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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靜深處有人家 Twentine 4330 字 3個月前

眾人聽見命令,紛紛讓開道,張平走上前。

在地窖的最深處,坐著一個人,披著厚厚的外衣,縮脖端腔,頭上沒幾根頭發,稀稀疏疏,臉上青一塊黃一塊的全是疙瘩,流著粘稠的膿水,隔著老遠就能聞到一股腥臭的味道。

這不是彆人,正是之前袁飛飛提過的病癩子。

張平來到他麵前,病癩子睜著一雙昏黃的眼睛,慢悠悠道:

“小哥兒……稀客唷。”

張平起手,從懷裡拿出一張折好的紙,隔空扔給病癩子。病癩子接過,打開一看,眯起眼睛思忖起來。

張平微微頷首,目光深沉,直直看向病癩子。

病癩子被他這麼一瞧,嘿嘿地笑了兩聲,道:“你莫要這麼瞧小老,這又不是小老找人做的。”

張平皺眉。

病癩子道:“冤有頭債有主,小哥兒你可瞧準了人才行……”

張平抬手,指著病癩子手中的那張紙,病癩子陰陰地一咧嘴,道:“十八堂裡買賣明朗,進出的是哪些個人小老也不糊塗,沒必要騙你。不過——”

病癩子一頓,張平靜等下文。

病癩子靜了片刻,又道:“這人,小老卻是識得的。”

張平上前一步。

病癩子抬手,五根%e9%b8%a1皮一樣包裹著的手指頭攔在張平麵前,他陰沉地吊起眼皮,笑得滋潤。“可是,小哥兒也不能平白知道……”邊說,他兩根手指一掐,捏了捏。

張平挑眉,病癩子一臉貪相,道:“你來尋我,不就是要找人麼……”

張平冷笑一聲,從腰間摸出半吊錢,扔給病癩子。病癩子接過,放在手裡仔細數了數。

“嘿嘿,小哥兒來,來。”他把半吊錢揣進衣懷,招呼張平過去。張平來到他身邊,病癩子站了起來。

他個頭本就不高,又駝著背,站在張平麵前足足矮了兩個頭,張平背脊挺拔,也不迎合他彎下腰,隻垂著眼睛看著他。

病癩子仰著脖子,對張平說了幾句。

“小哥兒,劉四這回惹了大禍,就算你不管,金樓的那幾位也不可能放他甘休,何不坐享其成呢……”

張平一語不發,冷冷地看著他。

病癩子看懂其中含義,低低地笑了兩聲,道:“好好,小老多言,小老多言。小哥你記得我的話,出了門,這朝這邊走……”

病癩子點明那犯事的劉四位置,剛一說完,張平就轉過身,朝外走去。病癩子在他身後刺耳地低笑。

“小哥兒,小老聽說那便宜丫頭進了你家門唷……”

張平腳步一頓。

病癩子又道:“小老與她師傅有過一麵之緣,嘖嘖,小老還記得那丫頭,可真是又機靈又水靈……”病癩子嘖嘖稱讚,剛要再說什麼,忽然看見張平轉過臉來。

四目相交中,病癩子打了個寒顫,沒有再敢說話。

張平在眾人注視下,安靜地離開。

他走後,地窖裡的人該睡覺睡覺,該守夜守夜。胡頭來到病癩子身邊,低聲道:“這個可是——”

病癩子一抬手,攔住話頭,低低地嗯了一聲。

胡頭嗤笑一聲,道:“那事之後,這家夥就一直埋在西街的鐵鋪子裡麵,多久見不到一次,險些給他忘了。”

病癩子又嘿嘿一笑,道:“這不是出來了麼。”

胡頭道:“他可是來問前幾日金樓的那件事。”

病癩子點點頭,道:“沒錯。”

胡頭道:“早時金樓來了個侍衛,將門口的包家兄弟給打了,找到我時我就推說這事跟咱們沒有乾係,他無法,也就走了。”

病癩子咳嗽兩聲,朝旁邊吐出一口黃痰來。

“本就沒乾係!嗬,大事不大,小事不小,隻怪那幾個草包半點能耐都沒有,嚇唬個人也能出了茬子,這事扯到了金樓,咱爺們甭管。”

胡頭點點頭,靜默片刻,他又道:“這啞巴張……為何會打聽此事。”

病癩子聽見這話,%e6%b7%ab%e6%b7%ab一笑,也不作答。胡頭自顧自道:“我記得從前他話也不多,蔫聲蔫氣的,出來打交道也總是跟在金闊身後……”

病癩子閉上眼睛,半響,緩道了一句:

“胡頭,你可彆也瞎了眼睛啊……”

