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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妃起居注 禦井烹香 4222 字 3個月前

是三日一請安的日子,徐娘娘用過早飯,就要傳了肩輿,往坤寧宮去。

滿院子都是屏息靜氣的,送走了主子,又一下都忙了起來。收拾家什、打掃院子,換熏香,給貓兒狗兒喂食,拿了新下的花兒來把開得沒那麼好的盆花給替換了。柳長隨背著手踱到當院裡站著,一雙眼在院中環視,一院子的人誰也不敢怠工偷懶,都是趕著要在娘娘從坤寧宮回來之前,把活兒給做了。

小那在永安宮就是專管傳膳,彆的和他沒關,還想貓在茶水房裡和趙倫八卦呢,趙倫也不敢留他了,把他噓出了屋子,自己恭敬燒開水新泡了一杯茶,端出去給柳知恩。“柳爺您用茶。”

柳知恩嗯了一聲,就著趙倫的手喝了一口,“今早上,聽說和趙貴人的使喚宮女鬨彆扭了?”

茶水房是趙倫的地盤,問他是最合適的,趙倫也不敢推說不知道,忙仔仔細細把來龍去脈和柳知恩交代清楚了。柳知恩聽了,眉頭一蹙,“這件事,娘娘怕不知道吧?”

底下人做事,娘娘能知道什麼?就是什麼都和她說,她也聽不過來吧。趙倫搖了搖頭,“兩位姐姐像是沒和娘娘通氣。”

“知道了。”柳知恩眼皮也沒抬,“多大的事,也犯不著一驚一乍的。這事,是趙貴人那兒沒規矩。”

趙倫歎了口氣,還想和柳知恩搭話呢,“也是這幾個月,一下就紅起來了……”

這幾個月,四個新妃嬪確實很紅,每個月也就是皇後和徐循能分幾個晚上,餘下有傳召都是找這新入宮的四個秀女,孫貴妃、何惠妃和四個老宮女出身的美人,全都隻能站乾岸在那看著流口水。而其中就以趙昭容最為得寵,侍寢的日子,在四個秀女裡那都是最多的。

趙昭容這人是什麼樣的性子,一個宮裡住的,大家能不知道嗎?趙倫心裡也是納悶呢:皇爺不像是這麼不挑剔的人呀?再說,若要說趙昭容得寵吧,可這都幾個月了——現在都是七月份了,趙昭容侍寢了三個月,就得了兩次賞,賞的還都是尋常物事。當年徐娘娘還是太孫婕妤的時候,侍寢一次就賞一次,就是現在,三不五時的,乾清宮那裡還給娘娘送東西來呢。

也就是因為一宮裡的%e4%ba%b2信都覺得趙昭容得寵得有玄機、有水分,紅兒、花兒才會這樣淩厲地維護莊妃娘娘的臉麵。趙倫是莊妃娘娘的嫡係,一路從太孫宮裡服侍上來的,當然對趙昭容這樣輕狂的狐狸精也沒好感,他這麼和柳知恩搭腔,多少是有點試探的意思——想鬨明白皇上究竟是看上趙昭容哪一點了。

隻是,柳爺雖然一臉的%e8%83%b8有成竹,仿佛什麼都明白似的,但卻顯然不願將自己的智慧和趙倫分享。他又就著趙倫的手喝了一口茶,因沒那麼燙了,便把茶碗接了過來,隨口吩咐道,“娘娘今日該用燕窩呢,熬上了吧?可彆耽誤了火候。”

