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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圖塔 尤四姐 4267 字 3個月前

“她不敢,這就是我為什麼要把她和孩子分開的原因。如果她不想讓孩子活著,儘管去胡謅。女人和男人不同,隻要拿捏住了這個命門,不愁她不聽話。”又問,“那孩子現在怎麼樣?”

曹春盎道:“送到烏蘭木通去了,有個熬鷹把式家裡沒孩子,整天的求神拜佛。這會兒給他一個,比拾了狗頭金還高興呢!說有的人就是這樣,自己懷不上,領了一個,肚子嫉妒了,就能生一串。送去的時候唯恐孩子受委屈,包裹裡帶了五十兩銀子,公母倆樂得什麼似的,拍%e8%83%b8脯擔保對孩子好,乾爹就放心吧!”

他點了點頭,看外麵天色不早,是時候回宮了。轉頭去料理鑾儀,心裡愈發急迫,手上事趕緊料理完,也好早早去見她。

時間過得真慢,事兒也多,他耐著性子一樣樣伺候周全,皇太後進慈寧宮安頓下,他方請旨往南邊值房裡去。

閒下來盼著太陽快點落山,靜靜坐上一陣,想想風塵仆仆,奔波一天滿身的灰沒法見她,收拾一通換了身衣裳,左右難熬,乾脆出宮上東廠轉轉。心不在焉聽了最近偵緝的情況,畫押書那麼厚一摞,他伸手想去翻閱,最後還是作罷了。

日頭漸漸西沉,餘暉一縷一縷被夜吞噬,外麵迷迷蒙蒙,離得稍遠些就看不清人影輪廓了。他起身出門,沿筒子河往北,兜個大圈子才到西角樓。遠遠站住了腳估算,這裡離太素殿很遠,橫亙了整個紫禁城,就算燃起來,燒得火光衝天了那邊才能察覺。還有出逃的路線,門禁上換了自己人,馬車出入不盤查就夠夠的了。

他十拿九穩,有了成算心裡安定下來。護城上掛著十來盞巨大的白紗西瓜燈,緹騎釘子似的壓刀佇立著,班領看見他,上前行禮叫了聲督主,他略頷首,“皇上來過麼?”

班領道:“回督主話,皇上沒來,打發禦前總管瞧了一回。沒旁說旁的,讓皇後娘娘安心養病,要吃什麼、要傳太醫,都知會當班的人。交代幾句就走了,沒有逗留太長時間。”

他聽了隻覺好笑,這就是所謂的愛,果然君王薄幸。還好音樓不孤淒,有他心疼著,皇帝再疏離,對她也不能造成傷害。

他抬了抬手,柵欄撤開了,他提袍上了台階。

晚風習習,這月令已經不覺得冷了,隻是扶牆而上,城磚粗礪,磨得他手心發疼。上月台看,樓裡燈火煌煌,門扉半開,許是在等他吧!他疾步過去,裡麵帷幔重疊,輕的紗,被風一吹飄飄拂拂。紗幔後有個纖麗的身影,正托著燭火燎油蠟底部,蠟化開了,一支一支緊緊粘在台麵上。

寶珠從裡間出來,看見他待要行禮,他比個手勢示意她噤聲,她會意,蹲個安便退到抱廈去了。

他進門,踏進一團溫暖的光裡,走得悄然無聲,仿佛這是個夢,腳步重些都會驚醒夢中人。一步一步往前,她沒有察覺,闊大的袖子隨動作舒展,一個欠身都柔媚如水。他站在她身後,心臟悸栗栗跳動,受不得這距離,終於一把將她擁進懷裡。

她微抽了口氣,知道是他,沒有掙紮,把手覆在他手背上,半仰起臉,繾倦地和他蹭了蹭,“你來了?”

他嗯了聲,“等了很久麼?”

