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瀛使臣,蘇婕妤獻舞於殿前,為帝國祈福。龍心大悅,晉位為妃,封號敏慧莊德淑妃。

永樂十八年正月十七,何美人殞,次日敏慧莊德淑妃與薛昭儀請旨,希望將何美人靈柩送回臨安安葬,帝允,擬正月二十發喪。

薛沁坐在空置的蘭溪閣前,望著那滿園的蘭草出神。石子路上傳來窸窣聲,是袍角掃過路邊茂盛花草發出的聲響。薛沁並不抬頭,隻平靜道:“你來了,找我什麼事?”

還是那樣一身玄色官服,司徒畢星輕抖衣袖,在薛沁旁邊的石凳上坐下,環顧著幽靜偏僻的四周,除了不遠處的草叢旁趴著一隻金毛碧眼的貓咪,慵懶的享受著午後的陽光外,這裡一個人影也見不到。

司徒畢星盯著那隻毛色漂亮的貓咪看了一會兒,這才慢慢開口:“聽說何素女明天就要發喪,陛下特準淑妃送她一程,是嗎?”

“嗯,這幾日淑妃衣不解帶的守在她的棺靈前,人都憔悴了。聽說臨安那邊來接素女出宮的人也已經到京城。明天,何素女就可以離開這個她一點也不想待的地方了。”薛沁語氣平靜,好像談論的不過是個陌生人而已。司徒畢星抬眼看看她,好像也沒有料到她可以如此淡漠,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麼。薛沁見他半響不語,便又道:“大人今天找我,不會就是想確認下何素女幾時出宮吧?”

司徒畢星終於輕輕一笑:“當然不是,我聽聞陛下這幾日一直宿在賢妃娘娘那裡,賢妃娘娘重獲恩寵後好像一直與娘娘您過不去。”

“哼,她不過是一時風光,就無法無天起來了。還以為自己是什麼人,也不看看,不過是明日黃花一朵!”薛沁冷哼一聲,說起賢妃來就氣。這幾日憑著朱棣接連幾天都留在賢妃那裡,賢妃又恢複了往日裡的飛揚跋扈,這還不算什麼,可恨的是她日日百般借口的來找薛沁的麻煩,讓薛沁又氣又恨。

“娘娘既然氣不過她,不如就像除掉何素女,讓蘇采薇死心失寵這樣,除掉賢妃就好了啊。”司徒畢星微微眯起眼睛,看著不遠處那隻貓咪%e8%88%94著自己的肉爪,那滿不在乎的口氣,就好像隻是在談論天氣。薛沁回看他一眼,淡淡道:“大人看樣子已經幫本宮想好辦法了?”

司徒畢星的嘴角又掛上了那魅惑的笑容:“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我最近還聽到一個謠言,說何素女並沒有死,這隻不過是她與淑妃設計好的一個圈套,想借假死出宮,與她在宮外的情郎私奔。”

“胡說八道。”薛沁不屑一顧:“宮裡的流言蜚語從來都沒有準,旁人也就罷了,大人對此事最清楚不過,難道也信?”

司徒畢星把玩起了自己的袖子,慢慢道:“我信不信無所謂,重要的是賢妃相信就好。隻要她相信,以她的脾氣,又怎會錯過這個所謂的立功的好機會呢?”

薛沁低頭沉思了片刻,抬起頭來時臉上已帶著一絲冰冷的笑意:“大人果然才智過人,本宮知道該怎麼做了。”說完,薛沁已經起身離開了蘭溪閣。

司徒畢星看著她離開,卻並沒有要走得意思,他還是盯著那隻金色的貓咪,好像對它產生了很大的興趣。那貓咪站起身來,伸著懶腰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然後緩緩的朝司徒畢星走過來,一躍跳上了他對麵的凳子,蹲坐下來,輕輕的搖擺著自己的尾巴。

司徒畢星一言不發的看著它,似笑非笑。貓咪打了個哈欠,突然開口說起了人話:“何素女究竟死沒死?”那聲音,豁然是梅景隱。

司徒畢星一點也不吃驚,好像早就知道是他:“我的計劃天衣無縫,何素女又怎麼可能不死?”

