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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圖塔 尤四姐 4184 字 3個月前

,這才悠悠醒轉過來。睜眼一看皇後探頭探腦,淑妃就哭了,抓住太後衣襟道:“老佛爺給我做主,姊妹們都是好人家出來的女兒,怎麼經得住皇後這麼作弄!宮裡再不整治,往後還能成事麼?今兒嚇唬我,明兒就該殺我了。皇上不管,老佛爺再不管,咱們這些人可活不了了。”

音樓一聽生氣了,“淑妃你膽兒不小,當著本宮的麵敢叫老佛爺懲治本宮,當我是死人麼?壞話背著人說的道理不明白,要本宮教教你?”

淑妃愕然往後縮了縮,“看看,這是又要發作了。早前皇上封後她就推三阻四,萬事都有定數的,非要把人按在那個座兒上,她福薄鎮不住。當初還不如封貴妃,總比大夥兒一道水深火熱的好。”

音樓錯著牙道:“越說越不像話了,我手裡有金印,你再囉噪一句,即刻摘了你麗妃的銜兒!”

旁邊麗妃一腦門子汗,怯怯舉手道:“娘娘,我才是麗妃,她是淑妃。”

音樓哦了聲,“對,我弄錯了。”又衝榻上人使勁指了指,“皇後有什麼了不起,照樣不得皇上寵愛。你以為你一哭二鬨就能挽回皇上的心麼?我有兒子,你有什麼?將來大殿下繼位,頭一個把你送進泰陵,看誰護得了你!”

她東一榔頭西一棒子,把人弄得摸不著邊。大夥兒再一斟酌,那不是邵貴妃的口氣麼!頓時驚惶失措起來。青天白日裡皇後鬼上身了,這怎麼得了!大夥兒都求自保,轟地一下作鳥獸散。平時養尊處優的妃嬪們跑動起來不含糊,三下兩下出了慈寧宮門,站在檻外拍%e8%83%b8喘氣。

夾道裡鹵簿都預備妥當了,肖鐸正指派人打點,聽見動靜轉過頭來看,太後從門裡匆匆出來,他待要上前行禮,後麵皇後也跟了出來,臉上粉抹得厚,眼梢擦了胭脂,看上去鬼氣森森。

他知道她的計劃,心裡是篤定的,隻歪脖兒打量她。她很快瞥了他一眼,沒什麼表示,揚手招呼太後道:“老佛爺等等我,我一個人乘輦有點怕,總有什麼跟著我似的,咱倆搭夥,一塊兒坐得了。”

皇太後都快被她嚇死了,心在腔子裡亂竄,怎麼能和她坐一抬輦!當即虎著臉道:“你有你的鑾儀,又不是逃難,兩個人擠作堆算怎麼回事兒?好了彆鬨,趕緊動身吧,等到了碧雲寺請方丈好好給你驅驅邪。”

她蔫頭耷腦,看眾人上了車,自己茫茫然站了一會兒。肖鐸上來攙她,低聲道:“娘娘登輦吧,有什麼話對老佛爺說,等到了碧雲寺再敘也無不可。”

她這才怏怏往自己鳳輦方向去,意態雖裝得蕭索,五指卻緊緊扣住他的手。他抬眼看她,她隻能用餘光掃視他。她的紐袢子上掛著十八子手串,底下回龍須拂在他腕子上,隱約的,像個觸摸不及的夢。原想等她上了輦,至少跟她說句話,誰知她腳下忽然頓住了,放開他調頭就走。太後的輦還沒坐穩她又折了回來,伸手打起簾子,咯咯笑道:“老佛爺,您說要扶我做皇後的,您忘了嗎?現在趙氏已經死了,總該輪著我了,您說話不算話,騙鬼麼?”

她猙獰地笑著,一步步邁上腳踏。皇太後徹底受了驚嚇,縮在車內驚聲尖叫,什麼體麵尊榮全不顧不上了,所幸肖鐸上來阻止,她一迭聲道:“快把這瘋婦抓起來,快抓起來……我大鄴沒有這樣癲狂的國母,皇帝不廢她,我也容不得她!把她關起來,關到角樓上去!底下使人看著,除一日三餐不給旁的供給,不許她出角樓一步,否則打斷她的%e8%85%bf!”

