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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塔

女孩%e8%88%94了一口棉花糖,把小小的柔軟的手塞進母親掌心。

巨大的玩偶捏著一束氫氣球從兩人身邊走過。遊樂場擠滿了兵蟻般忙碌的人,他們在五彩斑斕的娛樂設施間穿梭,很容易地找到自己的事情做。

她抬起頭,驚訝地發現母親露出在衣料外的皮膚一片焦黑,掛著藍寶石手鏈的乾枯手臂微微顫唞,像在發笑。

“媽媽……?”女孩咽了口唾沫,棕褐色的眼裡倒映出母親乾癟的臉。

氫氣球一個接一個炸裂開來,彩色碎片飄飄悠悠蓋了玩偶一頭一臉。雲霄飛車轟然倒塌,漫天灰塵席卷了遊樂園的每一個角落,斑斑鏽跡爬上旋轉木馬塗了彩漆的頭顱,淹沒它眼中栩栩如生的高光。

一聲槍響。

女孩驚恐地看著倒地的母親,下一秒就被一個男人抱了起來。

“你是誰?”她瑟縮地問。

男人笑了笑,左邊嘴唇上橫貫的疤提線般舞動:“造夢師。”

他抱著女孩穿過幾扇鐵門,繞過破敗的大廳和狹窄的臥室,來到一道半人高的木門前。他放下女孩,擰開門把手,柔聲道:“去吧,媽媽就在裡麵。”

女孩扒著門框向門內眺望,眼前隻有一片流動的黑,間或顯現出幾抹極深的藍或紫,像一個張開巨口等待獵物的黑洞。

她沒來由地感覺害怕,後退幾步不肯進去,肩膀卻被推搡了一下。女孩一個趔趄,就在她以為自己即將跌入門內時,一隻柔軟的手從身後摟住了她,將門一把關上。

她為這一變故嚇得不輕,鼻子一酸,眼淚簌簌往下掉。

“哭什麼,小花貓。”纖長手指溫柔地揩去女孩臉上的淚珠,捏了捏她柔軟的臉。

再耳熟不過的聲音讓女孩立刻停止了哭泣,她驚喜交加地瞪大眼睛,清脆地喊了一聲“媽媽”。

幾米之外,那男人被一頭孔武輕捷的動物壓製在地,女孩可以聽見它喉頭發出引擎般的低鳴。

“彆怕,媽媽很快趕上來。”女人揉了揉女孩的頭發,招來花豹,將女孩放在它背上。

女孩害怕地伏在花豹肌肉鼓起的脊背,被它馱著飛快越過對峙著的兩人,頻頻向後望。

“母親”凝視著那男人,弧度柔軟的臉龐開始扭曲,像有一隻手將她的臉當作橡皮泥肆意揉捏。白皙的皮膚逐漸轉黑,當流動性極強的黑色表麵被當作一件連體外套脫掉之後,一張屬於男人的輪廓分明的臉露了出來。

“見到你真高興,”男人吃力地扶著牆爬起,譏笑道,“林烈之。”

林烈之毫不猶豫地舉槍,對著男人的腦袋扣下扳機。

“替我向管理局送去修普諾斯的問候,”男人麵帶微笑地再次跌倒在地,聲音遼遠,仿佛來自地底,“不死鳥敬上。”

“是蟑螂。”林烈之糾正,麵不改色地從血泊裡拾起藍寶石手鏈,跨過他的屍體,任憑它被蠕動的四壁吞沒。

他鑽入一扇小門,攀爬在繞塔而建的石梯上。樓道在旋轉中上升,他覺得自己在攀爬一個巨大的蝸牛殼。

不多時,前方的階梯逐漸出現漆黑的斑點。借著牆壁上高懸的火把,林烈之意識到那是巨型蜘蛛。成片的蜘蛛屍體鋪滿了樓道,堅硬的石壁從四麵八方長出刺來,掛滿了半截屍身和殘肢。

