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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圖塔 尤四姐 4188 字 3個月前

的金丹裡動手腳!她嚇得打了個寒噤,“那怎麼成!萬一那個道士靠不住把事兒抖出來,他的處境不就危險了麼!”她說著,頹然倚在引枕上,半天才道,“你替我傳個話給他,他的心思我都知道,可他要是為我好,就不要再涉這個險。封後那天皇上和我把話都說明白了,我聽著心裡驚得厲害。我現在什麼都不求,隻求他平平安安的,即便不能在一處廝守,我也認了。”

曹春盎眨巴兩下眼睛,佝僂著腰道:“娘娘為乾爹好,奴婢都知道,可人一旦有了執念,要放下就難了。您隻管放心,乾爹辦事一向穩妥,那道士本來就是個渾水摸魚的積年,是乾爹抬舉他,給他機會發財。他其實是個火居道士,外頭有老婆孩子的,瞞著萬歲爺罷了。他這是欺君的罪,嘴不嚴,自己死得快不說,還要捎帶上家裡人,他沒這個膽兒。不過娘娘的話,奴婢回頭一定帶到。我跟您掏心窩子吧,其實我乾爹這樣,真不好。”他為難地搓手,“風口浪尖上,有點兒閃失就要闖大禍的,依我說先按兵不動,等事兒緩和下來了再做打算。可您瞧,他真有點著急了。奴婢那天勸他來著,他劍舉在頭頂上要活劈了奴婢,得虧大檔頭和四檔頭在,要不這會兒奴婢成兩截子了。奴婢都是為他老人家,沒想到驢腦袋沒摸上,給驢蹄子蹬了個窩心腳。”

音樓怨懟地看他一眼,“你說你乾爹是驢,不怕他要了你的小命?”

曹春盎愣了下,賠笑道:“是是是,奴婢是個牲口,牲口不會想事兒,順嘴瞎咧咧,娘娘甭和我計較。還有件事兒,南苑王那裡也有變數,因著長公主才過門,那邊也沒那麼急進了。乾爹短時間內要指著他幫襯,不大可能。這就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人走到窄處,諸事不順。”

其實他們能不能謀得一個結果,很大一部分要依仗南苑王。南苑王新婚燕爾,把宏圖霸業拋到了腦後,站在帝姬的角度倒是好事。可他們怎麼辦呢,靠山山倒,靠海海乾。肖鐸的壓力她感同身受,真覺得前途茫茫,看不到彼岸了。

她不能讓他繼續拿命去消耗,她得想辦法自救。音樓用力握緊拳頭,自己拖慣了後%e8%85%bf,就像長在他身上的痦子,累贅,要拔掉又難免劇痛。這回她要自己想法子,即便不能出宮,至少擺%e8%84%b1眼下的困境。

“你同他說,我一切都好,請他不用為我操心。我不會尋死覓活,我等得及。一步一步走來,沒有比現在更壞的了,再糟能糟到哪裡去?你讓他小心身子,雖不能見麵,隻要他好好的,我就有指望。”她瞧了眼桌上的緞子,“這些都留下,寶珠抓把金瓜子兒賞小春子。”說罷闔上眼,擺了擺手道,“我乏了,你去吧!”

曹春盎看她似乎下了什麼決斷,沒好多問,應個是,嗬腰卻行退出了坤寧宮正殿。

寶珠送人到簷下,折回偏殿見她主子就光看禮單,一頭過去收拾桌上布匹,一頭問:“娘娘看姨奶奶的嫁妝麼?奴婢算了時候,再有十天就是正日子了。”

音樓唔了聲道:“緞子都歸置起來,給她添妝奩。萬歲爺有示下,不叫虧待了她。”

寶珠聽了乾笑一聲:“萬歲爺這份心田難找,姨奶奶真是前世的大造化。”

