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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妃起居注 禦井烹香 4193 字 3個月前

要動人得多,兩人一道在園子裡散散步,也頗為愜意。不過今日徐循過去的時候,卻是被藕荷給擋了駕。

“娘娘先請稍等片刻,”她急匆匆地從內院出來,也有些難以啟齒,“仙師在教導長公主呢。——不如您先上園子裡逛逛,我們仙長一會兒就來。”

阿黃雖然擇定了女婿,但因父%e4%ba%b2去世,婚事便順延到了三年以後。之前打好的嫁妝,全都封存了起來,隻等著三年後再辦,她如今貼著仙師居住,常受母%e4%ba%b2的教誨,就徐循所知,仙師求好心切,教她很是嚴厲,想必教女一幕,是不適合旁觀的。

既如此,她索性便連園子都不去了,溜溜達達地出了長安宮,想起點點在清寧宮裡尋圓圓玩,見天還沒黑透,便令宮人打起燈籠,想走到清寧宮裡尋女兒一道回家。

不料走到一半,卻見太後手裡牽了圓圓,點點走在身側,一行人也是往清安宮方向過來,想來也是尋她來說話的,倒是趕巧到了一處。徐循便加快腳步,迎上前行禮,“娘娘。”

太後手一擺,免了禮,“你是才從長安宮來?我還說去清安宮尋你,一道過去長安宮園子裡逛呢,結果你都逛出來了。”

國事有太皇太後把關,太後連邊都摸不到——似乎也不感興趣,至於宮務,如今也沒甚宮務要管了,太後成日裡就管個皇帝的學習,能耗費多少時間?她和仁壽宮,隔了一整個三大殿,去一次要走挺遠,再說,現在兩宮隱成對鼎之勢,她疏遠仁壽宮不常過去請安,宮裡宮外,都不會有人多說什麼,是以太後為馮恩爭取到總管內十二庫的職位以後,便和徐循一樣,時常有大把空閒,不知如何打發。

她亦和徐循一樣,受到禮法約束,不可能常去西苑等地玩耍,清寧宮雖然占地廣闊,可惜再大的宮殿,也要許多人來做伴才好。從前她就算在病中,每日也有人來排班侍疾,不想見,讓其在外屋枯坐,想見,怎會缺人說話奉承?可如今除了常伴身側的宮人以外,妃嬪們幾乎都殉了,要說身份相當,還能說得上話的,除了徐循,也就隻有仙師了。

無聊,實在是比任何利益都更為有力的武器,在沒有事做,又不能出西宮的情況下,不說徐循和她,就連她和仙師,這一年下來,也時常有些走動,亦非當日那樣王不見王。太後有時在清寧宮裡幾天沒人說話,也懶得遣人去請她們,自己就走來串門——清寧宮雖大,但住了一年,她也實在是逛得很煩了。

“胡姐姐有事兒呢。”當著兩個小姑娘的麵,徐循說得很含糊,“我過去繞了一圈,也就出來了,娘娘既然都走出來了,不如一道回清安宮坐坐去。”

太後亦無異議,一行人走不多遠,便到了清安宮——這本來就是清寧宮隔斷出來的地兒,兩宮的距離,可用%e9%b8%a1犬之聲相聞形容。

“本來還想問她的,明日要不要一道過去仁壽宮。”太後道,“聽說老娘娘又病了,我們三人也該過去問個好。”

“怎麼又病了?”徐循一皺眉,“今日我打發孫嬤嬤過去請安,倒沒聽提起。”

“就是晚飯後剛過來傳的話。”太後道,“說是下午就不舒服,吃過晚飯,又吐了,應該是換季感了風寒。”

年紀大了,即使是小病都可能綿延成大病,雖然在宮廷完善的醫藥條件下,就此不治的可能性很小,不過老人家這一年來小病小痛的次數著實不少,也令人擔心她的身體。徐循道,“那是該過去看看的,胡姐姐又無事,問不問都一樣,應當也能一起過去。”

說著又歎道,“這幾年,宮裡喪事真密,總是少了幾分人氣——去年敬太妃沒了以後,我就有所感覺,總覺得宮裡有些陰森,老娘娘年老體虛,怕是受不了這陰氣,是以才常常有個病痛。”

太後倒不以為然,“老娘娘那是管事辛苦吧?雖說是有大事才出麵,但哪能全都放手?密切監視朝廷,三不五時地問一問、敲打敲打,總也是要的。呈上來請蓋印的詔書,怎麼也得看一看……她都多大歲數了,哪還禁得住這樣折騰,這麼長年累月的支撐著,不病才怪了。”

這一說也是,徐循想到自己管宮時候的辛苦,不禁又有些同情,又有些慶幸:不論是管宮也好,聽政也罷,這種事現在終於和她沒有半點關係了。至於旁人要怎麼趕鴨子上架,那終究是旁人的問題,也不必她來操心。

太後似是看出了她的思緒,她有些沒好氣地哼了一聲,“你也不必幸災樂禍的,老娘娘一時也還推不到我頭上……她要舍得放權,去年發燒那一次,也就放了,那回都沒提,不到支持不住時,也是斷斷不會放手的。”

太後看人眉眼、揣測人心的功夫,真是一絕,更兼如今詞鋒犀利,在她跟前,簡直是容不得有一絲做作。徐循微笑道,“我一句話還沒說呢,娘娘倒是說了一長串。”

她也沒有裝傻,頓了頓,又道,“去年是去年,今年是今年,去年病程拖了一個月,我看老娘娘元氣消耗得厲害,行事越發是有些力不從心了。隻怕這一次病下去,未必能輕易起來,國不能一日無主,十天半個月還好,拖到一個月以上,不交給您,還交給誰?我看,您還是得做好接權的準備。”

