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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為自己在命定的無望之下產生了幻覺。

又或者今日的一切,隻不過是他喝醉酒時,念念不忘才得回響的一場迷夢。

遊聞羽久久不能說話,直到等得不耐煩的許嬌河伸手推了推他。

“怎樣?”

“你不是愛我嗎?”

“你願不願意?”

在質問的時刻,許嬌河說話沒有結巴,也沒有遲疑。

若非瞳孔依舊放大渙散,遊聞羽差點要懷疑她的意誌是否清醒。

生平難得局促地咽下一口唾液,遊聞羽猶豫再三,緩慢地向前邁出一步,輕聲探問:“小徒心思愚笨、不解其意,未知師母所說的付出一切……是想要叫我付出什麼呢?”

“你不知道嗎?”

許嬌河攥皺了他的衣衫,又不肯放手,索性一同亂扯,企圖逼問出一個答案。

天仙醉乾涸在肌膚,濡濕在散開的前襟,濃烈的香氣彌漫在四周,越發叫人感到醉夢迷離。

她哈了一聲,不知在笑什麼,酡紅的顏色順著下瞼蔓延到眼尾,“我要你為我付出你的心、你的命,付出你的、修仙大業……等我死了,你也不許成仙,陪著我一同去死,我就、就愛你。”

凡人的歲月何其短暫,在高階修士漫長的生涯裡充其量隻是白駒過隙。

許嬌河又是何等地貪心。

想要與他共渡倉促的幾十年,而後將一切愛恨埋於地底,化作灰燼。

遊聞羽若有所思:“所以,師母想要舍棄師尊的原因,是因為他做不到這些嗎?”

“他……他是誰……”

許嬌河醉得厲害,吃力地思考了一會兒,才想起遊聞羽的口中指代。

接著癡態的微笑,“哦……紀若曇。”

念著他的名字,又轉眼冷下臉,咬牙切齒,“他當然做不到,但是你也做不到!”

遊聞羽見身上的醉鬼三句話不離紀若曇,吃味道:“師母彆總是把我與師尊放在一同比較。”

“我說錯了嗎?”

“那你告訴我啊,你願不願意答應——”

問題又回歸原點,沉默也再度回到遊聞羽這邊。

某個刹那,他滿腹天真地暢想,若如此許嬌河就能全身心地愛上自己,那答應又有何妨?

可他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我無法給出回答,因為師母看向我的眼睛,從來沒有情意。”

遊聞羽的話音未落,半坐的許嬌河忽然支撐不住彎曲身體,整個人重重趴在了他的%e8%83%b8膛上。

他被嚇了一跳,也顧不得糾結內心的情緒,眼見著就要坐起來將許嬌河擁在懷裡檢查情況。

許嬌河卻在這時囈語:“其實不管有沒有情意,我也知道……你絕不會答應。”

遊聞羽的動作一頓,攙扶許嬌河的手指停在半空:“……師母怎麼會這麼想?”

許嬌河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安靜聆聽著遊聞羽的心跳,像是對他說,又仿佛自言自語:“我娘死後、留下的那個媽媽對我講過,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會對、會對另一個人無緣無故地好……如果有,那一定是在圖謀什麼。”

“師母以為,我從頭到尾,都並非真心傾慕於您?”

真相被揭破的須臾,一線白芒似在遊聞羽眼前炸裂。

他一字一頓,問得無比鎮定而緩慢。

而唯有內心清楚,常年糊塗的許嬌河難得敏銳一回,卻是刺穿了自己不願回觸的真相。

從知曉承命者的秘密開始,他演了很多年的戲,全神貫注到快要忘記最初的目的。

今日驟然想起。

譬如雪亮的電光,劃開了渾濁的夜幕,情感和理智瞬間變成了對立的陣營。

遊聞羽一時呼吸都下意識放輕。

他看著許嬌河散開黑發之下若隱若現的一段白頸,幻想著伸手將其握緊。

心中有個絕對冷酷的聲音幽沉道:她竟然早就洞悉,怪不得這些年做了這麼多事,都是無用功。

既然令其情根深種,今生已是無望,又何必放任紀若曇占有這個便宜。

如今他身陷極雪境自顧不暇,不如——

不如。

內心的聲音斷在這裡,再如何也說不下去。

因為遊聞羽發現,隻要生出傷害許嬌河的念頭,他的五臟六腑就會痛到透不過氣。

他將手放在許嬌河的黑發上,卻未觸碰%e8%a3%b8/露的頸項,而是一下一下將散亂之處撫平。

許久。

他見許嬌河沒有回答,苦笑起來,追問一句:“在師母心中,我的目的會是什麼?”

身上的醉鬼,依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e8%83%b8腔中的心臟一點一點冷了下去。

如果可以,遊聞羽隻想將今夜的所有記憶儘數毀去。

可就算毀去,許嬌河說出口的,不過是她隱藏了很久的秘密。

枉他手段卓絕、靈力通天,奈何消除得了缺憾的記憶,卻消除不了她從始至終看待自己的目光。

……

“吭——”

心事流轉間,遊聞羽的躊躇兩難,忽而被低低響起的呼嚕聲打斷。

許嬌河的這一天過得跌宕起伏,前前後後經曆了太多重要的事情,她枕著舒服的人/肉靠墊,飲了芳醇的美酒,周圍的溫度又暖和,留下扣緊遊聞羽心弦的話語後,已是累得進入了昏沉的夢境。

