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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顫唞著鬆開了手。

馬霖轉向黑狗,拉住了他的袖子,黑狗看出他還有話要說,立刻低下頭去湊到他耳邊。馬霖虛弱地說:“你問我做乜要當兵……我告訴你……我為你地一幫人渣……為了同袍兄弟四個字……”

黑狗緊緊握住了他的手。

馬霖微微搖了搖頭:“鬆吧,沒時間了,我走啦。”

黑狗慢慢放開了他。

馬霖搖搖晃晃站了起來,扶著樹慢慢向後走。

顧修戈吆喝著士兵們繼續撤退,黑狗和皮胡一邊跑一邊回頭。馬霖已經走不動了,他在一棵樹邊倒下,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仿佛死了一般。但是他們知道他還沒有死,他還在等,等小鬼子從這條路上經過的時候他會為了他的同袍兄弟們而活過來,然後永恒地死去。

黑狗突然之間不再恨了。他從來不喜歡憎恨,憎恨讓他活得難受,所以他放走了讓他家破人亡的黃三爺。然而現在他終於知道他為什麼要拿起那杆槍了。不是為了殺人,而是為了保護。保護他的家園,保護祖國同胞,保護同袍兄弟,保護他在意的人。為了保護他們不再受傷害,他必須拿起武器,必須變強。

顧修戈帶著人衝出數百米,忽聽身後傳來了接連爆炸的巨響聲,爆炸過後,汽車的轟鳴聲消失了。幾乎所有人都停下腳步回頭向爆炸的方向看去。他們朝著英雄低頭默哀,幾秒之後,繼續撤退。

日軍的追兵最終沒能吃下這一支立了奇功的突擊隊。顧修戈帶著幾十人潛進山林中,躲過了日軍的搜查,然後一路向西摸到楊灣鎮,與大部隊會合了。

大部隊看著平安歸來的突襲小隊,人人喜出過望,衝上來與自己的同袍兄弟回合。然而回來的人卻一個個低眉喪眼的,並沒有完成任務並且生還後的喜悅。

田強衝到皮胡身邊,一邊拉著皮胡一邊張望:“你小子居然活著回來了?小鬼子是越發沒能耐了啊。你這啥表情?任務失敗了啊?我就說,團座不叫我去,挑了你和馬霖那癟犢子玩意兒去,那能成事?”

皮胡抬起頭,神情恍惚,喃喃道:“完成了……小鬼子的糧草和彈藥庫全燒了……”

田強一愣:“完成了?你彆騙我,你以為我能信你們駐馬店人說的話?馬霖那混球呢?咋沒跟你一起?”

皮胡用力咬住了嘴%e5%94%87,過了一會兒才顫聲道:“沒了……”

田強死死瞪著他:“沒……了?沒了是啥意思?”

皮胡說:“他身上綁著炸藥,把日本人的戰車炸了。”

田強鬆開他的胳膊,一邊搖頭一邊後退:“你又騙我。他一南方佬能有那能耐?還炸小鬼子的車?哎,你這啥表情啊,你演的還挺像!彆哭,我警告你把眼淚吞回去!信不信我削你啊?”

皮胡很平靜地看著他,眼睛裡都是淚。

田強衝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咬牙切齒道:“你怎麼沒把他帶回來?啊?你們一起去的!你怎麼沒把他帶回來?!你趕緊跟我說實話,不然我真削你!”

皮胡什麼都沒說。

不一會兒,田強漸漸鬆開了皮胡的衣襟,彎下高高的個子,把頭抵在皮胡的肩上哭了。兩個北方佬抱在一起失聲痛哭。

黑狗找到了葉榮秋。

葉榮秋看見黑狗活著回來,大大地鬆了一口氣。他剛才簡直怕極了,如果黑狗回不來了,他就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而留在這裡,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去擺弄那些武器。誠然,他想證明自己,但他也需要一個觀眾,他的心眼比黑狗小得多,容不下那麼多大義,他隻是想讓那個人看到他能行。還好,黑狗回來了。

黑狗走到葉榮秋麵前,伸出頭摸了摸他的頭。葉榮秋垂下眼,但是沒有抵抗。

黑狗張開雙臂將他抱進懷裡,將頭靠在他肩上。葉榮秋感覺的到,黑狗很難過,他剛才必定經曆了讓他身心憔悴的事情。他猶豫了一會兒,沒有再鬨脾氣,而是反手抱住了黑狗,小心翼翼地問道:“你受傷了嗎?”