皇後被人架住了,寶珠上去哭求:“老佛爺您慈悲,我們主子是禦封的皇後,詔告了天下的。您把她囚禁起來,皇上跟前也沒法交代……”

音樓演得興起,愈發掙紮嚎啕,哭先帝、哭榮王,把所有宮妃都鬨下了車。

眼看收勢不住,皇太後惱火異常,斷然喝道:“皇帝那裡自有哀家去說,不勞你費心。你舍不得你主子,跟著一道去,也免得她孤單。”衝肖鐸一比手,“你打發人去辦,浴佛的行程不能耽擱,這會子往寺裡要緊。皇後的事先擱著,等回來了知會皇帝,這個後,不廢也得廢!”

肖鐸道是,踅身對閆蓀琅使個眼色,自己仍舊持金節,開道往大宮門上去了。

音樓折騰了一通,精疲力儘。可是再累,心裡卻是高興的。終於辦到了,叫皇太後廢她,一個發了瘋的皇後還不如之前的張皇後,沒有住英華殿的福氣,一口氣送進角樓去了。角樓從墩台至寶頂有九丈高,如果逃不%e8%84%b1,從牆頭跳下去不知能不能活命……不管怎麼樣,那裡是紫禁城的邊緣,隻差一點兒就能走出去了。寶珠上來攙她,她抓住她的手,整個身子都在顫唞。原來劫後餘生就是這樣的,她恨不得放聲大笑,自打去年入宮以來就沒這麼高興過。

閆蓀琅並不知道內情,失了勢的皇後,沒有特彆的優待。到城門上讓戍軍放行,順著台階上去,把人送進門方作一揖道:“娘娘且在此安置,臣命人到坤寧宮收拾娘娘細軟和換洗衣裳,想起來缺什麼就同底下緹騎說,臣再想法子替娘娘辦妥。”

音樓呆滯看他一眼,“這裡沒有簾子麼?萬一有鬼怪趴在窗戶上往裡看怎麼辦?你叫人掛上帷幔,再送五十支羊油蠟來,本宮夜裡怕黑,要整夜點燈才能睡著。”

閆蓀琅聽了微一頓,抬眼道:“宮裡用油蠟是有定規的,娘娘要五十支,真有些難為臣了。”

音樓對寶珠嚎啕起來,“你瞧這人!”

寶珠忙安撫她,衝閆蓀琅道:“我們主子到底還是正宮娘娘,要五十支油蠟不見得哪裡逾越了。閆大人能辦是最好,要是不能,咱們再想法子去求肖大人。就是區區小事麻煩他老人家,有些不好意思罷了。”

閆蓀琅轉念一想,步音樓和肖鐸是有些交情的,當初從宮裡出去借居在提督府,李美人找她告了一狀,肖鐸還曾給他提過醒兒。真為一點小事叫上頭覺得有意為難,那就不好了,便道:“既這麼,臣回頭吩咐下去。被褥鋪蓋過會子就到,娘娘先歇一陣,到了飯點兒自有人送吃的來。”

音樓點頭把他打發了,自己背著手屋內屋外四處查看。角樓雖然孤淒寂寞些,規格卻是很高的,覆鎏金寶頂,梁枋飾墨線大點金旋紋彩畫,隔扇門和坤寧宮一樣用三交六椀菱花,連檻窗都雕夔龍。要不是地勢高,春天顯得風異常大,真沒什麼不稱意,還很有種遺世獨立的美。

內外隻有她和寶珠兩個人,她搓手笑道:“蠻好,我看比噦鸞宮還強些。這兒沒人,我也用不著每天一回裝瘋賣傻了。”

寶珠道:“可不,每每瞧您折騰,奴婢都替您累得慌。”說著嗤地一笑,“您今兒演得真好,我看把督主也唬得一愣一愣的。難為您,再熬上幾天就該苦儘甘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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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樓嗯了聲道:“但願一切儘如人意。”

寶珠遲疑道:“就是不知道皇上會不會追究,您說他對您是真有情麼?”