她轉過身來,輕輕笑著:“不久,每天睜開眼睛就在等,已經習慣了。”

“是我總來得太遲。”他莫名感到酸楚,甚至不及她堅強。

她抬起手掖掉他的眼淚,臉上掛著微笑,嘴角卻微微抽搐,哽聲道:“一點都不遲,每當我堅持不下去了,你就會出現,比約好的還要準呢!”

說不清的味道,淒涼伴著慰藉、惆悵伴著歡喜,交織在一起向他湧來,瞬間泛濫成災。他抱住她不停地%e4%ba%b2%e5%90%bb,一遍又一遍,仿佛這樣才能把心裡破開的窟窿織補起來。

他說:“音樓,你是個好姑娘,這回出了大力氣,要是沒有你突然的頓悟,咱們還得困在那座城池裡。”他揉揉她的腦袋,“怎麼說開竅就開竅了呢,我以為你至少要等生了孩子以後才會變聰明。”

她聽了不滿,“人走投無路時就有勇氣殺出一條血路來,我做到了,而且演得以假亂真。”她得意洋洋抱住他的腰,緊緊貼在他%e8%83%b8`前問他,“我們隻要再分開一次,就能永遠在一起了,是不是?”

他說是,“無論如何我一定要帶你走,就算整個大鄴傾儘國力來追殺我,我也顧不上了。”

她卻凝了眉,“我想過,如果不能走出這裡,就從角樓上跳下去。我花了那麼多的心思,裝了兩個月的瘋子,如果老天再刁難,說明我們命裡無緣……”

他掩住她的口,“想逼我殉情?隻要你跳下去,我絕不苟活,說到做到。”

用不著說什麼“我死了你好好活下去”的話,說了反倒顯得虛偽。事到如今他們隻有一條路可走,若非通向九重,便是直達阿鼻地獄。她含淚笑道:“那麼死也死在一起,好不好?”

他自然應允,這些日子以來,所有的痛苦和煎熬都嘗遍了,假如不能在一起,活著和死了有什麼區彆?他拉她回榻上,單是麵對麵坐著,難以抓撓到心底最深處的癢,想了想,索性直接將她壓在身下。這種示好的方式真特彆,音樓以為他總要做些什麼,可是沒有,他把臉貼在她耳朵上,一本正經道:“就定在三天後,多一天我都等不及。我已經讓大檔頭在牢裡挑揀女犯,到時候屍首穿上你和寶珠的衣裳,火燒得大,麵目也就辨認不清了。你們出了宮不要回頭,我安排人送你們去安全的地方,先待上幾天,等朝廷往琉球派兵,咱們一道出大鄴,再也不回來了。”

音樓心裡熱騰騰燒灼起來,真能這樣,便是最好的結局了。她負載著他的份量,感覺安逸,環著他的腰背問他,“你怎麼確定朝廷會派兵攻打琉球?萬一議和議成了呢?”

他咕噥一聲道:“你聽說過兩國交戰不斬來使麼?倘或連使節都被殺了,那這仗不打也得打了。”

原來是早做了準備,那位出使的官員不論談得怎麼樣,都不能順利交差了。所以隻要她起個頭,他會妥當安排好退路,叫她沒有後顧之憂。她欣然道好,“那就三天後,亥時你派人來接我,我等著你。”

他笑著%e5%90%bb她的眼睛,“一言為定,可是以後你就不是皇後了,沒有尊崇的地位,沒有人對你叩拜行禮。咱們逃出去,離開大鄴,也許找個漁村山坳落腳,也許會吃苦,你會後悔麼?”

她咧著嘴露出一口糯米銀牙,“那麼你不再是督主、不再權傾天下、沒有華美的冠服、沒有漂亮的飾物,你會後悔麼?”