黑狗搖了搖頭。

片刻後,黑狗說:“阿白,不要再生我的氣了。”

葉榮秋鼻子一酸,小聲問道:“你到底把我當啥呢?”

黑狗鬆開他,認真地盯著他的雙眼看了一會兒,終於誠心實意地說道:“你是我重要的人。”

葉榮秋一頭紮進他懷裡,也控製不住地哇哇哭了起來。黑狗的答案他還是不滿意的,因為他覺得還少了一個字,不過他可以暫時原諒黑狗,畢竟什麼樣的事情在生死麵前都顯得微不足道了。他會繼續努力,更加證明自己,讓黑狗把缺了的那個字加上去。

顧修戈帶著集齊的部隊一路繼續往西南撤退。

黑狗和葉榮秋重歸於好,葉榮秋立刻又恢複了從前的樣子,緊緊貼在黑狗身邊,寸步不願離開。有兩次顧修戈叫黑狗到他身邊去幫他提東西,黑狗都借故拒絕了。他很清楚顧修戈的心思,顧修戈想要葉榮秋進步,因此希望他能和葉榮秋再冷戰的更久一點,以此為動力刺激葉榮秋。然而如今黑狗已經明白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麼而戰鬥,他想要保護他珍視的東西,就不會再輕易鬆手。顧修戈見他二人又如膠水一般黏在一起,也無辦法,隻得甩手不管。

在第二天天黑之時,他們撤回了軍部的基地。他們的部隊在基地外被攔了下來,等了半個小時後,一個約莫六七十歲已滿頭白發的男人跑了出來,看見顧修戈,震驚道:“顧團長?!你們怎麼真的回來了?什麼時候撤的?怎麼連封電報也沒有?”

那個男人的肩上有一顆星,是個少將。

郭武出列一步,站得筆直:“報告師座,電報壞了!”

那師長驚訝道:“壞了?怎麼會?”

顧修戈苦著臉湊上前:“師座,我們在望江邊苦守,師座答應七天之內運來補給,可是十天了都沒個音信。天天發電報天天都不回,我想這電報肯定是壞了。要光是電報壞了不要緊啊,我心裡這個擔心啊,軍部會不會讓日本人給黑了,擔心的我日思夜想睡不著,所以就趕緊帶著隊伍回來支援。”

那師長臉色幾變,最後苦笑,拍了拍顧修戈的肩膀,低聲說:“委屈你啦。我這裡也不容易。”

顧修戈演戲似的抹眼淚:“看到基地無事,我心甚安。”

這時候從基地裡又走出一名約莫三十歲出頭的男人,軍裝穿的筆挺,腰帶也是全新的,氣勢昂揚,如果不是他的肩章上和顧修戈一樣隻有兩顆梅花,是個中校,顧修戈和黑狗他們幾乎要以為這家夥的軍銜比師長還高。

那中校大搖大擺走過來,一臉鄙夷地打量著顧修戈和他的雜牌軍。顧修戈挺起腰板,笑嘻嘻地叫道:“丁團長。”

被稱為丁團長的家夥名叫丁宏磊,是和顧修戈同師同為步兵團的團長。但是他看起來和顧修戈就不像一路貨色,如果是在以前,黑狗和葉榮秋第一次見到這兩位團長,他們一定會更欣賞丁宏磊這樣的,因為他的氣勢看起來更像個軍人,而顧修戈看起來更像個打砸搶的土匪。

丁宏磊不屑地打量著顧修戈,冷笑道:“顧團座,你帶著你的雜碎們這是當了逃兵嗎?”

