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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近了。

在一片銀色汪洋之中,當先一抹黑色衝破漫天狂沙,挾帶著風雷奔湧之勢,乘風禦馬,雷霆萬鈞,宛若弑天戰神來臨。

城樓內外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個身著麻衣身材纖長的身影無聲地朝前挪了幾步,透過人群之中的縫隙靜靜注視著對麵率軍而來的男子。

即便隔得那樣遠,她依舊能如此清晰地看清他的模樣。

男子麵容堅毅,眼眸深邃,墨色戰袍迎風翻卷,如振翅飛翔的鷹。胯下黑色戰馬疾如奔雷,他在馬上穩如磐石,手持銀槍,槍身高潔如流瀉的月光,槍尖一點寒芒凜然冷冽,寒芒下,一團赤紅火焰烈烈燃燒。

這才是他。

這才是真正的夏侯淵,為世人所不知的夏侯淵。

他在萬軍陣前迎風破浪,萬軍在他身後拱衛追隨,這是屬於他的軍隊,這是屬於他的戰爭,沒有什麼可以阻擋,擋路者,死!

此刻,他就是一柄出鞘的寶劍,就是一把破陣的銀槍,為這一刻,他準備了太多,等待了太久。

今日,終於一戰。

戰,必勝。

戰馬一聲長嘶,驚裂層雲,男子陡然收韁,戰馬人立而起,他在馬上凝立如山。在他身後,三萬鐵甲鐵兵齊齊住馬,銀甲鋥響,鐵蹄錚錚,整齊如一,如出一人。

夏侯淵眸光鋒銳,戰甲森寒,冷然掃過城門外那些衣衫破爛眼神恐慌又絕望的難民,薄%e5%94%87抿成一線。

抬頭,他提槍一指,直指已然出神的杜濤,語聲凜然:“杜濤,本王給你一個出城投降的機會。”

杜濤赫然清醒,回過神來時,已發現手心裡儘是濕滑的冷汗。

他悄然抹去掌心裡的汗漬,有些懊惱於自己的失態,更多的卻是驚心。

驚心於那個失去一切權勢的淮南王竟有如此精銳強兵,驚心於那個無所作為的清閒王爺竟然有如此氣魄,如此強悍冷銳的一麵。

他錯了,估算錯了。

他將淮南王想像得太過不堪一擊,認為就算他得到民眾的支持,就算他有十數萬兵勇,又能如何?不過是%e9%b8%a1蛋碰石頭,經受不住他的一擊。

然而眼前這些作為前鋒的區區三萬騎兵,便已讓他的認知有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不過……他心裡一聲冷哼,就算如此,他依然有著絕對的勝算。

“淮南王。”他清了清嗓子,手撐城牆望著夏侯淵,“本將奉皇命鎮守黃城十年,從未想過要將黃城拱手相讓,淮南王若想要此城,就請憑真本事來取。”

冷眸微眯,夏侯淵麵容冷峻,一招手,身後立即上來一騎,將金弓墨箭奉上。

他並不言語,身姿凝立如淵,修長有力的長臂拉開金色大弓,金翎墨箭上弦,箭尖一簇冷芒,對準了城頭有恃無恐的杜濤。

杜濤臉色微變,作為一名從軍多年的武將,他一眼就能看出這一箭所蓄之力,一旦離弦……

耳邊倏然響起一聲厲嘯,空氣被生生撕裂,墨線金輝如雷如電,星火一線,以常人目力所不能及的速度朝他眉心射來。

倉促之下,他根本來不及細想,身子往後倒地一滾,狼狽躲過,金輝自他眼前劃過,他心中一鬆,正想起身冷嘲一番,卻聽得周圍一陣驚呼,身後嘎地一響,他猛然回頭,卻見粗如手臂的將旗被那一箭之下竟攔腰折斷,在數萬人麵前轟然跌落在城下。

夏侯淵那一箭,目標本就不是他,要的,隻是那象征一將之威的將旗。

將旗折,將威損。

杜濤麵色一白,仿佛那一箭斷的不是那旗杆,而是他的腦袋。

“杜濤,本王再問你一遍,你是自己出城跪迎本王,還是本王進城%e4%ba%b2自取你腦袋!”

杜濤深吸一口氣,緩緩站起,指著城下的那些難民,眼裡閃過一絲陰狠:“淮南王,看看你麵前的這些人。他們,都是大鄴的平民百姓,你若想要黃城,除非殺了他們,否則,他們這道關你就過不去。”

夏侯淵眸光漸沉,冷凝之色躍上眼梢。

這些麵黃肌瘦的難民,他在一開始就看在眼裡,也早已料到會有這一幕,又怎能不清楚杜濤的用心。

杜濤將他們安排在此處,無非就是要給他一個兩難的處境:若是不顧他們的死活,強行攻城,勢必要先解決這些被弓箭刀槍指著的難民,若殺,就會落得一個殘暴之名,讓所有追隨者與天下百姓寒心。若不殺,必將落入被動的處境,處於不利之地。

此時此刻,就算他讓這些難民都跑過來,接受他的庇護,恐怕他們也未必敢。

“你們,可信得過本王?”他驀然揚聲,“若相信本王,就不要怕你們頭頂上那些箭,身後那些槍,都跑到本王身後來,他們再快,也殺不了你們所有人。”

沒有人動,難民們隻是沉默地看著他,即使有人眼裡閃過希望之光,也很快就滅了。

夏侯淵眉鋒現出淩厲之色:“你們甘願受杜濤脅迫?”

