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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妃起居注 禦井烹香 4182 字 3個月前

,待這大師傅求情賠了好話,方才動了動眉毛,淡淡地道,“您就受累多做幾個唄,鹹口的、淡口的都做——主子早上愛吃素餡兒的,但也保不齊今日就想吃火%e8%85%bf餡的了。裡頭隻不要有一點肥肉,娘娘從不吃這個。”

大師傅這才安下心來,從懷裡捏出一星碎銀子奉給小中人,“多謝那公公指點。”

這小中人卻不收,還嗬斥了一聲,道。“我們永安宮可不是這個做派!”

一邊說,一邊還斜眼看了看一樣是過來傳早飯的鹹陽宮小黃門。對方撇了撇嘴,低聲埋怨了一句,“德行!”

中官沒有不愛錢的,這些禦廚大師傅可個個都是富戶,自己在宮裡服役,徒子徒孫們在外開酒樓,哪個不是盆滿缽滿的?能給皇帝和娘娘們做飯的大師傅,難道還要和那些一般給宮女做飯的夥夫們一樣受窮?指點兩句,讓主子們用得滿意,好處自然有他的。就是拿點孝敬又怎麼了?永安宮上上下下,就是這個做派讓人有些不得勁。

小那瞧著他的怪相,輕蔑地哼了一聲,也不搭理這人了。站在一邊負手等了一會,幫廚便端了一盤點心過來,笑道,“這都是前陣子咱們試做的新點,公公嘗幾個,換換口……”

錢小那不敢收,點心吃幾個卻是沒什麼好忌諱的。小那在方桌邊坐了,就著一壺釅釅的茶吃了一肚子點心,這邊大師傅也把徐娘娘的早飯給做出來了:七八味點心,三四樣粥水,五味麵食。味道當然不差,但這裡頭真正加工細作的,那自然還是徐娘娘點名要的豆腐腦和小燒餅。

小燒餅剛起鍋,熱乎乎的燙鼻香,小那不敢耽擱,把這兩樣東西挑出來,食盒一蓋就先往永安宮邁步過去了。他是從小練就了的功夫,%e8%85%bf下腳步邁得飛快,托盤食盒卻是半點都沒有顫動,燒餅連起酥皮都不帶震掉的。

就這麼著,不消一盞茶功夫,燒餅還燙手呢,小那就把早飯端到上房了。他時間拿捏得好,徐娘娘剛剛洗漱,用過早起的養生三道茶——先喝一杯熟水,再喝一杯蜜茶,最後喝一杯高麗參泡的參茶。再按著宮內女史傳授的養生拳套路,舞動了一番手腳,正是汗落生津,胃口大開,預備吃早飯的時候。徐娘娘坐在桌邊,還笑著誇了一句,“我正有點餓呢,你果然就來了。”

有著一句話,小那今兒的汗就沒有白落,他笑嘻嘻地把食盒高舉過頭,“娘娘用的好,就是奴婢的孝心到了。”

徐娘娘都用了兩調羹豆腐腦了,禦膳房餘下的點心才送了上來,卻是隻得一瞥,徐娘娘就沒什麼興致地搖了搖頭。“留一口涼酪給我,彆的你們分了吧。”

吃徐娘娘的‘剩飯’,是貼身大宮女、大太監們的臉麵,小那還沒混到這份上,也無意僭越摻和。他又趴在地上給徐娘娘磕了頭——一天內頭一次見麵,宦官都是要對主子行大禮的——這就退出了主殿。

吃了一肚子的點心,又跑這一路,確實是有點口渴,小那暫時還不願做事,便去茶水房討水吃——這時候茶水房也熱鬨,剛值夜換下來休息的宮女們,多有在茶水房裡混著吃些點心再回去休息的。

可一進茶水房,小那就覺得氣氛有點不對——紅姐姐、花姐姐兩個服侍徐娘娘有年的大宮女都坐在門邊上,也不吃東西,也不喝茶,臉上氣哼哼的,一眼就能看出來不快,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正在對山歌似的在那吊嗓子呢。

