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頁(1 / 1)

浮圖塔 尤四姐 4216 字 3個月前

無可奈何,隻有緊緊抱住她。

音閣出嫁前兩天到宮裡來謝恩,天暖和起來,穿得也少,三個月的身子顯懷了,身腰裡細看鼓鼓囊囊的,往那兒一坐,隆起來不小的一塊。

音樓有點萎靡,說話也有一搭沒一搭的。狗爺抱在炕上,橫趴在她膝頭,她一下下捋著,淡淡掃了她一眼,“過了門好好過日子,謝恩就不必了,我沒為你做什麼,你要謝就謝皇上吧!你瞧咱們姊妹,總這麼陰錯陽差的。想要的得不到,不想要的偏偏送上門來。我聽說新姐夫是南苑人?南苑出來做官的真不少,要叫南苑王知道了,會不會笑話你?你也苦,往後有什麼難處就進宮來,好歹自家姐妹,常走動吧!”

她這副二五八萬的樣子,音閣看了就來氣。還提宇文良時,簡直是往她傷口上撒鹽。她是沒想到,自己吃了苦頭把張皇後趕下台,最後居然便宜了這個妾養的。她恨她恨得牙有八丈長,一定是她耍手段蠱惑了皇帝,否則說得好好的,怎麼能一下子變卦?

她有氣沒處撒,什麼皇後,在她眼裡就是個撿漏的,不要臉,搶了原本屬於她的東西。

她轉頭看滿屋子的朱砂符,冷笑一聲道:“娘娘把宮裡弄得道觀似的,真這麼怕鬼?邵貴妃的死和你又沒關係,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心裡不磊落,難怪疑神疑鬼。”

音樓眯著眼看她,她知道她滿腹牢騷,怪誰?還不是怪她自己不成器!要是手段夠得上,硬纏著也把後位弄到手了,何至於來禍害她?她的委屈和誰去訴?她天天的想肖鐸,可如今他不在後宮走動了,要見他,比登天還難。她覺得自己離瘋不遠了,有時候精神恍惚,魂魄可以%e8%84%b1離軀殼飛出去似的。她現在一點就著,彆惹她還好,惹了她,她立馬就變成炮仗。

她就是要恣意枉為,樣樣鬨大了才好,便高聲喝道:“放肆!你敢同本宮這樣說話,吃了熊心豹子膽麼?你也不看看眼下境況,我是皇後,你是個什麼東西?打小你就處處占著優,債台高築,這會兒到你還的時候了,還沒看明白?你進來給我磕頭沒有?我讓你麵子,你倒蹬鼻子上臉了!”她站起來,左右搜尋,看見案上的粉彩花瓶裡插著簟把子,抽出來就要打她。

音閣沒料到她會這樣,見勢不妙早閃開了,躲在雕花椅背後尖叫,“你瘋了麼?孩子有個好歹你吃罪不起!”

音樓追得暢快無比,這麼些年的窩囊氣,一下子都發泄出來了,嘴裡罵罵咧咧著:“拿個孽種來威脅本宮,看我不打出你的下水(動物內臟)來!你這爛了心肝的%e6%b7%ab|賤材兒,今兒要你的命,明兒下懿旨殺你媽,叫你們娘倆下陰曹和邵貴妃湊牌搭子去!”

一時%e9%b8%a1飛狗跳,坤寧宮是寧靜祥和的地方,從沒出過這種事。皇後舉著戒尺滿世界追人,追的還是娘家%e4%ba%b2戚,把宮裡人嚇成了雪地裡的貉子。大夥兒愕一陣,回過神來看要出人命,跪在地上抱住了皇後%e8%85%bf,衝音閣道:“姨奶奶快跑,仔細皇後娘娘給您開膛!”

音閣真嚇壞了,披頭散發哭嚎著跑了出去。

皇後站在那兒喘粗氣,“還好跑得快,要不把她打出狗腦子來!”抬腳踢翻了小太監,“殺才,本宮裙子給你拽下來了!”突然扔了手裡的家夥什捂住了眼睛,“作孽……阿彌陀佛……邵貴妃來了!”

