她那孩子這才知道原本他是有爹的,而他的父%e4%ba%b2看到他母%e4%ba%b2那個模樣,亦是震驚不已,當即便招了大夫來給她看病,結果……”他笑看著司馬淩雪,眼角潮濕,“結果那大夫說,他母%e4%ba%b2的病並非因為傷心勞累過度,而是被人下了慢性毒藥。那藥傷身,毒性又大,發作起來卻慢,象他母%e4%ba%b2這般,至少中毒已有七八年。而這藥的霸道還不僅僅於失聲失明,以後還會失聰……”

“且那大夫還說,因為她懷孕時已中毒,她的孩子也便跟著中了毒,儘管眼下看不出,但很難保證不會如她那般。”

司馬淩雪隻覺得渾身發冷,正午的太陽當頭照在身上,卻不能令她暖和半分。

裴玉驀然湊近身來,盯著她的眼睛問:“公主可知是何人如此歹毒,將一個背井離鄉無家可歸的弱女子害到如此悲慘的境地?”

她一驚,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咬%e5%94%87搖頭,一個念頭卻呼之欲出,又被她強行壓下。

“正是李家小姐最為要好引為知己的張家小姐。”他抿了%e5%94%87,眸光冰冷,“她猶不敢相信,卻從那貴人口中得知,就在她離開京城的次年,張家小姐嫁給了她曾經的未婚夫,也就是當年的東庭太子,現今的皇帝,公主的……父皇。”

“不!”司馬淩雪%e8%84%b1口而出,臉色瞬間發白,“我母後是姓張,可她生長於甘寧,而你母%e4%ba%b2是高越人,怎麼可能……”

“誰說李家小姐是高越人?”裴玉冷笑,“公主難道不知道當年轟動甘寧乃至東庭未嫁先休的太子妃就是李翰林家的小姐?難道不知道你的母%e4%ba%b2當年與她最為要好?你母%e4%ba%b2與她同時喜歡上那時的太子,卻未能得到太子的青睞,便設計陷害,使她聲名敗裂,又見她沒有自儘而勸她離開甘寧,並在吃食中對她下毒,即使不能客死他鄉,到頭來也是廢人一個,再也不可能回去與她爭奪後位。”

“不可能……”司馬淩雪連連搖頭,“這不可能……”

“不可能?”他退開一步,“聽說公主這次答應和%e4%ba%b2,你母%e4%ba%b2卻百般阻撓,你可曾想過為什麼?如今可能想明白?”

見她臉色蒼白,魂魄皆失的模樣,裴玉寥落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