音樓倚著炕桌出神,又到了後蹬兒,眼見太陽將落山,料著一乾小爺們要下晚課了,便吩咐廚裡送吃食來。兩半月牙桌對拚,八個皇子正好坐一桌。

時候掐得挺準,剛布置好人就魚貫進來了,到炕前並排跪下,恭恭敬敬請母後的安。

音樓看見孩子還是挺高興的,他們大的十一二歲,小的不過剛開蒙,俗世的汙穢沒有沾染到他們,發了話叫他們起來,一張張鮮嫩的臉,看見桌上糕點垂涎欲滴。

“念書辛苦,都餓了吧?”她笑著壓壓手,“坐下,彆拘著。”

皇長子永隆領兄弟們躬身長揖,笑道:“兒子們下半晌跑馬練劍,還真是餓了,謝母後體恤。”

規矩守完了,人也活泛起來,亂糟糟搶座兒,什麼帝王家體統都忘了,筷子碗碟弄得乒乓作響。

這麼多孩子裡,最愛表%e4%ba%b2近的是皇三子永慶,喝了兩口甜湯轉頭對音樓笑道:“母後,今兒師傅誇我書背得好,還說我的八股文章諸皇子中無人能及。”

其他人嘲笑他,“皇父都說了,八股文做得好的是呆子,不如老十一的‘官官是舅,在河之舟’。”

永慶很不高興,巴巴兒看著音樓,音樓忙道:“學問好就是好,八股文章能寫得頭頭是道也是本事。現今科舉裡仍沿用八股文,仕子要做官,第一要緊的就是這個。”

永慶笑了,可是一笑即斂,回身看外麵天色,喃喃道:“天快黑了……”

他臉上帶著恐慌,看著不大對勁似的。音樓奇道:“怎麼?晚間還有課業?”

“不是。”他搖了搖頭,沉默了會兒才道,“母後,我有件事想告訴您。今兒早五更我宮裡人伺候我過文華殿,途徑承乾宮的時候看見個孩子跑過去。當時天還沒亮,我又坐在肩輿上沒瞧真,就聽底下人直念阿彌陀佛。起先問他們都不吭聲,後來一個小太監支支吾吾說好像是榮王,他以前服侍過他,形容兒模樣他記得。再說那時候宮門才落鑰,有規矩不許撒%e8%85%bf跑的,那麼點兒小個子,又是進了承乾宮……”他說著打了個冷顫,“兒子怕……”

一桌人都靜下來,擱下筷子大眼瞪著小眼。音樓心裡也瘮得慌,那時邵貴妃停靈在承乾宮,後來傳出詐屍掐死榮王的事兒,新晉的貴妃打死都不肯住進去,那裡就一直空關著。眼下提起什麼孩子,永慶又不像說胡話的,難道承乾宮真的鬨鬼麼?

“這事兒還有誰知道?”她盤弄著佛珠問他,“今兒你皇父過文華殿了麼?”

永慶道是:“皇父辰時來檢點兒子們功課,兒子把這事兒和皇父說了,皇父把兒子罵了一頓,說兒子是個汙糟貓,睡迷了,眼花。”

音樓嗤鼻一笑,皇帝粉飾太平的功夫向來不差。橫豎永慶把話傳到他耳朵裡了,雖然有點可怖,但於她來說也許是個好機會。

永隆卻斥永慶,厲聲道:“我看你是油脂蒙了竅,母後跟前混說一氣兒,叫皇父知道了看罰你跪壁腳!”說著對音樓長揖,“母後見諒,老三這陣子糊裡糊塗的,說話也不靠譜,母後聽過隻當笑話,千萬彆往心裡去。兒子替弟弟給母後賠罪,母後壓壓驚。那些鬼神之說信則有不信則無,母後是大智之人,好歹當不得真。”

音樓頷首,讚許瞧了永隆一眼,“你說得有理,我自然不放在心上的。時候也不早了,你們哥們兒回去吧,這事兒不宜宣揚,鬨得宮裡人心惶惶就不好了。”

永隆弓腰應了個是,帶眾皇子請跪安,紛紛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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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裡人寂寞,皇子們不說,卻架不住底下人以訛傳訛。這樣帶有恐怖色彩的消息是個好消遣,於是很快傳遍了紫禁城的每個角落。