第五十五章

顧修戈沒有在江邊死守到底,在未得到軍部允許的情況下擅自撤離。但是他在江岸的防線苦守了十天,又燒了日本人的糧草和彈藥庫,為鞏固後方防線爭取了時間,也不能說沒有完成任務。▼思▼兔▼網▼

丁宏磊咄咄逼人地指責顧修戈違反軍令、膽小怯戰,應當受罰,顧修戈也不說自己彈儘糧絕得不到援助之事,一口咬定因為失去了和軍部的聯絡,擔心軍部遭到日本鬼子的偷襲,以大局為重,故才趕回來相助。

丁宏磊冷笑道:“軍部怎麼會被鬼子襲擊?如果你不丟了江防,軍部就是安全的!如今顧團長貪生怕死丟了江防,軍部才真是岌岌可危了!”

“貪生怕死?”顧修戈不怒反笑:“我的確不是打仗的料,我帶著人燒了小鬼子的糧倉和彈藥就撤了,我相信如果當時是丁團長在那裡,丁團長一定會把他們的彈藥和糧草占為己有,然後漂漂亮亮地反攻回去!”他對丁宏磊豎起大拇指,轉頭對師長範力說:“師座,丁團長是我學習的榜樣啊,以後您一定要派丁團長身先士卒,他的團做主攻,請他多打兩場仗,讓我們這些沒用的家夥都好好看著,學著!要不這就派他打回去?把江防奪回來?隻要丁團長出馬,彆說一條望江,整條長江肯定都能搶回來!”

“你!”丁宏磊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彆扯開話題!”

顧修戈微微一笑,突然轉了話題:“軍部隻給了我四五天的糧草和彈藥,原先說好七天內給我補給,但是十天都沒送來,我才想,軍部會不會是出了什麼事?”

丁宏磊說:“糧草彈藥緊缺,集團軍有很多事要做,一時忘記了一兩支無關緊要的部隊有什麼了不起?這不是你怯戰的理由!當兵的人,命令大於一切!”

顧修戈還是不生氣,反而笑道:“我知道軍部忙得很。”他湊到丁宏磊耳邊,用所有人都聽得到的音量說:“想必為了這件事,丁團長這兩天也忙得很吧?”

丁宏磊往後退了一步,嫌惡地打量著他:“你什麼意思?”

顧修戈眯起眼,用一種古怪的語氣說:“沒什麼意思。就是覺得丁團座辛苦了,應該犒勞犒勞。”

所有從前線剛撤回來的戰士們都眼睜睜看著這一場爭執,耳語紛紛。葉榮秋拉著黑狗的胳膊問道:“那個姓丁的,好像跟姓顧的不對付。”

黑狗點點頭:“他針對團座呢,好像非要辦團座一個罪。”

葉榮秋雖然不喜歡顧修戈,可是他%e4%ba%b2身經曆了望江邊上那幾場要命的鬼仗,%e4%ba%b2眼看見那麼多軍人死去。他知道顧修戈撤兵是不得已而為之,至少該為這件事負責的絕對不是顧修戈和這些九死一生包圍國家的戰士,而是遲遲不給派發物資的家夥。他不高興地問黑狗問他:“咋能這樣子?那咋個辦喲?”

黑狗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怕啥,沒事的,日本人都打過了。”

葉榮秋在他手心裡蹭了蹭,小聲道:“我不怕。”

顧修戈和丁宏磊就這麼僵持著,師長範力跑過來解圍。他虎起臉訓斥顧修戈:“顧團長,你確實不對,沒有收到命令,怎麼擅自就撤了呢?”話鋒一轉,又道:“不過你打了這場仗也不容易,你帶人燒了日軍的糧草和彈藥,就算將功折罪了。”

丁宏磊顯然很不滿意,陰沉沉地說:“師座,這事……”

範力不等他說完,高聲道:“戰士們都辛苦了!先進去吧,都進去,傷員叫醫生來看看,剩下的物資清點一點。”回頭對顧修戈使了個眼色:“快帶著你的隊伍進去!”

丁宏磊說:“師座!”

範力轉過身和顏悅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丁團長啊,我知道你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