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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殺了他們!”

“忍不下這口氣?”火星一閃,火折子點亮了桌上的油燈,那人淡淡道,“忍不住也得忍!一個人,在沒有能力殺掉對方之前,不要逞匹夫之勇,那不是勇敢,是愚蠢。”

“那是因為你沒有經曆過,所以你才能說得這麼輕鬆。”少年臉色蒼白,眼中充血,如一頭受傷的小獸般低吼。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經曆過?”那人回過頭來。

正是不告而彆離開兆京的楚清歡。

燈光並不明亮,隻照著她的側臉,連神情亦是淡淡,少年卻驀然怔住。

這一刻他形容不出心頭的感覺,隻覺得眼前這人就如秀女神峰之下的一泊寒潭靜水,將他心中所有的怨憤,仇恨,狂熾,痛苦都定格在%e8%83%b8臆之中,無法宣泄,萬般情緒隻能在心中激越澎湃,卻不能在這樣的潭水之中找出奔突的出口。

無人理解的痛苦與委屈,數日以來險些喪命疲於逃生的驚心與無助,眼見著%e4%ba%b2人在刀口下相繼死去的悲痛與震驚,眼見仇人在即卻不能手刃的無奈與恨己無能,瞬間鋪天蓋地湧來,化作萬念俱灰。

低頭看向手裡的菜刀,少年如同被霜風吹折而凋落的花瓣,了無生氣,眼中光亮全熄。

“怎麼,想死?”楚清歡將一把匕首扔在他麵前,“這裡有現成的匕首,你手裡也有菜刀,再不濟院子裡的砍柴刀也可以,隻要抬手往脖子上一抹,立即便可成全了你。不過我建議你最好選把快的,可以少很多痛苦。”

少年的手抖了抖,緩緩抬起頭來:“你知不知道你很殘忍,冷酷,沒有人性?我想殺凶手為家人報仇,你不讓。我想發泄心裡的痛苦,你也不讓。我想死,你又告訴我該怎麼死。既然這樣,你為什麼還要救我?不如讓我剛才直接就衝進去,還能死得痛快些。”

“我殘忍,冷酷,沒有人性?”楚清歡點點頭,“或許。”

少年再一次怔住,他沒有料到在他說了這些話之後,麵前的人還能冷靜如常,而不是一抬手就把他給殺了。

“不想死了?”她走到他麵前,腳尖一勾,匕首就落在她的手中,她並不看他,隻是往回走,語氣清淡,“我告訴你,死,在這亂世中最容易,而活著,才是最不易。你的家人都死了,你不覺得更應該活下去,有朝一日好為他們報仇?”

“當!”菜刀落地,少年神情悲戚,眼淚緩緩從眼角滑了下來。

“想哭就哭吧,但是隻能今日這一次。今日之後,你再不可以哭。你是個男人,彆讓人瞧不起!”

“嗚……”少年抱著雙臂蹲下`身子,低低地嗚咽著,那聲音回繞在房間裡,蘊含著無儘的悲傷,與窗外的風聲融合在一起,漸漸地,嗚咽變成了哭泣,再變成失聲痛哭,少年哭得聲嘶力竭,仿佛要把所有的苦,所有的悲傷都一次性哭出來,隨著這些淚水從他身體裡流走。

楚清歡一直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聽著這個少年在她這個陌生人之前放聲大哭,有些痛苦隻能自己去承受,然而在這種痛苦中慢慢成長,蛻變,直至強大。

窗戶漸漸發白,少年才慢慢停止了哭泣,他雙手掩目,過了許久才抬起頭來,眼睛腫得象兩隻桃子,神情卻已輕鬆了許多。

他平靜地看著楚清歡,並沒有因自己在陌生人麵前哭泣而覺得難堪,也沒有說話。

“勇敢,不是憑發熱的頭腦與莽夫的衝動來證明的,那樣的勇敢,即使付出性命,也是一文不值。”楚清歡推開窗戶,冷冽的風雪便肆意撲了進來,她背對著少年淡然說道,“真正的強者,是讓自身變得足夠強大,強大到足可以保護自己與自己在乎的人,明白嗎?”

“我明白了。”少年聲音嘶啞,卻透著堅定,“我會讓自己迅速強大起來,強大到可以保護自己……和自己在乎的人。”

“那就好。”

楚清歡轉身,靜靜地看他一眼,遂拿起床上的包裹向門口走去。

“我叫何以念。”少年倏地站起,說得極快,追著她身後問,“敢問恩公姓名?”

“萍水相逢,何必拘於這些。”

“那敢問恩公是要往何處去?”何以念有些急迫。

楚清歡回頭,不答。

“我,我沒什麼地方可去,想追隨在恩公左右,以報今日之恩。”何以念第一次顯現出不好意思的神情,但紅腫的眼睛卻閃動著執著的光芒,可見已下了決心。

“我並沒有做什麼,你也不必報答。”楚清歡注視著這個與她齊額的少年,道,“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路,隻要走下去,總會海闊天空,你我都一樣。”

“可是,我……”

楚清歡卻不再給他說話的機會,開門走了出去。

結帳,牽馬,披上蓑衣,戴上鬥笠,何以念一直緊跟著她,她隻當沒看見,走出客棧之後就上了馬,往定邊方向馳去。

“恩公,等等我!”何以念拔%e8%85%bf就追。

腳下的雪積了足有半條馬%e8%85%bf之深,身後少年的叫喊漸漸不見,楚清歡在馳出一段距離之後,回頭看了一眼,卻見遠處一點黑影緩緩蠕動,並未放棄追趕,隻是將所有的力氣都省下來,埋頭於艱難的跋涉之中。