她開始大喊大叫,在月台上手舞足蹈,大夥兒看她不對頭,頓時都炸了鍋了,分頭出去報信、上良醫所請太醫。又上來幾個人想製住她,不敢太放肆,四個人圍成圈困住她。她力氣奇大,推推搡搡間眾人挨了好幾下,等皇帝來的時候她還在鬨,反插著兩眼,雙手伸得筆直要來掐他脖子。

皇帝心裡著急,扔了扇子上來鉗製,她胳膊沒法動彈了,扭過脖子來,隔著龍袍一口咬在他肩頭。皇帝吃痛,並沒有放開她,隻是怒斥邊上人伺候不周,“皇後怎麼成了這模樣?”

寶珠哭道:“姨奶奶先頭來,不鹽不醬說了一車氣話,娘娘心神一亂,許是克撞什麼了。皇上快找高人來驅邪吧,這麼拖延下去要壞事的。”

皇帝腦子裡亂成了麻,命人把她抬進宮裡,回身吩咐崇茂,“快把國師請來,那爐丹藥煉不成就煉不成,皇後性命要緊。”

崇茂火燒%e5%b1%81%e8%82%a1奔了出去,一路往西海子跑,跑得鞋掉了也顧不上。邁進丹房迎麵撞上了肖鐸,他喲了一聲,“督主也在呐?”

肖鐸蹙眉撣了撣衣裳,“咱家來麵見主子,聽說聖駕進宮了。瞧你這模樣,出了什麼事?”

崇茂哭喪著臉說了不得,探頭招呼太宵真人,“皇上有旨,傳國師即刻進宮。皇後娘娘撞了邪,在宮裡見人就打,皇上都給咬出血來了……哎呀,快著點兒!”轉頭對肖鐸道,“承乾宮裡邵貴妃陰魂不散,帶著榮王出來嚇人,連老佛爺都給唬得不輕呢!我看督主還是進宮瞧瞧,這時候東廠不出麵,還等什麼?”

宮裡出怪事他是知道的,鬼神之說他一直不相信,可值房裡人都傳得有鼻子有眼的,也鬨不清真假。要是真的,太宵真人半瓶子醋晃蕩,能驅鬼才奇了。他放心不下音樓,這會兒也顧不得,就依崇茂的說法,和皇帝毛遂自薦也是個說頭。

進了坤寧宮,抬頭桃木劍,低頭黃符紙,瞧著布置得不成樣子。太宵真人嘴裡念念有詞,邁著八字步捏著手決,在地心開壇做法。肖鐸努力往裡看,落地罩後放著垂簾,隱約看見榻上臥著個人,隻不得見麵。他心裡焦躁,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卻聽見裡頭叫了聲廠臣。他忙應個是,打簾進了裡間。

匆匆瞥她一眼,她仰在那裡倒還算平靜。許久不見瘦了好些,原本豐盈的臉頰塌下去了,張著空洞的兩眼盯著房頂,形容淒惻可憐。他的喉頭哽住了,心頭一陣抽搐,倉惶調開視線,不能再看,怕看多了控製不住自己。

皇帝回身坐在榻上輕撫她的臉,可能是牽痛了肩頭的傷,皺著眉頭抽了口冷氣,“皇後這兩日精神頭不濟,可是像今天這樣卻從來沒有過。朕心裡著急,好好的人,不知道怎麼一下子成了這樣,是不是朕對她約束太多……才剛太醫來瞧,”他緩緩搖頭,“瞧不出個所以然來。症候來得太突然,朕已經不知怎麼才好了。承乾宮鬨鬼,這說法廠臣信不信?”

肖鐸嗬腰道:“鬼神的事,實在說不到底。臣本來是去西苑回稟今年的鹽務,正遇上總管傳話,得知出了這樣的岔子,便跟著進宮來了。君憂臣辱,臣沒能替主子分憂,是臣的失職。臣在想,是不是有人裝神弄鬼嚇唬人?若是得皇上首肯,臣派東廠的人進駐,守上三天三夜,就是真有鬼也把她拿個現形兒。”

皇帝聽了大合心意,頷首道:“朕正有此意,這麼乾放著心裡總沒底,受製於人不如先發製人,就依廠臣的意思辦。”說著戀戀看她一眼,歎息道,“她才剛對朕下嘴來著,勁兒真不小……你們有些交情,她心裡的結打不開,你替朕寬慰她幾句。”言罷起身,捂著肩頭踱出了寢宮。