“那你剛才乾嘛和那女人說這些?”

司徒畢星整理著自己的衣服:“隻要有人去和蘇采薇作對,我就可以實施計劃了。”貓咪聽了,不緊不慢的說:“這麼說,你是打算等賢妃和蘇采薇的矛盾鬨得整個皇宮都知道後,再咒殺了賢妃,嫁禍給蘇采薇?”

“不錯,到時候那些急著想彰顯自己本領的陰陽師就可以出動了。”司徒畢星笑眯眯的看著梅景隱:“蘇采薇縱然是千年狐妖,也抵不過東瀛三大陰陽世家的合力圍剿,更何況,還有我在。”

梅景隱輕聲一歎:“你計劃得倒很是周全,隻希望不要出什麼差錯。”司徒畢星看了他一眼:“我的計劃滴水不漏,絕不會有差錯。哪裡會像你?身份竟被那個什麼西海三太子給認出來了。不過還好,隻要拿到蒼狐的元神靈珠,就可以啟動誅仙陣了。至於八仙,何仙姑現在就算重回仙班,與呂洞賓也是這一世塵緣未了,成不了大氣的!”

梅景隱還是不說話,金色的貓咪轉了個身,跳下凳子慢悠悠的走了。司徒畢星看著他,隻自言自語了一句:“貓妖就是脾氣大。”

作者有話要說:

☆、佛堂交心

寂寥無人的小佛堂裡了無人煙,雖然殿門敞開,卻沒有人肯路過這裡,宮裡的人都生怕沾染到半點晦氣,躲得遠遠的。空蕩的院子裡擺放著早已準備好的出殯用具,而拿道具的人,卻要等到時辰到了,午後陽氣重了,才肯來。

前廳的門也敞開著,裡麵擺放著品級較低的嬪妾美人的靈位,以及少數的死去的內廷女官。在宮裡,除了太後、皇後去世可以成為薨逝,品級高的貴妃、六妃九嬪可以進入帝陵外,其他人死了也不可以舉行喪事,隻能稱為小佛事,留下靈位在此,供有心之人私下祭拜一番。

前廳兩側各有兩間較大的房間,人去後,在下葬前,便將靈柩暫時安放在這裡。金色的貓咪不知從何而來,在寂靜無聲的院裡你轉了個圈,恢複成那青衣公子的模樣,環顧四周一番後,便推開了東麵的一間屋子的木門。

昏暗的屋子裡門窗緊閉,隻點著一盞長明燈,據說這是為了保護死者的離魂不會被陽光衝散。棕色的靈柩就擺放在屋子的中央,占據了大半個屋子,梅景隱順手將房門關上,轉身想要去推開棺材的蓋子。

旁邊白色的帷幔被人撩起,一身縞素的蘇采薇後麵走出來,看著幽暗燈光下的俯身探看的人影道:“你果然比霧靄聰明。”

梅景隱頓了頓,推到一半棺木的手停住,最後還是搖頭放棄,又將棺木重新合上。梅景隱與蘇采薇也算有素麵之緣,但因為兩人對隱瞞著身份,所以從來沒有這樣,攤開彼此的身份,麵對麵的交談。

梅景隱淡淡一笑:“霧靄與青媚狐最大的缺點就是太過自信,自認為是天地間最聰明的,三界萬物都可以被玩弄於鼓掌之內。而我……從來就有自知之明。”

“你什麼時候發現我們已經知道你們的計劃了?”蘇采薇輕輕皺眉,她很清楚,三妖中,最可怕的並不是法力高強的青媚狐,而是懂得審時度勢,運籌帷幄了然於心的金華貓妖。

梅景隱淡然:“不算太早,但我確定卻是在八仙居外遇到敖玉三殿下的時候。”∫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他似乎沒有和你說什麼吧?”蘇采薇輕輕俯身去撥弄長明燈,讓它更亮一點。梅景隱看著那盞燈,緩緩道:“正因為敖玉什麼也沒說,我才能確定你們已經什麼都知道了。如果你僅隻是知道我的身份,那為了保護八仙,一定會試探,會有所行動。但你們絲毫不預備防備我,那隻能說明一個問題,你們已經知道我的目的了,所以根本不用試探。”

“金華貓妖果然是最聰明的。”蘇采薇笑道:“也是因此,你才猜到,何素女可能根本沒有死,一切有可能隻是將計就計,借機送她出宮?”