“是娘娘的命,早晚都有用井水,自己開小茶房的時候。到了那時候,還用得著招呼麼?該是你的,自然有人送來。”

“咱們娘娘還不是從太孫婕妤熬過來的,那時候全院就一口井,太孫妃娘娘用完了,太孫嬪娘娘用,太孫嬪娘娘用完了,咱們娘娘謙讓,還要請何娘娘先提了水咱們再提、再燒、再用。”花兒撇了撇嘴,“不就是服侍了皇爺幾夜麼,這就飛起來了。咱們娘娘的水都拿著倒,皇爺那物事就是金做的,捅進你們家貴人那裡不也還得□麼,□去那就是你家的了?都得和敬皇爺一樣敬著你?沒規沒矩的,真叫人打從心底看不起。後院裡住的兩個貴人服侍得不比你們家主子多?也沒見她們混來倒我們主子的水呀。倒真不愧是跟了你們主子的宮女子,輕狂得喲,嘖嘖嘖,吹口氣是不是就飄起來了?”

小那一聽,心裡就是一咯噔,見茶水房裡站了個縮頭縮肩的小宮女,手裡還端了個茶盤,他立刻也就是認出來了:趙昭容身邊的宮女子英兒。

“我說姐姐們哎。”他嬉皮笑臉地進了屋,和紅兒、花兒都打了招呼,“這是怎麼了,一大早的這麼動氣,我聽著都害怕。”

小那做事勤快,雖不識字可心明眼亮,人緣一向不錯。和紅兒、花兒都是半開玩笑地認了乾%e4%ba%b2的,兩個大宮女見他進來,都緩了顏色,花兒道,“弟弟你也不是不知道,娘娘早起喝了三杯水那是養生,用過早飯以後才正經喝茶,井水澄清三遍,燒沸了第一斟最輕最輕的水泡兒泡的西湖龍井,悶上那麼一小會兒給送去,才合娘娘的口味。藍兒服侍娘娘用飯呢,讓我們倆看著,這才一轉頭當口,賊蹄子走進來,剛滾的水拎起來就倒,攔都攔不住!”

說著又惱火起來,扭頭便罵英兒,“哪裡學的賊頭賊腦,宮裡最近老是丟這丟那的,回頭告了宮正司搜你屋去!我看你是想去提鈴那!”

英兒年歲小,有點忍不住了,連茶盤差點端不住,眼淚已從眼角迸了出來,帶著哭音道,“好姐姐,饒我這一遭吧。是我沒長眼……我,我自扇耳光!”

說著,一手扶著茶盤,一手就狠狠抽了自己兩個嘴巴,細嫩的臉蛋頓時紅了一片。

紅兒、花兒見了,方才不再發怒,紅兒起身道,“若是娘娘喝出不對了,你便等著瞧吧!”

說著,便端了一壺茶,和花兒一道揚長而去。小那歎了口氣,上前把英兒手裡的茶盤接了過去,溫聲道,“英姑娘,您今兒受罪了。聽我一句勸:這宮裡可不是家裡,規矩多著呢。趙貴人雖是主子,可隻要還在這永安宮住著,就不能越過莊妃娘娘去。不懂規矩,可大可小,能和如今這般完事,是你的福分——快彆哭了,主子就在隔屋呢,這一哭多喪氣啊!擦擦眼淚,我幫你把茶端過去。”

英兒想哭,卻又不敢,捂著臉無聲地抽噎了一會兒,也就氣平了,擦擦紅腫得和桃子似的大眼睛,強笑道,“我……我……多謝公公,我不敢讓公公幫我端!”

說著,又把茶盤給扯了過來,自己跑出茶水房去了。

小那站在當地怔了一會兒,也是不由得歎了口氣。一轉身,見原本看著茶水房的趙倫搖搖擺擺地走了進來,便笑道,“你倒是心大,這茶水房裡放著多少娘娘的吃食呢,也就敢這樣走開。”

“人有三急嘛。”趙倫衝門外張望了一眼,“再說,趙嬤嬤前兒說,這裡不比從前,人來人往雜亂得很,叫把娘娘吃用之物都換了地方收藏了。”

他從茶水爐上拎起銅壺,往茶壺裡續了熱水,給小那倒了一杯,“都散了?”

