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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投影混在一塊兒,像是太陽已經照亮了一個晚上,並且今後也會像這般不知疲倦地照亮下去似的。

飛車鑽進密集的高樓大廈,穿過永不停歇地播放廣告的巨大光屏,上麵的美女明星掛著甜美的微笑介紹最新款的造夢儀。

林烈之在一幢高樓的樓頂降下飛車,這幢建築在它的鄰居之間相對矮小破舊,但勝在清淨,整棟樓裡的住戶不超過十家,他對此十分滿意。

林烈之的家乾淨得像是毛坯房,其他造夢師會購置的提高生活質量的小東西一概見不著,甚至連家務機器人都沒有一個。除了最簡單的家具,隻有一個大書櫃和幾隻收納箱,裡頭整齊碼放著各種書籍、磁帶和遊戲之類的東西。

最值錢的或許是那個擺在臥室床頭的頭盔,銀色外殼,和一百年前建築工人戴的小黃帽有些相似,但更精致,也更笨重。

他洗了一個迅速的澡,坐在床邊把那條機械左腿烘乾。他的這條機械腿用的是輕質金屬,經過精密的測量與計算,其重量與他原本的腿相差不大,還有餘裕搭載匕首之類的小玩意兒。

林烈之一直對這條機械腿相當滿意,除了它過於繁瑣的護理步驟。

那之後他抓過床頭的簡易造夢儀扣在頭頂,拉上被子倒在了床上。

意識迅速下沉,一片漆黑之後,雪白的光點在視野中浮現,泡沫似的彙聚一處。林烈之眨一下眼,再睜開時,他已身處於一片森林之中。

林烈之沒有見過森林,早在他出生之前,那些綠色的龐然大物就同它之中的所有生物一起消亡在輻射對萬物一視同仁的摧殘裡。

為了將這片森林雕琢得完美,他翻看了所有能找到的資料,那本售價超過一千元的植物圖鑒被他翻得掉了頁,現在正安靜地待在書櫃的角落養老。

他在樹底坐下,拾起一片落葉,用指腹描摹它生機勃勃的葉脈。

如果是明烑,可以把它們做得更好。

林烈之的影子在這時動了一動,他似有所感地垂眸,笑道:“小貓。”

影子以不符合光學理論的姿態在草地上投成一個豹形,花豹從影子裡鑽出來,貼著他的小腿蹭了蹭。

林烈之拍拍兩腿之間的地麵,花豹聽話地趴在他身前,讓他從頭擼到了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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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屈文的第一次合作很快到來,他們需要進入一位老人的夢塔,幫助他離開噩夢。

在這個全民沉溺於夢境的時代,人類起碼有三分之二的時間在夢裡度過,窮人用幾百塊錢在二手市場買最劣質的造夢儀,富人花高價維護在二十四小時運作的同時能保持人體機能的造夢艙。年滿七歲的孩子,隻要精神正常,造夢儀便會成為他們最親密的玩具。

沒有人想一天到晚待在現實裡,麵對這個經曆過幾次世界大戰的,滿目瘡痍的,塞滿鋼筋水泥的冰冷世界。

夢之塔管理局的工作便來了。林烈之所屬的警衛司便負責進入使用者的夢塔,將人們從那些由故障或是乾脆一開始就質量不過關的造夢儀引發的夢塔混亂中喚醒。

而那些在他人的夢境中也能行動自如的人們,便被稱為“造夢師”。管理局的造夢師主要集中於警衛司和討伐司,從地位來說,後者比前者略高一個級彆。剩下的幾個司則負責後勤工作。

“這次的任務對象一百一十六歲,男,”屈文在虛空中敲敲打打,像是在處理什麼文件,“配偶和子女均已死亡。我們需要先針對他的狀況分配一下工作。”

“沒關係,我都可以。”林烈之躺進造夢艙,正欲合上玻璃罩,邊緣就被一隻手抵住了。

“我好像知道不大有人願意和你搭檔的原因了,”屈文無奈道,鏡片在燈光下反射出白光,“你習慣自己完成所有事情,對嗎?”