趙倫頓時就被打發走了,連個%e5%b1%81都不敢多放的。柳知恩站在當院裡,一邊喝茶一邊監督各宦官宮女們做事,自己心裡也是在思忖著這趙昭容的事。

趙昭容這人,眼眶是淺了點,若那英兒曉事倒還好,若是英兒不懂事,照樣把幾個宮女的話給傳了過去,兩邊的怨仇這就算是結下了。

心念這麼一動,柳知恩端著茶碗就往後院閒庭信步過去了,才走過夾道呢,便見一個小宮女捂著一邊臉頰,從水邊的小樓裡奔了出來,雙肩一聳一聳的,一路往偏門跑去。

這……

柳知恩眼利,雖然隻是一眼,卻也看明白了:這小宮女沒捂著的那邊臉上,也有紅痕,隻是已經腫做了紫色。應該是剛才她自己掌嘴的時候抽的痕跡。

至於另一邊臉,還要捂著,應該就是新被人抽了幾記耳光了。

他搖搖頭,無聲地歎了口氣:這英兒也是沒規矩,宮女子犯錯挨打,絕不許哭,更遑論跑了。這個心理素質,要是放在前些年,根本都混不上來服侍昭容的。也就是這幾年缺人使喚,沒做好培訓,才慣成了現在的德行。

自然,也不是說趙昭容就很有規矩了,宮女子犯錯,可以申斥,可以處罰,%e4%ba%b2自動手打耳光是最沒體統的處罰,如此和村婦何異?再說,國朝妃嬪講究端肅柔和,動輒體罰,也有失女德麼。

和娘娘商議一番,該報宮正司的,還是得報宮正司,柳知恩在心底下了決定,轉身就回前院去了——算算時辰,娘娘大約也該回來了。

柳知恩的時間當然也估得很準,徐娘娘沒一會就進了院子,她麵上帶了盈盈的笑意,一見柳知恩就笑開了。“你在院子裡站著做什麼?”

柳知恩不動聲色地彎□給徐娘娘行了禮,“奴婢看他們掃地——娘娘回來了。”

末一句說得有點詢問的意思,徐娘娘聽出來了,她嗯了一聲,笑意未歇,“進屋說話吧。”

柳知恩便跟在徐娘娘身後,進了裡屋,當值的孫嬤嬤、錢嬤嬤也是剛看著做完了衛生,她們宮女子和妃嬪熟不拘禮,見了麵也不行禮,隻是上來幫著徐娘娘拆頭上的狄髻,徐娘娘對著鏡子一徑在笑,連兩個嬤嬤都看出來不對了。“今兒可是有了什麼喜事呀?娘娘?”

“誰說不是呢。”徐娘娘撲哧一聲,喜氣洋洋地又笑了,“卻是你們再猜不到的大喜事——”

三人都忙捧場做聆聽狀,徐娘娘還矜持了一會,才笑得合不攏嘴地道,“胡姐姐摸出喜脈了,你們說,是不是喜事?”

“啊——”一屋子人全沒想到居然是這個消息,一時間卻是全都驚呆了——雖說皇後也還在育齡,上次生育也就是幾年前的事,但的確,宮中如今是再沒人能想到,皇後還能再懷上孩子。

徐循的眼神和柳知恩的在鏡子裡撞上了,她笑著對鏡子說,“我想啊,大哥要是知道了,肯定得驚喜得說不出話來。”

盈盈的笑意和輕快的語氣,都擋不住眼神裡的那一點嘲諷,柳知恩也不由得對著鏡麵微微一笑:雖然沒有明說,但兩人卻都是心照不宣。皇帝這幾個月頻繁寵幸新人,把孫貴妃、何惠妃、吳美人劉美人王美人李美人都排除在外,不就是因為她們不是服過避子湯,便是身體多病,不適合懷胎?

徐循能夠承寵,是因為她身子康健,皇後那是為了什麼,那就誰也說不清楚了,但柳知恩和徐循都是可以肯定的:皇帝幾乎已經放棄了和皇後生育嫡子的希望。還去去坤寧宮,無非也隻是為了照顧一下皇後的臉麵罷了,他的寶,還是押在這些入宮未久,還很健康的新人身上的。

馬上就要三十歲了,膝下卻還沒有一個兒子,皇帝也是常人,能不著急嗎?是急得連一絲絲表麵功夫都不做了,擺明了就是要求個子嗣……在這樣的指導思想下,舊人的權益難免大受影響,可這麼幾個月下來,頭一個傳出好消息的,卻是身體羸弱的皇後,新人那裡,丟了多少石頭進去,都還沒聽見水響呢……