不管什麼事,起了個頭,總有好事之人往上頭靠攏。一時謠言又起,看見承乾宮四外冒鬼火的有之,聽見正殿裡女人帶著孩子哭的也有之。太後下令徹查嚴懲,幾十個太監闖進了承乾宮,宮裡蕭索空曠,簷角掛滿了蛛網,隻有院裡的梨花開得正灼灼。

正殿、偏殿、梢間,每一處都仔細查驗過了,並沒有什麼異常。太後在院子裡鬆了口氣,“把窗門都打開,大春日裡的,進點兒光,邪祟也就無處遁形了。好好的宮掖,白放著可惜了。地方就是要人住,沒人氣兒,時候長了難免滋長些個花妖樹怪的……”話沒說完,眼角瞥見配殿裡有個人影從窗口走過,再細看,又什麼都沒有。饒是見多識廣的太後也頭皮發麻了,白著臉往後退了好幾步,“上潭柘寺請高僧來,做一場水陸道場超度超度,興許就好了。”

宮門重又關起來,這回還落了把鐵將軍。連太後都%e4%ba%b2眼所見,這下子鬨鬼更坐實了。皇後跪在太後炕前磕頭,“老佛爺,我不敢在坤寧宮住下去了,坤寧宮和承乾宮挨得近,萬一……”

“混說!”太後斷然否決了,“你是國母,闔宮全瞧著你呢,這會子挪地方,皇後不當了是怎麼的?我活了一把年紀,這種事兒也聽說過。陰司裡的人上來鬨,無非要吃要喝要穿,都給她,足意兒了還待如何?你先穩住,沒的叫人瞧了不像話。”耷拉著眼皮眨巴幾下眼睛,聲調也降了下來,“這麼的,求些符咒來,宮裡張貼張貼,就完事了。”

有皇太後這句話,音樓回去把整個坤寧宮都布置起來,牆上密密麻麻粘滿了黃符,房梁上也掛了桃木劍和八卦鏡,皇帝來時她顫聲兒說:“我瞧見邵貴妃了,滿臉的血……手裡拉個孩子,破布似的在地上拖著走。到我跟前她笑,地上孩子抬起腦袋來也笑,一笑臉上肉往下直掉,一塊一塊的,吧嗒吧嗒……”她連說帶比劃,恐怖的聲調加上驚惶的神情,交織出一個無比詭異的畫麵。她死死扽住皇帝的胳膊,“邵貴妃要討債,尖聲兒說‘你男人害死我,我要你的命’。皇上,您不就是我男人嗎?這回她纏上我了,怎麼辦?”

時辰不算早,差不多戌時三刻了,外間黑黝黝的,點了燈籠也是昏昏的。皇帝被她弄得發毛,低聲道:“你彆瘋了,神神叨叨不成體統。是不是做了噩夢?聽多了信以為真,弄出這麼個戲碼來。”

“不是。”她說,“我老聽見有人哭,就蹲在我床頭,高一聲低一聲的,睜眼看又沒有……您得想想法子,不然我會嚇死的。要不把國師傳來,他不是給乾清宮捉過鬼嗎?隻要他肯出馬,沒有降不服的鬼怪。”

皇帝有點為難,“國師是和上神打交道的,弄來捉鬼,沒的沾染了晦氣,沒法兒通靈了。”他把她抱進懷裡安撫,“你聽朕說,人隻要心正,那些臟東西不敢近身。你害怕,朕陪著你。朕是皇帝,有真龍護體,比你請十個道士都管用。”

她隻是打顫,上下牙磕得哢哢作響,“這宮裡死了多少人,哪一處沒有鬼……”她使勁掐他,把他掐得生疼,“白天都好,晚上不成。我不敢睡覺,一閉眼就聽見鬼哭,看見邵貴妃張牙舞爪要殺我。”

她這個模樣好幾天了,皇帝都有些招架不住,隻能儘力安慰她,甚至把腰上閒章摘下來賜給她,“朕的印章也能驅邪,你帶在身上,保你百無禁忌。”

她倒是安靜下來了,把頭埋在他%e8%83%b8口,喃喃重複著“我怕”,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