林烈之頗有些無辜地眨眨眼,道:“在任務不很複雜的情況下,確實一個人就夠了。如果造成你的不快,我很抱歉。”

屈文沒說什麼,搖著頭躺進了隔壁的造夢艙。

林烈之跟著合上玻璃罩,任憑自己的意識沉入夢境。

入眼一片荒涼。枯草、台階與石碑排列成行,石碑之間的空地上堆滿爆竹的空殼和沾滿灰塵的假花,隨風飄送來某種事物被焚燒的淺淡氣味,很冷。

一塊墓地。

縱然兩人都是老練的造夢師,身處如此環境也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這是寂靜,這世上唯有死亡能演繹的寂靜。

屈文見林烈之四處看看摸摸,製止道:“彆搶我的活乾成不,獨狼先生?”

林烈之這才想起來自己不是在孤身一人出任務,他抱歉地笑笑,從那塊文字模糊的墓碑前起身。

“這一層什麼都沒有,”林烈之在粗略繞著墓地走了一圈之後對屈文道,他對這種隨時的彙報很不習慣,“這裡比一個標準的籃球場大上一些。”

屈文頜首,指著腳邊的一塊墓碑道:“你來看看這邊。有感應到階梯的存在嗎?”

林烈之在他身邊蹲下,伸手按上鬆動的石塊,像是在感受什麼。

“是的,”他回答,“這是階梯。通往……往下……不,往上。我們需要在開始和中間的位置往下走一段,但整體而言還是向上。”

屈文詫異地看一眼他的後腦勺,像是第一次聽到對階梯如此具體的界定。

“好了,情報收集完畢了嗎?我們——”

屈文看見林烈之詭異地僵直在了原地,下意識後跳幾步,以防從墓碑裡爬出一隻全身腐爛的僵屍。

“怎麼了?”他警惕道,“你看到什麼了?”

林烈之半天沒有回話,而是堪稱不可置信地捏起了一隻趴在石碑陰影裡的毛毛蟲。他手指微抽,將它放在掌心,上上下下仔細打量。

“一隻蟲子?剛剛還不在這裡……你怎麼了?林烈之?”屈文皺著眉拍了拍林烈之的肩,“這隻蟲子有什麼問題?”

林烈之驚醒似的一顫。他緩緩扭頭,試圖對屈文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右手卻難以控製地攥緊,捏爆了那隻草綠色的柔軟爬蟲。

“你說,死去的人還會複活嗎?”他問。

“前些日子我讀新聞的時候發現人類的平均壽命已經增長到一百歲,還沒有關於起死回生的報道。你已經開始考慮死後的事了?”屈文說了一個冷笑話想緩和氣氛,“說實話,有些太早了。”

“確實有些早,”林烈之附和,不知從哪兒抽出一張紙巾來擦了擦手,將掌紋之間粘膩惡心的液體擦乾淨,“走吧,門後很安全。”

他沿著墓碑的邊緣向下摸索,四指緩緩插入墓碑與泥地之間的縫隙。待中指的兩個指節都沒入土壤,他由半跪改為半蹲,手臂猛然使勁,徒手掀起了深埋在地下的沉重石板,連帶著其上的墓碑一起。

石板之下沒有眼眶空空的乾屍,而是一條陰暗狹窄的通道。

正如林烈之所言,階梯內很安全。沒有長著三個腦袋的珍奇異獸,也沒有顏色豔麗的有毒花草,而這些都在尋常失控的夢塔中司空見慣。

兩人沉默地一前一後走在樓道內,唯一的光源便是林烈之的手電筒。他偶爾摸一下牆壁,觸?感粗糙,像某種樹皮。

“你剛剛怎麼了?”屈文問,“看上去不對勁。”

林烈之腳步未停,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隻是道:“造夢師的才能可能相同嗎?”

