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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府後的第三日,一騎快馬從城外飛馳而入,直奔將軍府,而此時的楚清歡,負手立於窗前,望著陰霾密布的天際,麵容沉靜,仿佛一切已儘在%e8%83%b8中。

“差不多是時候了。”

“你覺得,你的猜測一定會對?”嚴子桓坐在椅子上悠悠喝茶,似乎外麵即將發生的一切都與他毫無關係。

“是對是錯,很快就能見分曉。”楚清歡望著樓下一馳而過的快馬,抿出一絲冷冽,“你隻需等著看一個結果就好。”

嚴子桓沒有再說話,隻是看著窗邊那抹背影,久久,沒有移開視線。

未過多久,城內起了一陣騷動,府衙前停止了施粥,數以千計的士兵持著刀槍將等候領取救濟的難民圍住,城內各處也湧出大量士兵,將各個角落的難民趕了出來。

難民們不知發生了何事,隻是懵懂地服從官兵的指令,隻聽一陣鑼聲過後,有士兵高喊:“所有難民與乞丐都到南城門集合,杜將軍有事要宣布,小孩留下。”

所有熱粥與饅頭都是這位杜將軍所賜,難民們自然不敢不聽,紛紛依言將孩子留在原處,隨後跟著人群往南城門走。

就在難民都從各條巷道彙攏到一處,難民人數最多之時,人群中突然飛揚起無數紙片,如下雪一般在頭頂灑落開來。

緊接著有人喊道:“大家不要去南門,大家不要去南門……杜將軍讓我們去南城門,是讓我們去送死啊……”

人群轟然一聲,每人臉上都露出驚慌。

“是不是真的?”

“這是誰說的?”

“紙上都寫了什麼?”

“杜將軍為什麼讓我們去送死,這幾日不是還分給我們東西吃嗎?”

一時間,行進的隊伍停滯不前,人人驚懼不已。

“你們自己看哪。”一個滿臉泥巴隻看得見眼睛的男子舉著手裡的紙片,破爛衣衫下手腕處露出的那一線白皙與手背的臟黑極不相稱,卻沒有人注意到這一點,“上麵寫得清清楚楚,淮南王已經快到城外,杜將軍就是要我們去當人肉靶子,好給杜將軍爭取有利的戰機。”

“確實是這樣寫的。”隨著那人話落,隊伍中不同位置都有人舉起了紙片,有年邁的老人,有紮著頭巾的婦人,也有瘦黃的男人,“大家都揀起來看看……”

難民大多不識字,但最有從眾心理,一人說話的時候也許不信,但說同樣的話的人多了,心裡的那份不信也就開始動搖。

很多人無意識地撿起紙片攥在手裡,卻茫然地四顧著周圍的人,不知該如何辦好。

“乾什麼,乾什麼!都排好隊!”上千名士兵將有些分散的難民驅趕回去。

一名官員快步走上了高處,目光陰沉地注視著底下這片騷亂的人群,高聲說道:“誰敢再妖言惑眾,立即斬首!”

說著,便拔出身邊一名士兵的腰刀,朝底下一名婦人擲了過去,腰刀穿%e8%83%b8而過,那婦人連聲呼叫都沒喊出,就血濺當場。

滾燙的鮮血震懾住所有難民,他們雖每日都與死亡為伍,但這樣直接的殺人方式,在空中彌散開來的血腥氣,依舊讓他們感受到了死的可怕。

在血腥死亡的鎮壓下,地上那些紙片就顯得微不足道。

“杜將軍叫你們到南城門,隻是有事要對你們宣布,你們慌什麼?”那官員沉著臉,望著底下害怕無措麵色肌黃的難民,道,“淮南王若是真來了,外麵恐怕都已經打翻了天,還能象現在這樣什麼動靜都沒有?都打起精神來,加快速度到南城門,彆讓杜將軍久等了。”

停止不動的人群在刀槍的驅趕下又緩緩向前移動,先前說話那男子舉著紙片還想再說,衣服袖子卻被人扯了兩下,他一回頭,見是那瘦黃男人。他一咧嘴正要說話,瘦黃男人卻緊閉著嘴%e5%94%87朝他搖了搖頭,往前走了。

原先說話的老人,婦人,男人都沉默地隨著隊伍,男子拍了拍腦門,看著手裡的紙片,一笑,隨手拋去,在無人察覺的情況下,悄然離開。

有些東西,往往壓抑得越厲害,爆發的威力也就越大。

恐慌的種子已經種下,隻要條件足夠,就不怕它不發芽,不茁壯。

數以萬計的難民彙聚在了南城門,人數雖眾,卻無一人說話,每個人都沉默著。

那些如雪的紙片,那些讓他們心驚肉跳猶在耳邊的話語,那轉眼就要了人命的大刀,那一地鮮紅的散發著熱氣的血,無一不使他們感覺到壓抑,這種壓抑隨著南城門的接近越來越重,重到幾乎抬不動腳,重到幾乎無法呼吸。

