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頁(1 / 1)

浮圖塔 尤四姐 4188 字 3個月前

皇帝既然這麼安排,事先必定作了萬全的準備,誰敢妄動,還沒踏出宮門就會灰飛煙滅。曹春盎不能說什麼,隻用哀懇的眼神望著他——想想娘娘,願意看她被禦林軍剁成肉泥麼?

他要帶她走,要全須全尾的帶她走。霎時巨大的痛苦把他淹沒,隻恨當初自己放不下,若真的下了狠心同她私奔,不管遇到多大的險阻,都不會像眼下這樣令人絕望。

冊封皇後已經是一個女人登頂的時刻了,多少人夢寐以求的輝煌,不管是喜極還是表麵謙讓,似乎都不該是音樓這樣的反應。皇太後被皇帝鑽了空子大為不滿,原本要駁斥,看見音樓這模樣,一下子又變得無從說起了。

其實皇帝一開始想冊封的就是她吧!步音閣不過是頂在頭上當槍使,否則哪裡那麼容易就作罷?一個皇後,天下母,居然冊封得如此草率,皇帝的荒唐實在令人咋%e8%88%8c。當真是妾不如偷,好好的三宮六院連瞧都不瞧,彆人的女人,再臭都是香的。

可是當著眾人麵%e4%ba%b2自頒布的詔命,已經沒有更改的希望了。皇太後悵然看著跪地不起的新皇後,無奈道:“這是你的造化……”

音樓高聲說不,“奴婢微賤,請皇上另擇賢能。”

事態發展得十分古怪,大家都摸不著頭腦。新後執意不從,皇帝臉上也不光鮮。一時僵持不下,皇帝隻得%e4%ba%b2自上前挽起她,一手扣住她腕子,臉上笑著,眼裡卻風雷畢現,“朕這裡不興三封三辭那一套,自古君王一言九鼎,皇後自謙朕知道,但是自謙過了頭就不好了。”他指尖用力,頗具警告意味,轉頭對肖鐸下令,“明早詔告天下,朕已封步氏為正宮皇後,從此出同車、入同座,朕也打算譜一曲傳世的佳話。”

他朗聲笑,笑聲粉碎了多少人的夢想已經無從考證了。肖鐸看著音樓,她眼裡帶著淒惶和哀告,他知道她的心,兩個人相愛到一定程度,隻需一個眼神就懂得其中含義。他咬碎了牙,忍辱躬□去,“臣遵旨。”

滿殿的宮眷出列,在宴桌前就地跪下磕頭,恭請皇後娘娘金安。音樓聽著這些聲音隆隆在耳邊回蕩,人像被罩在一個巨大的黃金做的甕裡,感覺不到榮耀,隻有滿腹的委屈。她轉過頭看皇帝,他的笑容那麼可怕,原來愛情也可以偽裝,為了全盤操控,他甚至不惜賠進帝姬。

“皇上打算如何處置音閣?”她說,“你不是很愛她嗎?”

皇帝略挑了挑嘴角,“朕說過,朕最愛的是你。至於她,留著叫人說嘴。朕已經替她擇好了夫家讓她改嫁,皇後念著姊妹情,願意的就操持操持,若是不願意,另指派人經辦就是了。”

這個無情的人,音閣還懷著他的孩子,他居然就這樣把她嫁了!她覺得不可思議,他伸手來撫她的眼睛,“彆這麼看著朕,朕不過是愛你。”

音樓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去的,說回去其實也不準確,她搬進了坤寧宮,那個從前隻能仰視的地方。做小才人的時候隔牆遠眺,看見這裡的重簷廡殿頂都會讚歎不已,現在入主這裡,居然一點都不快樂。

她站在簷下看,八寶的雀替、盤龍銜珠藻井,那麼高的規格,這裡是紫禁城的中樞。住過榮安皇後、住過張皇後,如今輪到了她。她們的下場並不好,自己又會怎麼樣?