“不甘願……”有婦人哭了出來,“可是他們抓了我們的孩子,我們要是不這麼做,孩子就會沒命……”

一人哭泣,原本強忍著心酸與哀痛的人們都跟著哭了出來,城門外,淒涼的哭聲如風嗚咽,並不響亮,卻令人不忍聽聞。

夏侯淵雙眸微眯,望著城樓上方灰沉的天際,眸底越發幽黑深邃,似乎陷入深思之中。

杜濤在城牆上冷笑,不管淮南王如何決定,結果都有害無利。

一陣急促如雨點的蹄聲突然打破了這份沉寂,穿破低低的哭泣直入眾人耳際,杜濤眉頭一皺,轉身看向城內馬蹄疾來的方向,馬上騎士已朝他高呼:“將軍,後方突然出現大批兵馬,豎著淮南王的王旗,直取北門而來。”

“什麼?!”杜濤一驚。

也就在這時,數名高壯如鐵塔的男子從內城牆下縱馬而出,馬背上馱著數個被鮮血浸透還不斷往下淌血的麻袋,在守城的士兵還未反應過來時,就從麻袋裡開始往外掏,掏出來就往人多的地方扔。

球形的物體帶著血呈拋物線往外飛出,鐵塔人壯力大,那物體便從很多人頭頂飛過,紛紛掉落在難民身上。

“人頭!”被砸中的人被濺得滿臉血漬,看到滾在地上的,用手接住的竟是一顆顆還沒冷透的人頭,無不放聲尖叫。

場麵頓時混亂,後麵的士兵紛紛上來鎮壓,卻壓不住這突如其來的人頭引發的慌亂。

杜濤被這些不知從哪裡冒出來搗亂的人氣得咬牙:“抓住他們!”

那些鐵塔卻扔完就跑,順便還將空了的麻袋套在追上來的士兵頭上,使得那些見慣了血的士兵惡心得連連作嘔。

就在這片紛雜中,突有一道清越之聲響起:“鄉%e4%ba%b2們,孩子們已經被淮南王派來的人解救,這些人頭就是看押孩子的那些士兵的,如今孩子們都已經安全,你們還要被杜濤利用麼?”

女子聲量不大,語聲清冷,卻如一股利冰破開了這層混沌喧雜的天地,所有人都靜了一靜。

一箭地之外的夏侯淵驀地睜眸,銳利的眸光在人群中迅速掃視過去,卻因場麵太亂,人數太多,衣服補丁太過雜亂而無法看清說話的人。

是她!她在這裡!

儘管離得遠,但他絕不會聽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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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下的墨騅亦一改高貴冷豔之態,不安分地原地蹦噠了幾下,朝著前方噴著響鼻,顯得很是激動。

“真的?”有人不信。

膽大的卻已看清了那些頭顱的長相,激動地喊:“是真的,是真的,我認得這個,還有這個……”

如此一喊,就連膽子小的也就跟著去看,一經辯認之下,便認出很多都是平時守城的士兵。

“鄉%e4%ba%b2們!”女子的聲音冷靜如冰,卻有著號召人心的力量,“淮南王沒來,你們的苦日子永遠沒有儘頭,你們吃不飽穿不暖,連孩子也護不了,隻有淮南王,可以救你們於水深火熱之中。如今,他來了,救了你們的孩子,而你們,還要站在他的對立麵,幫著杜濤與他對抗嗎?”

“不能!”一名瘦黃的男人立即喊道,“咱們不做忘恩負義的人,就算是死,咱也要為淮南王而死!”

“對,為淮南王而死!”一名紮頭巾的婦人隨即呼應。

“咱們反了!”老人舉起了拳頭。

“反了杜濤這個狗賊!”

“……”

城牆下,呼聲一浪高過一浪,杜濤臉色鐵青,明明是他穩操勝券,明明是他占儘上風,為何事情會有這樣的轉變?

他猛然抓過一把弓箭,對準了下麵的難民,尋找著剛才說話的女子。

殺了她,以一儆百,讓他們再不敢有反抗之心。

從高處往下望,哪怕場麵再亂,想要找一個與眾不同的女子也非難事,才一眼,杜濤便將弓箭對準了一個身著麻衣身形纖長的背影。

陰沉的眼裡閃動著輕蔑,他拉開弓弦,正要放箭,那女子卻突然回頭,風帽下容顏清絕,眸光冰冷,漆黑的瞳眸深沉若海,那樣明淨又深邃,甚至可以看到他自己醜陋的嘴臉。

放箭的動作就那樣滯了一滯,一滯間,卻令他頓時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他忘了夏侯淵。

雷崩海嘯,地裂山傾,在這一刻也莫過於那破空而來的嘶嘶之聲,如此清晰,如此攝魂,仿佛鑽入了耳洞,侵入了腦髓,然後,在大腦中,爆開。

“將軍……”倒下的瞬間,無數驚呼響起,無數人頭攢動,他的耳中卻隻有那利箭極速擦過空氣的聲音,眼前,隻有那雙倒映著自己的眸子。

這一切,結束得是如此之快,快到戰爭都還未及開始。

“關閉城門,死守黃城!”幾名副將參事大驚之下連忙下令閉門守城。

然而下麵暴亂已生,所有難民空前一致地衝向身後的士兵,不懼那些殺人的刀槍,不懼頭頂奪命的利箭,以身體作盾,以身體作開路的武器,硬是將那些士兵逼著節節後退。

“放箭,放箭!”

然而隨著這聲命令,弓箭手手裡的箭還未射出,便已被對麵射來的利箭射下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