梅景隱但笑不語,蘇采薇卻皺起了眉頭:“但為什麼,你不把這些告訴青媚狐和霧靄。”

梅景隱轉身站到窗前,透過窗紙,看著窗外模糊的景色:“因為我有幾個問題,一直不明白。”

“關於我?”蘇采薇輕笑。梅景隱轉身看著她:“三界中妖最下等,如果青媚狐這次成功,未嘗不是改變了妖的地位。何況……玉帝治理三界的那套早就過氣了,漏洞百出,你善於謀算,應該看得出青媚狐此舉對你是有利無害的。”

蘇采薇終於是露出真心的笑容:“八百多年前,我受命下凡,入人間輔佐真龍天子登基。幾百年來,我經曆了凡間悲歡離合,看遍了三界故事,多少妖怪,從來沒有害人之心,卻因為九天之上的仙的自以為是,無辜被鏟除。我也曾和青媚狐一樣,認為隻有推翻天庭才能改變,認為如果由我們來掌握三界,這天地會更好。”

“後來呢?”梅景隱知道,蘇采薇沒有那麼做,一定有原因。蘇采薇輕輕歎氣了一聲:“梅景隱,你知不知道三界的秩序是多少年前定下的?又經曆了多少年與多少劫難?你可知道,這些所謂舊的秩序,是三界多少聰明遠在你我之上的仙魔妖鬼人神維持下來的?他們也曾經看到過我們所看到的問題,但幾千幾萬年來他們沒有推翻它,是因為他們知道,這個製度雖不好,但卻有用,卻能維持三界和平。”

“隻有自以為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我們,才會以為自己可以推翻舊製,建立一個更有效的新的製度。”梅景隱帶著自我嘲諷的意思,頓了頓,似乎是思索了一會兒才又道:“所以,你選擇改變它,但不推翻它?”

“因為我知道,推翻它,隻會讓三界大亂,而每次天劫後,三界都會重新在原來的基礎上修複和完善製度。”蘇采薇看著梅景隱慢慢說。

梅景隱結束了這個話題,問出了心中剩下的最後一個問題:“你我都知道,朱棣、朱允炆、朱榑三人命中都有真龍,為什麼你選擇了朱棣?”

“看看朝堂上,看看這個帝國的邊界,看看你的四周。這個世界不是白色的,而是黑色的,是殘酷而無情的,一片純白的羽毛掉入墨池裡,不是被墨色吞沒,就是被染成黑色。朝堂這個墨池裡,僅有仁慈與正直,是不能震懾住下麵那些臣子的。”蘇采薇話讓梅景隱陷入短暫的沉默,片刻後才說:“我現在終於明白,陶然為什麼會先死,永安帝姬又為什麼非死不可。那麼,齊王與陛下呢?比謀略,比城府,比狡詐,他們從來不相上下,但他們兩世爭奪,為何,你每次都放棄了朱榑?”

“隻因為雖然經曆幾世輪回,朱榑依然沒有明白一個道理。無論是八百多年前的李建成與李世民也好,還是現在的朱榑與朱棣,他們唯一的區彆在於。朱榑在這個墨池裡已經沉淪了下去,而朱棣雖然與墨池融為一體,但他的手段心計背後,始終有一個家國天下的理想在支持,無論經曆多少,無論用多少手段謀權,他的理想,從來沒有改變,變的,隻是他的達到理想的手段與方法。”蘇采薇的話在這個小小的房間裡回響,充滿了空氣裡的每一個角落,也充滿了房間裡兩個人彼此的心。

梅景隱終於是笑了,金華貓妖一族的曆史遠遠比蘇采薇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