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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是擋得很嚴實,可就算如此,謝深玄也能看見,諸野身上還繞了一圈白紗,似是為了纏住接近腰腹處的傷口,也就是方才謝深玄推搡時不小心按著的地方。

謝深玄儘力壓下心中的煩躁之意,問:“……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諸野答:“公務。”

謝深玄:“……”

除此之外,諸野似乎連半個字也不打算同他多說。

謝深玄垂下眼睫,他知道自己沒有逼問諸野的立場,玄影衛的公務又大多需要保密,可心中卻還是免不了有些發堵,他深吸了幾口氣,終於拔開那藥瓶的木塞,再往前湊了一些,幾乎靠在諸野身前,才深吸了口氣,道:“先上藥吧。”

謝深玄不是大夫,也已多年不曾幫人處理傷口,倒那藥粉時,他的手止不住打顫,心中不由便想起他在報國寺時所受的傷——每一回賀長鬆來為他換藥,將藥粉撒在他傷口上時,那幾乎便是徹骨疼痛,像是那細碎的藥粉想要鑽入他的傷口中去一般,令人根本無法忍耐。

如今到了他為諸野上藥時,他心中擔憂更甚,他不希望諸野難受,小心翼翼一點點斟下細粉,一麵勉強分心抬眼,去看諸野麵上的神色,卻見諸野隻是微微蹙眉,額間似乎有些細汗,除此之外,連一聲輕哼都沒有。

謝深玄心中清楚,諸野本就是這般寡言少語的性子,哪怕渾身是傷,將骨頭都折斷了,為他換藥時,他也不會發出半點聲響,他年少時便是如此,而今這麼多年過去,他還去長寧軍中呆了數年……這樣的傷口,對他而言,或許的確隻是“小傷”。

想到長寧軍,謝深玄不由微微垂下眼眸。

僅在這解開些許的領口之下,他便已經看見了數處舊傷,有幾處傷痕看著深可見骨,傷時想必是極為嚇人的,他不敢去想這些傷究竟因何而來,連多看一眼都覺得心揪,他隻能強令自己將注意重新轉回諸野的新傷上來,不去想諸野離開謝家之後,究竟都經曆過什麼。

這傷口太長,若隻是薄薄一層藥粉,想要止血還有些困難,謝深玄將那藥瓶放在一旁,看向方才諸野用於按壓止血的手帕——那是一名玄影衛遞給他的,早就被血跡浸透了,這東西不能再用,謝深玄便深吸了口氣,伸手入懷中摸索他今日帶在身上的白帕。

他手上都是血,還微微打顫,幾次勾著了懷中的白帕,卻總是掏不出來,諸野瞥了他一眼,知曉今日他們見了太多血光,謝深玄以往未曾見過這種事,顯是受了不小驚嚇,他或許需要一些事分分心,略微轉移一下注意力。

“謝大人。”諸野忽而輕聲喚他,丟出一句莫名的話語,道,“我不善言辭。”

謝深玄:“……什麼?”

“過幾日我還要去朝中。”諸野道,“總該給嚴太師一些解釋。”

謝深玄:“你與嚴端林……”

諸野:“略有聯係。”

謝深玄:“……”

謝深玄終於自懷中將那白帕扯出來了,他手上的血早將自己的衣襟與那白帕染得斑駁,他卻一點也不在意,隻是匆匆將那白帕按在諸野肩上,試圖展開將此物係緊,卻仍舊很是困難,絲織的白帕一瞬被湧出的鮮血染紅,如此簡陋的止血手段並無效用,他們應當儘早去尋位醫官來為諸野包紮。

事到如今,他腦中早是一片混沌,根本無力分心去思考諸野此刻的言語,諸野和嚴端林略有聯係?那就有聯係吧,隻要諸野平安無事,和誰有聯係他都不想管。

謝深玄又深吸了幾口氣,方才令自己冷靜下來,腦中那荒唐的念頭還在不住發酵,他隻能儘力控製自己不去胡思亂想,好維持冷靜來回答諸野的問題。

“那些人,是水匪。”謝深玄試圖編出些合理的謊言,“他們係著黑帆,忽而靠近,無論是何人都要警覺。”

諸野:“水匪?”

謝深玄:“是他們先動的手,是他們的錯。”

諸野:“嚴端林會信?”

“人都死了。”謝深玄道,“死無對證,他隻能相信。”

他二人目光相對,謝深玄見諸野目光沉著,並無半點疑惑之意,方才這些話,說是希望謝深玄能為他想些辦法,倒不如說是諸野見他心慌意亂,特意編出這些事來,好令他轉移些注意。

謝深玄匆忙轉開目光,心中隱隱有些驚訝。

他怎麼也沒想到諸野會為了他編出這樣的謊言,可若是順著此事去想……

方才他們在甲板上時,諸野好像也是為了不嚇到他,才故意與他說那些死了的刺客隻是傷重昏迷,玄影衛並沒有打算對他們下死手。

謝深玄覺得自己大概是徹底昏了頭,諸野略微對他展露些好意,他便抑不住心中那得寸進尺的渴望,他咽下一口唾沫,道:“諸大人……諸野。”

諸野:“……”

謝深玄終於鼓起勇氣:“你身上那麼多傷,到底——”

屋外一陣急促腳步,謝深玄猛地刹住語調,將後麵的話全都咽了回去。

他回過頭,唐練帶著一名從玄影衛衙門中揪出來的當值醫官,急匆匆衝進屋中,驚慌大喊,道:“謝大人!我將大夫找來了!”