宮婢和宦官往來,忙著替她歸置東西。她獨自轉到配殿裡,寶珠進來,低聲喚她,“娘娘……”

她呆坐著,兩眼定定落在牆角,緊握兩手擱在膝頭。

“今兒才冊封,晚上恐怕要翻牌子。”寶珠遲疑道,“娘娘如何應對?”

她閉了閉眼,“我連死都不怕。”

女人走投無路就會想到死,寶珠束手無策,哀聲道:“您不為督主考慮麼?”

她身在這個位置,已經看不見未來了。皇帝在她身上打了個戳,她成了大鄴的皇後,以前尚且不能掙%e8%84%b1,更何況以後!

她仰起臉說:“寶珠,我和他有緣無份。以前我一直不願意承認,可你瞧見了,事實就是這樣。也許該斷了,以後的路越來越難走,我會拖垮他的。有時我在想,是不是現在的一切都是我的臆想,其實我在殉葬那天就已經死了……”她打了個寒噤,喃喃道,“我從繩圈裡看到他,他是最後一個留在我記憶裡的人,和我從來沒有交集,隻是送了我一程。”

她有點魔症了,嚇得寶珠忙打斷她,“娘娘千萬彆胡思亂想,您活著,大家都活著。今天的事來得突然,奴婢知道您慌神,您先冷靜下來,總會有法子的。”

有什麼法子?皇後就是最好的枷鎖,套住她,讓她寸步難行。她想過了,皇帝要是強迫她,她就跟他同歸於儘。她站起身,在屋裡兜兜轉轉找了半天,宮裡的利器都是有定規的,平時收起來,要用的時候還得“請”。她沒法和寶珠說,要是讓她知道,肯定想儘辦法通知肖鐸。她不敢設想他現在處於怎樣的水深火熱,自己痛苦,他勝她百倍。真逼急了做出什麼事來,萬一不成,看著他去死麼?

她走出配殿轉身南望,乾清宮就在一牆之隔。今天是冊封頭一天,他沒有不來的道理。果然轉頭聖駕便到了,他依舊笑得溫文,語氣也很鬆泛,環顧四周道:“朕以前不常來坤寧宮,這會兒看看擺設都換了,和原來大不一樣了。皇後可還稱意?”

她漠然站在那裡,不行禮也沒有笑臉。看著他,像看待一個陌生人。

93

皇帝知道她不痛快,不痛快又怎麼樣?既然詔命已經下了,她就得踏踏實實做他的皇後,這輩子沒他的令兒,不能走出後宮半步!

不過劍拔弩張畢竟不好,他得保持風度,狀似不經意道:“朕聽說你喜歡梨花,提督府的梨樹好,新挪了地方照樣花繁葉茂,搬進坤寧宮來一定也能成。”

他是有意敲打她,讓她知道她和肖鐸的過往他都有數麼?音樓搖頭道:“挪一回也許能活,挪二回必定會死。樹木和人一樣,有的地方能適應,有的地方不能。宮裡的基石打得那麼厚,它的根須穿不透,早晚會枯死的。”

“是麼……”他表情平靜,負手道,“說得有些道理,既然你不喜歡,那就作罷了。原先想過讓你住承乾宮,那裡梨樹是紫禁城裡頂有名的,可礙著祖製,正宮還是得居坤寧宮。”他側過頭,朝永祥門上看了一眼,“再說那宮不吉利,邵貴妃和榮王都死在那裡,是誰的手筆,你知道麼?”

她嘲諷地勾了勾%e5%94%87角,“皇上為王時便運籌帷幄,宮裡誰生誰死,都是皇上說了算。”

@思@兔@網@

他嗯了聲,並沒有生氣,“這話在點子上,萬事皆有定數,要不是當初朕下令留你,這會兒你應該躺在地宮裡,也許腐爛了,隻剩一捧屍骨。”他玩味地打量她,“老天待朕不薄,朕留對了人,掙來一個皇後。音樓,你這輩子要陪著朕到地老天荒了,將來就是入皇陵,朕的身邊也有你一席之地,你高興麼?”