如今,他們都站在高聳的城牆下,仰起脖子眯起眼睛望著城樓上那個名叫杜濤的人,眼裡流露出的是他們自己都不知道的祈盼。

祈盼他告訴他們,叫他們來,隻是尋常的訓話,讓他們不要為爭奪一個饅頭而大打出手。或者,可以告訴他們,每日兩頓的米粥和饅頭改成了一頓,更甚者,饅頭沒了,粥也沒了。

都行。

隻要不讓他們死,隻要不讓他們去當活靶子。

杜濤並沒有說話,他隻是沉沉地看著那些麵黃肌瘦的人們,眼裡沒有一絲憐憫,隻有冷漠。

在他眼裡,這些人本就不該活在這個世上,活著,隻是浪費糧食。

灰色蒼茫的天際,一群寒鴉呱叫著在人們頭頂一掠而過,叫聲傳出很遠,淒厲而蒼涼,一直延綿到望不見的儘頭。

人們心頭亂跳,眼裡漸漸有了恐懼。

這種黑色的鳥,自古以來都是不祥的象征。據說它們能感受到*死亡的氣息,它們經過的地方,就會有厄運降臨,聽到它們叫聲的人,靈魂就會被帶走。

越發地死寂,在這死一般的寂靜中,遠處卻似乎傳來隱隱的雷聲。

雷聲很低,極遠,席地而來,象鼓擂,轟轟作響。細聽之下,又象無數重錘同時砸在地麵上,使得整個大地都似乎在顫唞,嘶吼。

這是什麼?

難民們臉上除了恐懼之外,還有了深深的驚疑,這聲音,這聲音,多麼象……

正當心中答案呼之欲出時,杜濤冷酷的聲音回蕩在上空:“你們聽到的沒有錯,的確是淮南王來了。他的鐵騎兵距此已不足十五裡,你們聽到的,正是三萬鐵蹄朝這邊奔來的聲音。”

難民們驚呆,表情呆滯地看著杜濤,仿佛沒聽懂他的話。

“你們都是大鄴的百姓,深受皇恩庇護,此刻,就是你們回報皇上的時候。”杜濤手臂在空中一劃,指著身後城外的方向,冷聲道,“黃城是你們賴以棲身之地,如今淮南王卻要攻打黃城,將你們的棲身之地毀去,你們不覺得該為皇上,為本將,為黃城做點什麼?”

做點什麼?

有人木然,有人迷茫,有人隱現察覺被騙的恍然,卻無一人回答。

“你們要做的,就是守住城門,將淮南王抵製在外,絕不能允許他攻占黃城。”杜濤刻板地笑了笑,“你們一輩子都沒有做過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如今機會來了。”

“我們不要這樣的機會!”底下突然有人高喊。╩思╩兔╩網╩

一語出,驚醒人無數:“對,我們不要這樣的機會……”

杜濤冷笑:“保家衛國,匹夫有責。你們吃著皇上的救濟,卻想白吃白喝什麼都不乾,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底下人一呆,隨即有人醒悟,驚道:“原來這兩日發放救濟,就是為了把我們引來,好在淮南王來的時候讓我們做人肉靶子!”

所有人這才明白過來,餓了這麼多年的肚子,從來沒有人管過一回,為什麼偏偏淮南王要來了,突然有人憐惜起他們的性命來?不過是場騙局。

“騙子……騙子……”很多人嘴裡喃喃著,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絕望。

杜濤無情地哼了一聲,下令:“開城門!”

重逾千斤的城門轟然大開,前方大道頓現眼前,遠處沙塵滾滾,黃土漫天,看不到鐵騎兵的身影,然而隆隆如鼓點的蹄聲已越發可聞。

深埋在心底的恐慌瞬間被點燃,先前的將信將疑在此刻變為不可更改的現實,唯一僅存的那點希望瞬間破滅,越來越近的蹄聲更如聲聲催命之聲,每一聲都如敲打在心頭。

此刻才相信那些紙片上寫的都是真的,然而後悔已經來不及,想要轉身往回跑,四周卻全是手持槍矛全身鎧甲的士兵,堵住了所有退路。

“我不要做人肉靶子,我不要做人肉靶子……”

有人慌亂地抓住身邊的人,想尋求依靠,但沒有人可以成為彆人的依靠,每個人都自身難保。

“我們不做人肉靶子!”突然,兩個瘦黃的男人揮起拳頭,朝杜濤高喊。

求生的希望令這些長期生活在饑餓困苦邊緣的人們鼓起了勇氣,無數人加入了這呼喊聲之中,然而杜濤接下來的一句話令他們如墜地獄。

“彆忘了你們的孩子。”杜濤俯視著他們,等到他們因為這句話而停止了呼喊,不可置信地抬起頭來看他之時,才冷冷說道,“你們的孩子現在都在我手裡,你們出城對抗淮南王,我可以保證他們不死,你們也未必一定會送命。如果你們不聽,那麼,我現在先殺了那些孩子。”

“杜濤,你不得好死……”一人憤怒地喊。

“嗖!”喊聲未落,牆頭上一支利箭射下,從他的嘴裡穿過,從頸後穿出。

那人砰然倒下,嘴巴大張,雙眼圓瞪,一手上指,望著陰雲層層的天空,象是在控訴老天的不公。

“從現在開始,本將軍不想再聽到任何叫囂的聲音,每聽到一次,就殺一個孩子。”杜濤以同樣的殺人手法震懾住了這些手無寸鐵的人們,在看到無人再敢反抗之後,他抬手動了動手指頭,決定了這些人的命運。

底下的士兵立即用武力將難民全趕出了城門,數千全副武裝的精兵在他們身後負責看押,而城牆上,一列弓箭手齊齊排開,隻要有人敢逃走,立即會被利箭穿心。

遠處的煙塵越來越近,已可見到煙塵之中,無數戰馬奔騰而來,戰馬上,銀色鎧甲彙成一片,如海麵上呼嘯翻滾的巨浪,連綿起伏,轉瞬即至。

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