她所說的並無虛假,太後也歎了口氣,不和徐循鬥嘴了。

“現在內閣是硬氣得很,”她說了實話,“根本就不把內廷放在眼裡,這些事,我又不懂,就是想挑刺都挑不出來,就光拿著章往詔書上蓋罷了,這個虛熱鬨,我是不在乎,老娘娘自己能擔起來不推給我,那是最好。”

經過欲立襄王一事,內廷威嚴大減,太後又主動割讓了大部分權力,如今內閣三人,內部如何還不好說,對外就是一塊鐵板,誰都撬不開——尤其對內廷,更是聯合了諸部大臣,在許多事上都是眾口一詞,毫無內廷發表意見的餘地。太後有此看法,並不奇怪,徐循道,“其實無非也就是蓋章罷了,你既然不懂,那就送進來什麼蓋什麼,若是出了差錯,丟臉的又不是你,自然是內閣。看不懂,不看不就是了?”

如此不負責任的評論,自然惹來太後的白眼,兩人議論了幾句,見天色漸晚了,將至二更,也就散去。第二日起來,三人又結伴去仁壽宮探視太皇太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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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後果然是感了時氣,受風寒,發了低燒,且有輕微腹瀉。這等小病,也不必太興師動眾,孩子們都是如常上課,三人圍著說了幾句話,見太後有些倦意,徐循和太後便即出來,留下靜慈仙師照看老娘娘——她和太皇太後情誼深厚,如同母女,由她來照看,太皇太後也最自在。

剛出了內院門,便見迎麵行來一名內侍,徐循原也不在意,太後和她出行,沿路從人,見到車駕都要遠遠跪下,更遑論是見了人?隻見他多看了自己一眼,方才行下禮去,不禁是心中一動,便運足了目力,將他上下打量——隻是此人跪伏著,她實在也很難從個背影上看出什麼來。

等走到了近處,徐循心中懷疑已盛,卻仍不敢十分肯定,索性便揚聲問道,“什麼人跪在那裡?”

“東廠柳知恩,見過太後娘娘、太妃娘娘。”那人應聲給兩人行禮磕了頭,方才半直起腰,和聲回話。

太後可能是早認出他來了,也不吃驚,亦是住了腳道,“你來可是有事?老娘娘正不舒服,若無大事,請個安就回去吧,彆擾了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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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知恩連忙稱是,“亦無甚大事,隻是過來回些瑣務。既如此,奴婢便遙遙請個安就回轉了。”

他執掌的東廠,已經是內廷最後一塊地盤,所受重視非同小可,肯定無事都要進來請安,徐循點了點頭,也讚道,“倒是你殷勤仔細,聽說你進了東廠,我心裡也很為你高興,日後可要好生用心服侍老娘娘、大郎才好。”

她是一派標準的舊主口%e5%90%bb,柳知恩回得也中規中矩,“奴婢必定肝腦塗地,以報幾代主子深恩。”

“娘娘,無事吩咐,便回去吧?”徐循問了一句,見太後點頭,便和她相視一笑,經過猶自跪著的柳知恩,出了院門。

直到上了宮輦,放下了簾子,徐循往身後一靠,她才是放任自己露出了少少感慨:十年未見,竟是對麵不識了。要不是多看了一眼,隻怕就那樣經過,她都根本不知道柳知恩就跪在幾丈遠的地方。

看來,他和太後的關係也處得不錯,同太皇太後更是不必說了,即使兩宮早有默契,若太皇太後不夠滿意,認定柳知恩能力不足的話,他也不可能登上東廠廠公的位置。——她每每想起柳知恩,心裡總覺得愧疚不安,感到自己仿佛是耽誤了他的前程,今日彎彎繞繞,倒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他還要比他的同輩更快地登上權力頂峰——卻也是因為她的緣故。

也許,時至今日,這份惦念,也可以真正放下了……

想到往事,徐循%e5%94%87角,不禁露出了一點自嘲的笑意——若是自己真能這麼想,那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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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太皇太後的病這麼一打岔,徐循一時也騰不出時間,召柳知恩進來回話。概因太皇太後的病情,果然不幸被她嚴重,痊愈得實在比較緩慢,拖延了半個多月,也還是時常腹瀉,到晚低燒。一群太醫開的方子,吃了也不過是勉強改善,終不能根治。太後沒奈何,隻好日日往仁壽宮跑,一麵是侍疾,一麵,也是要代太後蓋章看奏疏,並管理一些閒雜宮務。

她都過去了,徐循和仙師還能閒著嗎?不免也得日日都過去打轉,就算太皇太後白日裡一般都在睡覺,她倆也得過去乾坐著。這麼著又鬨了大半個月,太皇太後病情總算轉好,眾人方才能夠回複原本的生活步調。太後要苦逼一點,雖然回清寧宮常駐了,但三兩日也還是要過去蓋蓋章,而且本來歸太皇太後管著的一些事,現在她自然也是責無旁貸了。

柳知恩便是在這麼一個午後,登門來給徐循請安的。按他自己所說,到了清寧宮問過太後的好,想起舊主就在附近,自然也要過來走動走動,問問徐循的好。

——也彆怪他這麼謹慎小心地避嫌疑,概因這妃嬪手下使過的心腹,去東廠做了廠督,其實是很犯忌諱的一件事。往大了說,甚至是徐循禍亂朝政的證據,當然在太後來看,此事可能沒什麼大不了的,畢竟柳知恩已經調離多年,原本也沒服侍多久。但太皇太後是深知柳知恩調離原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