高興個鬼!她咬牙看著他,恨不得撲上去和他拚命。他斬斷了她所有的夢想,活著和死了有什麼區彆?她不明白,什麼促使他非要封她為後,就算為了牽製肖鐸,她人在妃位也是一樣。如果說他是真的愛她……她簡直要笑出來,自己這麼傻,也隻有那個感情同樣幼稚的肖廠公會看上她。愛情對皇帝來說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他早就修煉成精了,就憑區區的她,怎麼能入他的眼?

“我沒有選擇的權利,您在冊封之前沒有問過我的意思,到現在說高不高興,沒有任何意義。”她不在乎是不是頂撞了他,如果這樣能讓他申斥她,甚至禁她的足,反倒如了她的意了。

皇帝歎了口氣,“現在還是大正月裡,天兒冷,沒的著了涼,進去說話吧!夫妻本是一體,這麼爭鋒相對什麼意思呢!”他來牽她的手,她掙了掙,他攥緊了不放,她沒辦法了,隻得被他拉進了殿裡。

坤寧宮裡陳設奢華,不說那些紫檀的大小件,就說多寶格裡的青玉執壺、漢玉璧磬、象牙水盛,也是形形色|色叫人眼花繚亂。大鄴時至今日,早就忘了天下初定時的簡樸作風。鳳子龍孫們習慣了驕奢%e6%b7%ab逸的生活,細微處見真章,地罩上懸掛整幅的金壽字妝緞,那種料子是禦用,一匹抵得上老百姓一家子半年的嚼穀。

音樓踏進這樣的環境,渾身上下不舒稱。她也不坐,隻立在那裡,滿滿都是敵對的情緒。

皇帝不傻,他都瞧得出來,不過並不急於戳破她,理了理袖子囑咐崇茂:“晚膳在皇後宮裡用,你打發人同國師說一聲,朕今兒疲懶,就不過西苑了。打坐的事兒來日方長,不急於一時。今天是皇後的喜日子,朕留宿坤寧宮。把簷下站班兒的都撤了,朕要和皇後說說體己話。”

音樓聽聞他要在坤寧宮過夜暗自焦躁,愕著兩眼道:“奴婢身上不好,恐怕不能侍候皇上。”

殿裡侍立的人都撤了出去,偌大的進深,冰冷的擺設,還有蹙眉相望的兩個人。

皇帝的脾氣雖好,也不能容忍她一再違逆。手裡把玩的玉石往炕桌上一拍,寒聲道:“是嗎?你說不好,朕倒是興致高昂。你自入宮以來隻侍寢一回,如今做了皇後,仍舊這個樣子似乎說不過去。帝王家最要緊一宗就是皇嗣,皇嗣是什麼?是將來挑起大鄴江山的中流砥柱!你身為皇後,無所出總歸不好。雖說音閣生了兒子會過繼到你名下,但那畢竟不是自己骨肉,隔著一層,朕最明白其中苦處。”

他說起音閣,愈發叫人憎惡他的險惡用心,“音閣懷著龍種,你把她嫁給彆人,不覺得愧對她嗎?”

他形容兒傲慢,轉過臉道:“朕彆樣上補償她就是了,她配的男人不過區區六品小吏,朕抬舉他,給他官做,音閣受封誥命,照樣錦衣玉食。原本讓她進宮也不難,可既然封你為後,少不得犧牲一個她了。對朕來說,最要緊的是皇後,旁的人再了得,也是玩過了就撂。”他起身,試著攏她的雙肩,“音樓,朕從頭一回見你就喜歡你,本以為是一時新鮮,沒想到牽腸掛肚了那麼久。你從南京回來,病得那模樣,朕在噦鸞宮照料你,也許你不覺得什麼,朕的心境卻和以往大不同……求之不得,輾轉反側,天下男人的通病。不管以前怎麼樣,現在你是大鄴的皇後,該定下心來了。皇後與朕同體,這家國天下也有你的一半,夫貴妻榮的道理你懂麼?”

她當然懂,可是她心裡認定的丈夫不是他,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