世事難料、命運弄人啊,柳知恩心裡也是興起了一絲絲荒謬感,隻是他並未學著徐娘娘,將其流露在外,隻是悠然想道:如此一來,後院的那位主兒,也該消停些下來了吧。∞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才正這樣想著,便聽見徐娘娘歎了口氣,“阿彌陀佛,這個小郎君總算是托生出來了,這麼一來,往後這幾個月,咱們宮裡也能關起門過點逍遙日子了吧。起碼,那一位是不會再要燒鵝吃了。”

兩人的眼神又在鏡中碰了一碰,這一次,是不約而同地都露出了一縷調侃的微笑。

孫嬤嬤卻像是沒捕捉到徐循話裡的幽默,她輕輕地歎了口氣,嘀咕道,“隻盼著小太子能把弟弟們帶來,托生在娘娘肚子裡,那才叫好呢……”

徐循麵上的笑意才剛綻開,又被孫嬤嬤的話給說得收斂無蹤——室內的氣氛,才剛鬆快了一會兒,便又有了一絲絲說不出的壓抑。

119、大事

119、大事

年近三十,膝下還沒有男丁。彆說皇帝了,就連大臣們,對嫡長子也是盼了又盼。雖說胎沒坐穩,貿然張揚對孩子也是不好,但皇後有孕的消息一旦傳開了,皇城裡的氣氛都陡然鬆快了起來。太後、皇帝都是發話,在南京大慈恩寺以及行在的護國寺內,都舉辦了盛大的法會——雖說是借用給昭皇帝做周年的名義,但辦得什麼盛大,也有給皇後祈福的意思。

打著給昭皇帝做周年的旗號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文武百官很自然都可以參與進來,這孩子雖然還沒出世,但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已經是享用了太子的待遇。隻要能平安生下,甚至還有可能在兩三歲的年紀就被冊封為太子。畢竟,國無儲君,人心不穩,尤其以皇帝的年紀來看,這個問題已經是不能不去重視了。

也所以,皇帝最近的心情都還不錯,那些奮力被耕耘了幾個月都還沒發芽的新地也得到了輪休的機會——就是皇帝本人自己都是狠狠地休息了幾天,才開始安撫一下之前備受冷落的兩個妃子,連著徐循也是得到了更多的陪伴機會。不過,隻是陪伴,卻是好幾天都沒承寵:接連耕耘了好一陣子,皇帝這頭牛也累啊。都說沒有耕壞的地,隻有累死的牛,皇帝一頭牛耕多少畝地呢,你說他能不累嗎?

徐循的確是真心為皇後感到高興,雖然皇後生子和她沒什麼關係,但皇後地位穩固了,後宮也就自然而然地能寧靜下來。孫貴妃就是想作都作不出什麼幺蛾子,更何況她也並不是很想作:自從皇後有孕的消息傳了出來,除了每三天去坤寧宮對著空位子拜一下,孫貴妃基本都不出宮門一步,長寧宮裡的宮女、宦官們,也和幾個月之前的永安宮一樣,沒有事絕不出門的。

連孫貴妃都安靜了,那些小妃嬪們自然也不敢再作。趙昭容給徐循請安的時候,下巴都快要j□j%e8%83%b8骨裡了。她身邊的%e4%ba%b2信宮女英兒,被宮正司提走去教育了,趙昭容也沒有第二句話。

徐循雖然覺得英兒有幾分可憐,卻也不能乾涉宮女內部的規矩。就像是她這個妃嬪也要有妃嬪的規矩一樣,宮女們也自然有自己的一套體係。英兒那事,來龍去脈她也知道了,往大了說,她是不識規矩在前,搬弄是非在後,往輕了說都有個人前無狀的罪名是洗%e8%84%b1不了的。紫禁城是什麼地方?連她徐莊妃都不能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她一個宮女子,受了委屈捂著臉就飛奔出去了,當這裡是她自家的花園啊?

有罪的宮女,受過教育以後一般也不能回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