他越過那些隨便一隻都能在夢塔外賣出上千塊錢的小生靈,繼續向樓頂前進。

樓道漸漸寬了,火把之間的距離也開始拉長,就像是他在下樓似的。終於有光破開了逐漸濃重的黑暗,在視野的儘頭,出現了一扇玻璃落地窗。

林烈之三步並作兩步跨上最後一檔台階,越過那些生機勃勃的綠色盆栽,走上了寬敞的露天陽台。

源源不斷的蜘蛛從四麵八方湧來,將陽台上的二人圍在其中。一個打著耳釘的青年懷抱女孩,已然被逼到了陽台角落,身後便是爬滿花枝的鐵欄杆和一望無際的雲海。

林烈之打了個響指,陽台地麵倏然隆起一塊,讓蜘蛛紛紛墜落,強行為他開出一條路來。

“小貓,跳!”他高喊。

青年聞言抱緊女孩,跳上鐵欄杆一躍而下。

林烈之在蜘蛛洶湧而上之前踩上那塊隆起,助跑之後一舉飛跳過了欄杆。

一瞬間,視野被斑斕的色彩充滿,林烈之在成群的氣球之中抱住了青年。

女孩隻覺耳邊儘是風聲,那個從花豹瞬間變成人的青年將她護在懷裡,再一睜眼,抱著她的卻換了個人。

“你是誰?花豹呢?”女孩問林烈之。

“造夢師,”他笑了笑,往女孩手裡塞了一把氣球,讓兩人從急速下墜的狀態調整為緩緩降落,“害怕嗎?”

“剛剛有一點,”女孩用小手摸了摸自己的%e8%83%b8口,“現在不怕了。”

腳下的雲海似乎永無止儘,但兩人下落的速度卻越來越慢。終於,林烈之鬆開氣球,兩人站在了鬆軟的雲層上。

女孩試探地踩了踩腳下的地麵,發出驚訝的感歎:“這是我的夢塔?還有這樣的地方啊。”

“是啊,你比自己想象得更厲害哦,”林烈之蹲下`身讓自己能與女孩平視,將藍寶石手鏈在指間捏碎,一扇門顯現在兩人麵前,“現在該起床了。”

“下次我再做噩夢,你還會來嗎?”女孩向門內邁出一步,依依不舍地回頭。

過輕的年紀讓她記不起這所謂“噩夢”便是夢塔失控,她記得的隻是一個一身黑衣,古銅色皮膚,把頭發剃得很短的男人,他看上去不大好接近,但她意外地不覺得恐懼。

“當然,”林烈之笑答,“無論你什麼時候做噩夢,我都會趕過來。”

女孩的身影消失在霧氣般的雲裡。

林烈之跟著走出門外,一陣早已習以為常的眩暈之後,他緩緩睜眼,隻看見一片漆黑。他花了幾秒鐘適應黑暗,冰冷光滑的玻璃罩沉默在他的頭頂。

他打了個哈欠,在造夢艙裡翻了個身,從仰躺變成側臥。

“林先生,您已圓滿完成本次任務,請進入休息室稍作調整。”

機械的電子音適時地響起,林烈之歎了口氣,小聲嘟囔:“真是小氣,多躺一會兒都不肯。”

玻璃罩緩緩打開,屋內的燈光配合著林烈之雙眼適應光線的進度慢慢照亮。他翻身坐起,機械左腿無意間與造夢艙碰撞出清脆的一響。他與接班人點頭示意之後走出門外,腳步沒有絲毫粘滯。

他選擇性忽視了隔壁休息室敞開的大門,拐入電梯,剛想按下通往頂樓的鍵,便有接收新消息的提示音在電子腦中響起。

林烈之摸了摸後頸植入芯片的突起,喚出隻有他看得見的光屏。

“來我辦公室一趟。”發信人是警衛司主任方琦宇。

林烈之一怔,轉而按下了四十五樓的鍵。

推開方琦宇辦公室的門,便有一陣清風撲麵而來,另一端立著一張與戰艦操作台大同小異的辦公桌,屋內除了方琦宇還有一個戴眼鏡的陌生人。

林烈之跨過觸?感真實無比的草坪和灌木,拉開椅子,在滿室芬芳中坐下。

“累了吧,來喝口茶,”方琦宇笑眯眯地斟滿茶杯推到林烈之麵前,從眼眶裡伸出來的小型攝像機用漆黑的鏡頭對著林烈之,“偵查司沒儘責,漏了修普諾斯這條大魚,這個任務本應該交給討伐司的。”