第十七章

劉四今年二十有六,祖籍中南,祖上隨著南商來到崎水地界,落下戶籍。劉四年幼時父母便撒手人寰,隻剩下花甲祖母留在家中。

劉四自小不學無術,大字不識一個,名字都認不全。打記事時起就同崎水城的地痞無賴們廝混,行些偷%e9%b8%a1摸狗的小人徑。

光崎水城的地牢他就被關進去六次。

所幸他膽子不算大,最多也就搞些偷偷摸摸的小事,走了這麼多年的狗屎運,也沒惹出過什麼大禍。

所以當他被人從床上拉起來的時候,還懵懂地不知所措。

明月高懸,劉四躺在床鋪上,撓著草包肚皮,睡得正酣。劉四家隻有一個主屋,一個偏房。劉四將自己的老祖母趕到陰冷的偏屋,自己睡在主屋裡。

他這房子舉架單薄,沒檻沒院,外人想進隻需越過一道幾尺高的柵欄就好。

張平從病癩子那出來,按照指路,來到劉四家門口。他在門口微微看了一眼,而後邁步進入。

張平穿著一雙結實的黑色布鞋,牢牢紮起。他的步伐沉穩矯健,走在青黑的地麵上一點聲響都沒有。

他站在門口,左右兩間房分彆瞧了一眼,而且推開主屋的門。

裡麵昏暗一片。

張平來到床邊,看見床上裹著一層棉被,高高隆起一塊。張平走過去,抓起棉被一角,直接掀開。

一個男人四仰八叉地躺在裡麵。

劉四睡得正爽的時候,忽然覺得周身一陣寒冷,被涼風一激,他打了個哆嗦。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就看見一個高大的人影立在床前。

劉四險些沒尿出來。

“鬼……鬼——”他顫顫巍巍地要大叫出聲,張平一探手,將他的嘴封得嚴嚴實實。劉四那張臟臉被張平的手一捂,鼻子嘴全封得嚴嚴實實,一口氣出不去進不來,憋得他滿臉漲紅。

“誰……唔,唔——!”劉四嚇得半死,張平捂住他的嘴,拎著他的脖頸子往外走。劉四想掙紮,奈何張平手勁大的出奇,按著他的脖頸,他隻稍稍想抬起點頭來,便有拗斷脖子的危險。

就這樣,劉四穿著裡衣,赤著腳,被張平一路拖了出來。

一直到離開家門百步遠,張平才將捂著劉四口鼻的手鬆開,這時劉四已經被憋得剩下一口氣了,身子癱軟,張平拎著他,朝來時的路走去。

再回到病癩子那裡時,門口的人隻瞧了他一眼就放他進去了。張平將劉四扔進地道,劉四從一丈多高的地方摔下去,掉到地上哎呦哎呦叫個不停。

他這一叫喚,地窖裡的人都醒了個七七八八。

病癩子和胡頭坐在地窖最裡麵,他們好似一直在等著張平回來。

張平順著梯子下來,拽著劉四的後脖領,使勁往前一送,劉四就跟條土狗似的,被扔到病癩子腳下。

“哎呦,哎呦喂……”他揉著自己嗑疼的胳膊肘,叫喚著抬起頭。病癩子拄著一根拐棍,正笑眯眯地看著他。∮思∮兔∮在∮線∮閱∮讀∮

“小四子,多日不見,可好呀?”病癩子的臉上坑坑窪窪,笑起來也是一臉畸態。劉四看見病癩子,臉上頓時一僵,而後低眉順目地討好道:“癩、癩爺……”

劉四這會兒有些反應過來了,腳下是最先感覺到疼的。他被張平拉出來的時候光著腳,一路扯過來腳底磨掉一層皮,現在火辣辣地疼。

他一下子就跪倒病癩子麵前,抱著病癩子的%e8%85%bf,哭嚎道:“癩老爺,你可為小的做主啊!”

病癩子低頭瞧他,“嗯?”

劉四指著站在後麵的張平,“癩老爺!這小子欺負上門了啊,小的無能,給十八堂丟人了!”

病癩子將手裡的拐棍捏著轉了轉,笑眯眯道:

“這先不提,小四子,你近來上哪發財了呀。”

劉四手上一頓,乾笑兩聲道:“癩老爺……我能發什麼財啊。”

病癩子盯著他看,劉四被病癩子昏黃的老眼一眼,禁不住低下頭。病癩子搖搖頭道:“小四子……”

劉四哆嗦了一下,病癩子忽然舉起拐杖,朝劉四肩膀砸下去。

“哎呀——!”劉四捂著肩膀,跪倒在地。

病癩子緩道:“你不老實。”

劉四:“癩爺冤枉啊……小的冤枉啊。”

病癩子捂著嘴,好似剛剛那一棍子動了氣門,又狠狠滴咳了起來。

咳過之後,病癩子道:“小子,陽麵有陽麵的道道,陰裡有陰裡的規矩,你若硬要走偏岔,也沒人攔著,隻不過你需得走得利索點。若是被人抓了尾巴……”病癩子說到這,抬頭瞄了張平一眼,又道:“那你可得自個擔著了。”

劉四似乎是知道了病癩子所指之事,他眼神遊離,似在找些理由搪塞過去。

病癩子對這些個地痞混混再了解不過,他彎下腰,貼著劉四的臉。劉四險些被那泛臭的臉熏得背過氣去。

“爺們問你……”病癩子小聲道,“你得了哪家的銀錢……”

劉四縮著身子,道:“小的、小的有什麼銀錢拿……”

病癩子起身,又是一拐砸下去!

“你不老實!”

“哎呀——!”

劉四被打得四處亂竄,還沒跑幾步,就被旁邊的胡頭丟了回來。

病癩子又彎下腰,笑眯眯道:“小四子,你得了哪家的銀錢呀……”

劉四不敢再瞞,咬牙道:“江,江家的……”他跪爬到病癩子麵前,叩頭道:“癩爺,小的不久前得罪了平家少爺,家裡叫人砸了個遍,正月裡分文錢都拿不出來!小的也是沒辦法啊——”

病癩子甩開劉四。

“江家?振暉鏢局的江家?”

劉四哭得鼻涕一把眼淚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