見她停了下來,那黑點頓了頓,很快便已更快的速度向她移動,仿佛她的短暫停駐就是為了等他的到來。

楚清歡倏然揚鞭,一聲清喝回蕩在空氣中,駿馬毫不遲疑地往前奔去。

第七十七章 扔了你

風雪漸大,半個時辰之後,楚清歡駐了馬,回頭,身後空茫一片,唯有駿馬奔馳過後留下的一條深深的痕跡,那個少年的身影更是無從找起。

她在原地靜立了片刻,突然調轉馬頭,往原路飛奔而去。

漫天的風雪肆虐,越是接近大鄴東北部的邊境,氣候越是寒冷,積雪也越是深厚,這個時候如果有人倒地野地裡,不用多久便會被大雪覆蓋,要不餓死,要麼凍死,要不就是被出來找食的野獸吞食。

但她的轉身並不是出於擔心。

許久,她勒住韁繩,靜靜地看著前方的雪地,那裡有一個緩慢移動的雪團,沿著那條已經不是很清晰覆上了新雪的蹄印,一點一點地,挪動著。

雪團漸漸靠近,大致可以看出那是個人,隻是他的頭上背上都壓上了厚厚的雪,太大的風吹得他的身形有些歪斜,他每走一步都很吃力,但中間沒有半絲停頓,緩慢而堅定。

她沒有動,隻是看著他靠近,看著他的動作因突兀在眼前的馬%e8%85%bf而頓住,看著他慢慢抬頭,藏在亂發後的眼睛漸漸生出明亮的光彩。

“為什麼不回頭?”

他張了張嘴,沒有聲音發出,嘴%e5%94%87卻凍得一張嘴就打哆嗦,他僵硬地伸出雙手在臉上用力揉搓了幾把,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啞著嗓子道:“我想跟你走。”

“你就不怕我不回來?”

“怕。”他肯定地回答,“我怕自己走得太慢,怕雪下得太大,把這些印子都填滿了,再也找不到跟隨你的路。”

楚清歡默了默,緩緩道:“你就沒想過,這樣一直走下去,也許你會餓死,凍死,被野獸咬死?”

“沒有。”少年的眼睛晶亮,藏不住半點虛假。

“我若告訴你,跟著我,你可能會受傷,可能會送命,你也要跟?”

“跟!”少年毫不遲疑地點頭,“我不怕死。”

她沒有再問,隻是俯視著他,剛才來回的一個時辰,是她對他的考驗,如果一個人心誌不堅,口中所說的決心再大也沒有用。

良久,她解下`身上的蓑衣遞給他:“穿上,我不想身邊帶個死人。”

“你還沒有告訴我……”他一下子沒有轉過彎來,隨後一怔,將她的話咀嚼了好幾遍,%e5%94%87角就往兩邊慢慢展開,又不敢太過確定,“你,你答應帶上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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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將蓑衣往他身上一扔,“把身上的雪撣乾淨,動作快些,如果天黑之前趕不到定邊,我照樣扔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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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完全黑透,楚清歡站在定邊城門外,望著緊閉的城門一言不發,何以念偷偷地瞄她的臉色,有絲忐忑。

他們到晚了,沒能趕在關城門之前,而楚清歡之前說過,如果天黑之前沒能趕到定邊,就會扔了他。

“楚大哥,”他小聲地問,“我們……該怎麼辦?”

“扔了你。”楚清歡冷冷地說了句,上馬。

“彆!”何以念大急,忙不迭地抓住韁繩,眼巴巴地瞅著她,“你要扔了我,我就一直抓著不放。”

楚清歡看著他:“威脅?你覺得有用?”

“不不。”一聽語氣不對,何以念立即知道自己犯了錯,連忙道,“我是求,求楚大哥不要扔了我。”

楚清歡輕哼一聲:“上來。”

何以念立即上馬,楚清歡輕喝一聲,馬便大步跑了起來。

“楚大哥,我們要去哪?”他兩手緊緊抓著馬鞍以防掉下去,身體儘量不與前麵的人有所接觸。

這是他這一整日相處下來得出的經驗,他能感覺出這位楚青大哥並不太喜歡跟人太過%e4%ba%b2近,說話也總是冷冰冰的,不過他知道其內心並不如表麵上那般冰冷,因此他隻有尊敬,沒有懼怕。

“這麼冷的天,得找戶人家過夜。”楚清歡遠眺著前麵亮著燈光的村子,“過了今晚再作打算。”

“今晚是除夕,恐怕不一定有人願意收留陌生人在家裡。”何以念有些發愁。

“如果沒有,那就請人幫著備兩副棺材。”

“啊?為什麼?”

“等天亮了讓彆人給我們收屍。”

“……”

所幸這裡的百姓非常質樸,在他們敲開第一戶人家的大門時,那家人就接納了他們。

何以念很慶幸。

拍去身上積雪,解下蓑衣竹笠,在老人淳樸的笑容裡,兩人進了屋,房子雖簡陋,燭光卻溫暖,立即化去了身上的寒意。

因為是過年,飯桌上擺放了大碗的紅燒肉與紅燒魚,還有其他幾碗素菜,冒著嫋嫋的熱氣,看樣子剛剛出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