他認真思考了下,“不會,因為我有錢。”

音樓嗤地笑起來,“我也不會,因為我有你。”

他低下頭,撩開她的裙裾,和她癡纏在一起,“這話沒錯,你有我,即便再多苦難也不用怕。我替你擋風遮雨,我為你肝腦塗地。咱們去建個城,城池裡隻有你和我,把過去錯失的時光百倍找補回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她嗡聲長%e5%90%9f,“我不要城,樹大招風,還沒有吃夠以前的苦麼?我寧願蓋間茅草屋,隱居在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平平安安度過一生就足意兒了。”

他和她%e5%94%87齒相依,低低道好,“用不著呼奴引婢,日常起居都有我,保證比旁人貼心一萬倍。”

她朦朦看他,又生出新的感慨來,抬手描畫他的眉眼,嘟囔道:“多好的男人啊,上得朝堂,入得廚房。可是離開大鄴你就擺%e8%84%b1了太監的身份,咱們不能去民風開放的地方,我怕你出去買個菜就再也不回來了,因為某一戶有閨女的人家瞧你長得好看,把你劫走做倒插門女婿去了。”

他頗無奈,一下咬在她鼻尖上,“看來傻病想根治,非得花大力不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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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一,極平和尋常的一天,卻是音樓生命裡最要緊的日子。

從日出時起就在盼望,坐在窗口看日影一點點移過去,心裡的激動要花很大的力氣才能平息下來。

不知是巧合還是有預感,皇帝基本已經放棄她,今天巳時卻來看她,音樓裝得呆呆的,定著眼珠子,他也不介意,在她對麵的矮榻上盤%e8%85%bf坐下,絮絮說了很多,說自己的童年趣事和心路曆程,最後蹙眉看她,“你心裡有氣,愛怎麼鬨都可以,為什麼一定要去招惹老佛爺?現在被關在這裡,弄得半人半鬼,有意思麼?朕一直不明白,肖鐸到底哪點好,叫你這麼死心塌地。他擁有的全是朕賜給他的,朕才是這天下的主宰,你難道看不透麼?你裝瘋賣傻這麼久,其實朕都知道,不忍心點破你罷了。你在角樓住了兩天,視野可曾開闊些?想明白了就跟朕回去吧,皇後的地位沒有人能動搖。”

音樓知道他在試探,他最信鬼神,這麼久了,明明很懼怕,還要時不時敲缸沿,看能不能套出她的實話,真是無聊至極的人。

她往前湊了湊,“真的讓我做皇後嗎?太好了,我終於可以做皇後了!”她站起身手舞足蹈,“趙氏失德敗興,在後位上賴了十一年,風水輪流轉,如今總算輪到我了!皇上到底站在我這邊,我是最後的贏家……那大殿下呢?您立他為儲君吧!太子位定下了就沒人敢篡逆了……”她說著嚶嚶哭起來,垂著兩手往外走,“大殿下死了,他死了,我當上皇後還有什麼用!”

皇帝也駭然,沒反應過來,聽見外麵寶珠大喊大叫,“主子您醒醒神兒……醒醒神兒……”

他慌忙追出去,皇後一條%e8%85%bf使勁往女牆上跨,嘴裡長嚎著“我活著沒意思了,大殿下帶上我吧”。他嚇得頭皮發麻,壯了膽兒上去把她拽了下來,看她涕淚縱橫的模樣灰心至極,“瘋得這樣,真沒法子了。”對寶珠道,“好好看住你主子,有個三長兩短唯你是問。”語畢拂袖而去。

交申時的點兒彤雲也來了,一旦她離開北京,兩個人這輩子就沒機會再見麵了。彤雲淌眼抹淚,嘴裡念叨著:“我恨不能跟著您一道去呢,誰愛待在這囚籠裡!可是我不能,我老家有爹媽哥子,外頭還流落個小的,我怎麼能拔%e8%85%bf就走呢!主子,這一彆隻怕山長水闊了,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見麵。”

音樓拿手絹給她掖臉,歎息道:“彆哭,其實我走了對你才是最好的。咱們名義上是主仆,可在我心裡你比音閣還%e4%ba%b2。往後你要好好合計合計,看看怎麼讓皇上認下你。”她覷眼看她,“我聽說他召你進了西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