第3章 第三章 鑰匙

屈文被問住了。

世上或許再沒有什麼職業比造夢師更需要天賦了。夢塔是夢塔主人擁有絕對控製權的領域,外人輕易不得入內,更彆提在其中自如行動。

造夢師便是這樣一群可以進入他人夢境,甚至隨意操縱夢境的人。而在那之中,隻有百分之七的人能在進入夢塔之後擁有特殊的能力。在管理局,這類造夢師集中在討伐司,最有名的便是可以在人形與豹形間自如切換的明炤姐弟。

那是一種超越科技的、人力難以解釋與乾涉的東西。↑思↑兔↑在↑線↑閱↑讀↑

“目前為止,沒有這種先例,”屈文試圖以自己目前的知識儲備解釋這個問題,“每個人的能力都是不同的,就像每個人的臉一樣。”

“我明白了,謝謝你。”林烈之對屈文笑了笑,抬手推開拐角現出的一道門。

門後的世界比上一個更容易接受,但對他們來說同樣不尋常。一個早已從世上消亡的農家小院,由塗了白漆的木頭樁子圍著,一座半新的磚瓦房,門外坐著兩個人。

那是一老一少,像是祖孫,男孩約莫五六歲,抱著西瓜啃得滿臉甜汁。老人不住用塑料扇扇風,時而用紙巾擦一下男孩的小臉。

林烈之沒花多少功夫就斷定:“夢塔主人不在這裡。”

屈文仰頭看天,拉了林烈之一把:“你看這太陽,移動得是不是太快了?”

林烈之凝神,確實如此,方才還是正午的模樣,這會兒就快到傍晚了。

“你看那個老人家。”林烈之示意屈文往院子看。

後者一嚇,問:“她在加速衰老?”

“對,”林烈之在空中摸索了一陣,用手掌勾勒出一個圓弧狀的屏障,“如果我沒猜錯,這個小院被這種屏障包圍了,門就在這裡麵。必須滿足一些條件才能進去。”

“如果錯過機會,我們可能會一輩子被困在這裡。這是塔在遇到入侵者時的自我防衛機製。”

隻有以個人造夢儀進入他人夢境的人才被稱為入侵者。

“可我們是警衛司的隊員,對付入侵者這種事不應該交給討伐司乾嗎?”屈文仔細檢索周圍的一草一木,試圖發現些許線索,“還是說他們已經來了,隻是我們不知道?”

一個晝夜過去,日出的影子被無限延長,穿過柵欄之間的縫隙鑽入小院。林烈之的目光落在影子上,輕聲道:“或許……小貓。”

屈文下意識看向林烈之的方向。男人隨日照變化不斷移動的影子突然停在原地,一隻屬於大型猛獸的爪子從地麵探了出來。

從林烈之的影子裡,鑽出了一隻花豹。

屈文咽了口唾沫,看著花豹輕鬆越過那道木頭圍欄,一閃跳入屋內。

那之後林烈之繞著柵欄走了一圈,直到屈文趴在一棵樹底下招呼他過去。

“這裡的土有被刨過的痕跡,”屈文雙膝跪地,開始徒手刨土,“你能變出工具嗎?給我一把。”

林烈之遞給他一把鐵鍁,自己也拿了一把,兩人協作,很快便硌到了一個堅硬的東西。屈文丟開鐵鍁,撇去浮土,挖出一個木盒子來。

“打不開,”屈文敲了敲那個緊閉的鎖扣,造夢師都知道這種盒子不能暴力拆解,“需要鑰匙。”

黑黃色的身影在兩人跟前落地,花豹蹭著林烈之的腿,口中叼著一個木盒。

林烈之接過盒子,在看清它的模樣時一愣,拿盒子的手法都講究起來。

一個骨灰盒。

他撫過骨灰盒的蓋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