遊聞羽僵硬著身軀,等了很久,確認許嬌河睡得不省人事後,才連帶思緒一同稍稍放低。

他仰麵望著夜空,這次沒有再用手背遮掩,放任陰暗的欲求暴露於天地眼中。

一切與許嬌河有關的畫麵,在他的腦海漸次出現。

頤指氣使的語調。

燦爛無憂的笑顏。

同小洞天高高在上的修士們,全然不同的鮮活生氣。

仿佛任何快樂與不快樂的內容,都能叫遊聞羽下意識輕笑出聲。

他沉溺於珍貴的回憶,又嘲諷自己的軟弱沉淪。

天光破曉之時,他才揩去眼角不知何時出現的溫熱,於無人傾聽的曠野之中,訴說起自己毫無保留的真心:“小徒是個卑劣之人,從來不甘心屈服於命運,因此忍著劇痛,親手替換了靈根,因此抱著必死的決心,也發誓要站在眾人之上。”

“可仙路何其坎坷吝嗇,唯有擁有堅定道心者,才能資格觸碰一二因果。”

“我強行更改的水係靈根與體內扶桑後裔的血脈相衝,本就不穩,時時刻刻都有境界破碎、血脈逆行的風險,就算有幸重開天門,也斷斷挨不過最終的勘塵之劫。”

“所以打從接近師母的那一日起,小徒就在謀算著,如何才能讓師母愛上我。”

“然後心甘情願地替我去死。”

他一邊說話,一邊釋放靈力,自許嬌河的腦中取走酒醉後的記憶。

又用一道術法加深對方的睡眠,確保她不會輕易轉醒。

做完這些,遊聞羽擁著許嬌河,單手撐地,從被晨露沾濕的花草地上坐了起來。

在他攤開的掌心,被抽取出來的記憶無聲懸浮,渾身上下散發著朦朧的華光,猶如一團遊螢。

遊聞羽萬分眷戀地重新看了一遍,終於承認了自己的落敗:“可如今,我舍不得了。”

“我已經孑然一身了這麼久,想來獨自去死也並非難事。”

言罷,他手上用力,脆弱的記憶團不堪承受地化作煙塵,潰散在握合的掌心。

除了遊聞羽,無人知曉它曾經來過。

第122章 離開黃金籠的第一百二十二天

許嬌河再醒來時, 已然躺在了熟悉的拔步床之上。

天仙醉雖烈,卻是清泉搭配靈植釀造而成的好酒,並不會留下宿醉的後遺症。

她渙散著視線仰麵朝天了一會兒, 意識很快回歸, 瞳孔也重新聚焦。の思の兔の在の線の閱の讀の

見到與真境中布置的一模一樣的場景,許嬌河有些恍惚, 不知自己究竟置身何處。

昨夜的一切仿佛是個夢境。

她隻記得遊聞羽順利晉升到通玄期, 又將開辟出來的唯一真境送給了自己。

至於喝醉後的畫麵, 任憑她將腦海的記憶儘數過篩一遍, 也毫無頭緒。

許嬌河翻身坐了起來, 舉目望去, 四下無人,門外亦不見駐守的女婢。

她又呼喚了幾聲遊聞羽的名字,同樣不見回應。

莫非自己還在真境之內?

若是如此,遊聞羽又跑到了哪裡去?

懷揣著幾分疑惑, 許嬌河按照從遊聞羽那裡新學會的辦法, 從神念之中喚出了真境的本體。

圓潤的光團在掌心浮現,隻要指尖觸碰其上,便能進入或者離開。

許嬌河看到縮小的真境, 才確認昨夜發生的事情, 並非自己的夢境。

她凝神欣賞片刻, 正想嘗試離開, 卻忽聞空寂的屋外響起快步的足音。

在門扉開啟的一瞬, 她趕緊將真境的光團藏了回去。

熹光隨著逐漸推開的縫隙湧入房內, 許嬌河透過半透明的山水屏風, 看見了露華的麵孔。

她稍一愣怔,自語道:“……原來我已經回了懷淵峰。”

“夫人怎會發出這樣的感慨?”

“您是懷淵峰的主人, 自然是住在懷淵峰。”

露華腳步輕快地繞過屏風,試圖如同往常般與許嬌河說說笑笑。

但對方聽了她的話,惺忪的雙眼間並沒有露出回應的情緒。

露華便有些忐忑,以為許嬌河仍在怫婆文海棠廢文都在衣無貳爾七五貳八一然於昨日前往不爭峰前發生的事,連忙收了麵上的笑意,沉默下來,行至許嬌河的床前,恭敬地彎下腰肢,替她穿上新製的絨緞衣裙。

穿完衣裙,許嬌河將一雙%e8%a3%b8/足自衾被間抽出。

露華又開始半跪在馬毛織毯上替她套上鞋襪。

她觀察著許嬌河的表情,見對方不見歡喜,也沒有鬱色,方才謹慎地開口道:“夫人,奴婢之所以來喚您起身,是因為一盞茶前宗主派人傳來消息,想在辰時中刻與您過殿一敘。”

許嬌河聽見露華的話,沒有立刻給出回應。

她看向山水屏風上的時辰,距離辰中還有大約一刻鐘的空隙。

隻要加緊點動作,這些時間便足夠洗漱上妝了。

這也正是露華的貼心之處。

她從來隻會把必需的時辰預留出來,而不是得了消息就火急火燎地前來攪擾她休息。

遷怒的心緒略收,許嬌河看著殷勤妥帖的露華順眼了不少。

她問:“宗主可有提前說明是為了何事尋我?”

露華回答:“那小弟子倒也沒有主動提起來意,奴婢留神探了探,似乎是進攻欲海的事。”

許嬌河下意識在心中感慨,紀若曇當真是料事如神。

她嗯了一聲表示知曉,穿罷鞋,又由露華服侍著淨麵漱口,再到梳妝台前坐定。

許嬌河在妝奩中挑選心儀的首飾,露華則站在她身後,拿著金絲象牙梳為她篦頭。

雕花銅鏡中時不時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