“修普諾斯”是一個潛入他人夢塔作亂的造夢師團夥,稱之為恐怖分子也不為過,是管理局討伐司的主要剿滅對象。

方才林烈之在夢塔裡遇見的男人名為蔣秀安,是“修普諾斯”的高層人員之一,是個無論殺死多少次都能複活的刺頭。他自稱“不死鳥”,但管理局的造夢師都習慣喊他“蟑螂”。

“沒什麼,要動用討伐司,那才是大材小用。”林烈之微垂下頭,抱著不喝白不喝的心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介紹一下,這是屈文。我已經把他的資料發給你了,從今往後,他就是你執行任務的搭檔。”

又來了。林烈之不動聲色地瞥一眼那名戴著眼鏡的男人,從他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身體改造的痕跡。

方琦宇見他沒什麼反應,繼續道:“小屈各項指標都在警衛司中名列前茅,我相信你們一定會發展成為很好的搭檔。”

見林烈之低頭不語,方琦宇歎了口氣,想起什麼似的,意有所指:“人類如果一直活在過去裡,早和老虎獅子一起滅絕了。”

“我還活得好好的,主任。”

方琦宇敲了敲攝像機仿人骨的外殼,另一手緩緩下滑,伸入了辦公桌旁的抽屜。“哢嚓”一聲響,他倏然掏出一把槍來。

一發子彈打在林烈之眉心。

林烈之仰麵倒下,椅背截住了他的去路,紅紅白白的混雜液體流下他的眉心,從鼻梁兩側向下延伸,乍一眼看去像戴了一個猙獰的麵具。

屈文驚詫地瞪著兩人。

一個虛影從林烈之的“屍體”上浮起,被爆了腦袋的林烈之消失不見,一個完整的活人坐在他麵前。

“您也沒必要每次都來這麼一出,我答應就是了,”林烈之無奈道,“彆總是把全息投影用在對下屬的整蠱上。”

方琦宇滿意地笑了,並對他的建議充耳不聞。他目送林烈之離開辦公室,那個攝像機繞著金屬杆轉了轉,示意屈文跟上。

第2章 第二章 樹

兩人走進電梯,林烈之按下通往頂樓的按鈕,友好地同屈文握手:“請多指教。希望在接下來的時間裡,我們能友好相處。”

“我也希望,”屈文頜首,“如果我沒有在兩周內被暗殺的話。”

林烈之凝視著他,知道屈文是讀過了自己以前的檔案。他沒和太多人搭檔過,並且每一任都不超過兩個星期。

他的上一名搭檔申請調離的時候還是半年前,據說她在調職申請書裡花了幾千字哭訴自己的一無是處,二十出頭的小姑娘,甚至產生了從管理局退休的念頭,方琦宇找了三個心理醫生才好歹把人勸回來。

屈文見狀推了推眼鏡,問:“不好笑嗎?”

“很好笑。”林烈之禮貌地勾了勾嘴角,用剛好能讓兩個人聽見的音量哈哈笑了幾聲。

電梯抵達了頂樓,兩人便就此告彆。林烈之在蜂巢般整齊排列著的一間間車位裡找到自己的那個,意外地發現屈文正坐上他斜前方的那輛車。

他的車黑漆漆的,和他的眼鏡一個色。

眼鏡,林烈之已經好幾年沒在他們這行見過有人戴眼鏡了,他們通常不缺錢做一次既無風險也無後遺症的激光手術。或者換個說法,造夢師也不是沒有錢去換對眼球,材質可能用不上太好的,但總歸比眼鏡方便。

林烈之心不在焉地發動飛車,以H城空中道路允許的最低速度往家的方向開。

黎明前最黑暗的那段時光已經過去,初陽正從東邊升起。陽光與五彩的霓虹燈和巨大的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