96│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皇帝給他們騰地方,這種境況誰敢順杆兒爬?都是聰明人,心裡明白,表麵上皇帝是走了,沒準哪個角落裡就有雙眼睛監視他們的一舉一動。

肖鐸癡癡看著她,心裡像刀割似的,雖不能觸碰,視線卻隔不斷。她怎麼成了這模樣?繼續下去是不是要被折磨死了?他想過千種辦法,可惜謀劃起來都需要時間。他從來不願意承認自己無能,這回卻不得不低頭了。一個筋鬥翻出去,以為到了天邊,沒想到依舊在如來佛手心裡攥著。原來他什麼都給不了她,她明明是個簡單快樂的人,遇上他,陷進這樣一場孽愛,把她消耗得不成人形。

他努力控製自己,輕聲道:“娘娘保重鳳體,承乾宮裡必定是有暗鬼,臣會儘一切所能還娘娘太平,請娘娘放心。”

她連看都沒有看他,也不說話,眼神仍然愣愣地,隻有豆大的眼淚從眼角滔滔落下來。

即便隻是聽見他的聲音,也可慰相思之苦。她心裡煎熬,但是萬萬不能在這時候功虧一簣。她發作得莫名其妙,皇帝難免起疑。音樓覺得自己這回是在圖謀大計,從來沒有那麼意誌堅定過,她要把計劃付諸行動。未來得自己爭取,在宮裡傻等著不是事兒,單靠他外頭使勁,什麼時候才是個頭?裡應外合可以把成功機率最大化,但現在還不是時候,如果能瞞過他,就能瞞過天下人,她願意試試。

肖鐸得不到她回應,但是看見她的眼淚,他知道她權衡了利害,不是不想,是不能。她的神識清明,無奈咫尺天涯,當真隻差五步遠,沒法對視沒法說話,她的心裡必定和他一樣痛苦。

人經曆坎坷才會變得成熟,從南下到現在,裡頭不滿一年,那麼多的困難重重,迫使她成長。所有的審慎都是拿一捧又一捧的眼淚換來的,他覺得愧對她,她還年輕,看過錦繡成堆,品嘗過榮華富貴,如今隻剩下滿腹的苦澀。

她的腕子上還纏著他送她的伽楠念珠,蜜蠟墜角是從他的手串上摘去的。她從來沒有忘記,一直把他藏在心裡。他鼻子發酸,很快轉過身去,既然無法交談就散了,單是定眼瞧著,傳到皇帝耳朵裡又生禍端。

國師的手段果然頗高,他開了壇,皇後的症候減輕了。起先咬緊牙關不認人,現在緩過勁來,就是疲累,臥在床上不肯動彈。問她之前的種種,她都想不起來了。

不過也可能是冤魂太厲害,好一陣壞一陣,似乎不得根治。皇帝一來她就念央兒,“糊車糊馬,再要兩個童男童女。榮王還沒娶媳婦呢,哭著鬨著要王妃。朝裡有誰家死了閨女?我拿體己出來,給他配門陰%e4%ba%b2,他就不來纏我了。”

久病床前尚且無孝子,她鬨多了,皇帝也有點受不了她。去請太後示下,太後聽了隻管歎氣,“可憐見的,怎麼弄得這樣兒!咱們大鄴曆來的國母,沒有一個這麼狼狽的,話傳出去叫人笑死。一個皇後,缺了神明護佑,倒叫惡鬼纏上了,可見她八字輕,沒有做皇後的命。現如今宮裡草木皆兵,底下妃嬪們天還沒黑就不敢走動了,這種事兒何嘗有過?治家不嚴,下去了也沒臉見祖宗。依著我,皇後還是挪出坤寧宮吧,找個地方靜養,興許離了那裡,人就好起來了。”

皇後移宮,意思很明確,就是要廢。皇帝心頭擰了十八個結,現在看來騰地方肯定對她有好處,有時候人就是心魔擺不%e8%84%b1,未必真有鬼來找她麻煩。可是要廢她,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