“散了。”小那想到英子顫唞的肩膀,有些不忍心,“姐姐們今兒氣性不大好,倒是她倒黴撞上了不是。”

“什麼撞上的,就是有意等著的。”趙倫不屑地糾正小那,左右一看,又壓低了聲音,“那位主現在可是得了意了,往常還讓著二層樓裡的兩位貴人,現在她心底,永安宮除了莊妃娘娘,可不就是她了?一天能來上十次茶水房,不是要這就是要那。姐幾個早看她不痛快,今兒這就是揪住了小辮子,借題發揮給她點臉色瞧瞧。——你隻管給咱們娘娘送膳,彆的任事不管,還沒聽說呢吧,昨兒個打發人來給娘娘傳話呢,說是午飯想吃一碗燉鵝肉,請娘娘費心!”

小那一聽,倒抽一口冷氣,茶盅差點兒沒端住。“可有這事兒——娘娘知道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壓根沒讓娘娘知道,錢嬤嬤就給回了,說,‘沒有這個道理,貴人想吃,自己上禦膳房傳話去’。”趙倫撇了撇嘴,“那位還真就遣人去了!”

徐循以前是太孫婕妤的時候,因為和太孫妃不在一個院子裡,所以三人都是用自己的用度吃飯,太子才人時大家都住偏宮呢,各領一宮也是一樣。如今是永安宮的主子了,便不再是隻管自己和自己的下人。像是今早送來的早點,除了豆腐腦和小燒餅是特供的以外,餘下的都是分了好幾份,往後院裡送去給美人、昭容用的。一宮隻傳一次膳,沒有分彆用膳的道理。所以趙昭容想吃燉鵝就必須得徐循這裡去點菜,她自己去禦膳房說肯定是不合規矩的。

小那很好奇,“禦膳房還真給送啦?”

“送了。”趙倫道,“他們還敢回話?——也鬨不清這裡頭的彎彎繞繞啊,還不是叫做什麼就做什麼。你昨晚擺膳時候沒看見那碗油汪汪的鵝肉?”

小那這才想起來,吸著冷氣道,“哎喲——你一說我記起來了,我出門的時候,娘娘還問呢。”

“可不就是了。”徐循在永安宮的一言一行,哪能瞞得過近人們的耳目?趙倫比小那還像是在現場見證的。“娘娘看了還說了一句,‘怎麼做了一碗這麼村的燉鵝啊?’,錢嬤嬤在一邊呢,便說了原委,‘原來趙昭容還真派人去禦廚房點菜了’。”

小那就和自己沒在一邊一樣,一驚一乍地問,“那娘娘呢——娘娘呢——”

趙倫瞅了小那一眼,歎了口氣,“小那,不是哥哥說你,做事得帶眼啊。你當時怎麼就沒支起耳朵多聽一會呢?”

把小那的胃口給吊夠了,□得他抓耳撓腮上竄下跳的了,趙倫方才續道,“——娘娘聽說了以後,也沒說什麼,就是冷笑了一下。”

小那搖了搖頭,頹然道,“我說呢!今兒兩個姐姐怎麼這麼刺兒,原來是娘娘動氣了!”

莊妃娘娘是出了名的好性兒,彆說在皇爺跟前,就是和下人們相處,那都是和和氣氣,笑口常開的。這不是被氣著了,至於冷笑嗎?隻是娘娘賢良淑德,就是受了氣也不往外說,不和趙昭容計較罷了。

不過,娘娘不計較,嬤嬤們、姐姐們卻似乎是另有看法,今兒英兒被逼著摔自己的那幾個耳光,痛在她身上不假,可沒臉麵的,卻是池子邊小亭子裡住著的那一位得寵的昭容……

小那還想和趙倫再八卦呢,隻聽得屋外環佩叮咚,兩個人卻是都不敢再說話了: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