謝深玄:“……”

諸野:“……”

諸野平靜按住了自己肩上的白帕,謝深玄也立即鬆開了手,往後挪了些距離,坐到離諸野極遠的一把椅子上去,隨後麵無表情轉過目光,竭力維持著麵上的冷淡神色,冷靜點了點頭。

“哇,唐大人。”謝深玄冷冷說道,“真及時,真是要好好謝謝您啊。”

諸野:“……”

唐練:“?”

不對,他難道又做錯什麼了嗎?!

第11章 探病

諸野肩上的傷口太深,畫舫之中條件又太過簡陋,醫官簡單處理後,便請諸野先返回玄影衛,他們好進一步為諸野包紮。

既是如此,謝深玄自然不好再跟從。

他隻能起身,畫舫已重新回到湖畔,謝深玄默默目送諸野在醫官陪伴之下離開畫舫,玄影衛備了馬車,諸野登上馬車之時微一回首,似是看了謝深玄一眼,謝深玄卻急忙移開目光,隻希望今日的出格之舉,不要讓諸野重新記起當年之事,再一聲不吭避開他,跑到什麼邊關漠北的地方去。

他歎了口氣,待諸野離開後,便也打算離開畫舫,唐練卻又帶著兩名玄影衛回來了,他小心翼翼地同謝深玄行禮,萬般緊張道:“謝大人,指揮使讓我們送您回去。”

謝深玄:“……送我?”

“那些刺客為您而來,今晚恐怕還不太安全。”唐練清了清嗓子,道,“不過您放心,我們會留人在謝府外守著的。”

謝深玄:“……”

他不知該不該點頭,此事似乎有太多疑惑,到此刻他放穩情緒之後方才顯露。

他想,今夜的刺殺,諸野似乎已經提前知曉,他半途便離了宴席走到外頭去,或許也正是因為此事。可若是如此,那諸野的安排未免也有些太不夠穩妥了,那麼多刺客,隻有他一人在此處迎戰,若是出些什麼意外,又該如何才好?

唐練請謝深玄離開畫舫,謝深玄往下走時,小宋站在馬車一側,似乎正扶著馬車喘氣,也許是未曾見過這般可怖的場麵,嚇得臉色蒼白,連聲音都有些發軟。

“少爺?”小宋驚慌失措道,“這是怎麼了?”

謝深玄微微蹙眉,覺得小宋這神色似乎有些過於驚慌了,他正要回答,身後卻又傳來急促腳步,伍正年緊張踏過那滿地的血跡,朝他快速走來,高聲道:“謝兄!”

謝深玄微微側首。

伍正年:“你怎麼還在這兒!”

謝深玄不明白伍正年的意思:“……我不該在這兒?”

伍正年重重歎了口氣,握住謝深玄的手,引著謝深玄去看已走遠了的玄影衛馬車。

“諸大人為救您才受的傷。”伍正年恨鐵不成鋼道,“這等時候,您應該陪他一道回玄影衛啊!”

謝深玄:“……啊?”

伍正年瞥了唐練一眼,又湊近謝深玄耳邊,低聲說道:“您不是想討好他嗎?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

謝深玄:“……”

伍正年:“跟上去,去探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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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深玄婉拒了伍正年的提議。

玄影衛顯然不是他該去的地方,這一番行刺,玄影衛抓了幾名傷重的刺客,此時玄影衛內大約已忙翻了天,還得抽調人手送他回家,他不該再給玄影衛添亂了。

登上馬車時,謝深玄方覺自己渾身疲憊,腦中混沌不堪,依靠在馬車上稍一閉目,便要想起那血肉橫飛的恐怖之景,好在他們很快便回到了謝府,謝深玄渾身是血下了馬車,房門一開,先將管家高伯嚇了一大跳,而後便是賀長鬆驚慌失措匆匆趕來,恨不得將他從頭到尾檢查上一遍,好看清他到底是何處受了傷,才能在身上蹭這麼多的血。

“我沒事。”謝深玄仍有些魂不守舍,“這是諸野的血……”

賀長鬆嚇了一跳:“諸大人?”

謝深玄:“……他受了傷。”

賀長鬆:“什……什麼受傷?你們不是去赴宴嗎?這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謝深玄簡明扼要解釋:“遇到了刺客。”

賀長鬆:“啊?”

謝深玄已再度繞回了方才的話題,心情複雜道:“他回了玄影衛衙門,也許要在玄影衛內養傷,也有可能會回家……”

賀長鬆:“啊??”

謝深玄:“希望不大。”

賀長鬆:“什麼?”

“不行,我去換身衣服。”謝深玄下定決心,道,“我得過去看看。”

賀長鬆:“?”

賀長鬆呆住了。

謝深玄這顛三倒四的幾句話,他還是弄不太清究竟發生了什麼,如今能夠明確的隻有兩件事,謝深玄在外遇刺,諸野救了他,以及……他這表弟可能又被諸野灌了迷魂湯,他竟然想親自送到諸野家中去看諸野現今的情況。

賀長鬆不由倒吸了一口氣,問:“你過去看什麼?”

謝深玄:“探病。”

賀長鬆用力搖頭,以為自己聽錯了。

自諸野離開謝家後,他和謝深玄的關係便逐漸疏離,兩人幾乎已經斷了私下聯係,他也知道謝深玄平日在諸野麵前說話都要打顫,怎麼今日忽而就起了心思,竟然想去諸野家裡看一看。

是迷魂湯,這一定是迷魂湯。

賀長鬆想,諸野這人對外雖然凶狠,可他對謝深玄就是有迷魂湯的效用,表弟昏了頭,他身為表哥,理所應當要把表弟從這邪路上揪——

謝深玄:“表哥,你陪我一道去吧。”

賀長鬆:“……不不不不不你自己去吧!現在就去!”

謝深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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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深玄本想換身衣服便出門,可他身上也沾了不少血,守在門口蹲著對麵諸府的小宋又說諸野還不曾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