音樓搖了搖頭,“他隻是不甘心罷了,不願意承認自己比不上個太監,心裡不痛快,就要所有人跟著不痛快。他常說自己是文人,文人心眼兒小得針鼻似的。肖鐸那麼個大活人戳在眼窩裡,又不能除掉,所以就挖空心思硌應人。其實他最想冊封的還是音閣,隻不過我的利用價值比她大一點罷了。既然他們有了孩子,這輩子橫豎是糾纏不清了,他有恃無恐,索性把這個位置騰出來圈禁我。”她長長歎了口氣,“他有句話說得沒錯,他的後位不值錢,至少對我來說是這樣。今天終於擺%e8%84%b1了,我隻要安安靜靜等著肖鐸來找我,商議好時候再演一出戲,我就該功成身退了。”

未來觸手可及,她靠著檻窗笑得馨馨然。心頭像卸下了包袱,她知道碧雲寺裡的他一定也是歡喜的。今晚他會來吧?這麼想他,剛才短暫的觸碰不能緩解她的相思。她一個人掰手指頭數,到底多久沒有在一起了?數不清了,放佛從她進宮後就一直是匆匆忙忙的,卻也因匆忙,每次都變得更加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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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鐸那頭辦差,依然進退有度紋絲不亂。

浴佛的儀式完了,太後把從佛前求來的神符交給他,“你得了閒兒給皇後送去,到底有沒有用,我也不敢想了,橫豎試試吧!”說著一長歎,“我原就反對皇帝冊封她,瞧瞧才三個多月,鬨得這樣收場。到底她來路不正,邵貴妃和榮王作祟倒罷了,隻怕還有先帝。不管翻沒翻過牌子,畢竟是他的人,皇帝把人收進後宮欠妥當,再一封後,更叫人傷心了。如今這樣也沒法子了,她瘋得沒邊兒,隻能關在角樓上自生自滅。但願她運數高,遠離了承乾宮能好起來,也算撿了條命。”

肖鐸道是,“全看娘娘的造化吧!老佛爺儘了人事,剩下的隻有聽天命。可依著臣看,使了那麼大的勁兒捉鬼驅邪都沒用,還是娘娘的心魔占了大頭。好女不事二夫麼,娘娘必定自責,又不得疏解,久鬱成疾就打這上頭來。身上有恙,尚且可以傳太醫醫治,心裡有病症,誰都幫不了她。臣是怕娘娘一個人束在高樓,萬一想不開出點什麼事……”

太後在金盆裡盥洗,他托著巾櫛送上去,太後接了茫然拭手,垂眼道:“你心太善,見不得誰受苦,咱們都一樣的。可是事情到了這地步,哪裡能安頓她?她鬨起來你是沒瞧見,”邊說邊蹙眉大搖其頭,“像黃皮子進了%e9%b8%a1窩,那份糟心勁兒,天底下罕見。這麼下去大家不得安生,還是遠遠打發了,宮裡圖個太平吧!”

音樓小事糊塗,大事上卻很有主見,就瞧她把皇太後嚇得那模樣,可見先頭在殿裡就有過一番作為。太後越厭惡她,對他們越有利。肖鐸握緊了那道黃符應個是,“老佛爺是宮裡娘娘們的主心骨,要想定國必先安家,不能為了一個,弄得大家夥兒提心吊膽。臣已經吩咐下去,角樓底下加強了守備,娘娘就是在樓裡鬨翻了天,也妨礙不到彆的主兒了。”言罷嗬了嗬腰,卻行退出大殿。

曹春盎見他露臉,請他到僻靜處說話。這小子常一副鬼五神六的樣子,探過來和他咬耳朵,“乾爹,西角樓的人都替換了信得過的,您來去不必忌諱什麼。再一個就是彤雲,皇上怪異得很,傳彤雲過西海子說話,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兒子讓平川盯著,一有消息就回稟乾爹。兒子眼下是怕,彤雲和皇上畢竟一夜夫妻,還生了個兒子。倘或她嘴不嚴,把娘娘裝瘋的事兒說出去,那咱們這回的計劃就全泡湯了。”

肖鐸倒顯得很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