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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圖塔 尤四姐 4236 字 3個月前

上紅綢獵獵招展,前後近百艘福船哨船拱衛著,龐大的艦隊在暮色中緩緩駛離碼頭,從河道口分流出去,漸行漸遠消失不見了。

皇帝的突發奇想叫肖鐸有了防範,諸樣留一手是必然的,隻不知道他的病症發作在哪一處。留神觀察了很久,似乎沒有什麼異動,暫時可以放下心來。

到了正月十五這一天,宮中設有元宵宴。各色餡兒的湯團放在大篾籮裡,怕粘底,鋪上了一層米粉。音樓從噦鸞宮過乾清宮,出夾道看見幾個太監從膳房裡出來,扛著篾籮一路走,籮眼兒裡撒鹽似的,青石路上零零落落染了一地白。

今天是上元,雪早停了。往遠處看,天空澄澈,襯著底下紅牆黃瓦,藍得出奇。

“過會兒大宴完了,奴婢伺候主子回去換身衣裳。今兒宮裡下鑰晚,準許嬪妃們走動。娘娘老家大概沒這習俗,咱們北方過十五,成了%e4%ba%b2的女子上正陽門摸門釘兒,走百病,還能保生兒子。”寶珠笑道,“正陽門怕是去不了,上奉天門倒可行。那裡幾個銅釘兒摸的人多了,比起彆的來要亮得多。”

“摸門釘生兒子?”音樓搖搖頭,“不準。我娘嫁給我爹,十五也摸門釘兒來著,結果摸來個我。老太太站在產房外頭等信兒,聽見是個姑娘轉身就走,一麵走一麵還啐,說是賠錢貨。”

“老太太不開眼,有您這樣的賠錢貨麼?您托生到他家,是他們家上輩子燒高香了。”

音樓但笑不語,其實老太太說得真沒錯,肖鐸上回訛人,把他爹訛得傾家蕩產,可不是賠錢了麼!

說話兒進了乾清宮,今兒人齊全,嬪妃們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大冷的天還舉著團扇,也不知乾什麼用。自打帝姬走後音樓就落了單,沒人和她紮堆兒啦,她形單影隻很是可憐。進了屋挑個角落坐下,遠遠往寶座上瞧,皇太後戴著黑紗尖棕帽,身上穿洪福齊天襖裙,倚著個大引枕,正和貴妃說笑取樂。

她百無聊賴,低頭勾鈕子上掛的梅花攢心絡子,不防有人走過來,手裡托著一個盅,躬身道:“娘娘吃糯米的東西愛反酸,這麼著對身子不好。先進點羹墊墊,回頭稍微用兩個意思意思就是了。”

音樓抬起頭來,他頰上帶著淺淺的笑意,恰到好處的溫存,是給她一個人的。要不是礙於這麼多雙眼睛看著,多想一下子縱到他懷裡。她忍得辛苦,鼻子發酸,卻咬牙扛住,伸手接過來,頷首道:“廠臣有心了,多謝。”

他的目光靜靜流淌過她的臉,很快調轉開視線,怕一個閃失失了控,被人瞧出端倪來。這樣的生活他也過得厭倦,以前一個人的時候做事沒有顧忌,現在不一樣,瞻前顧後唯恐護不得她周全。她是捆綁在鷹%e8%85%bf上的細索,皇帝這招果然極奏效,他已經沒有辦法逃%e8%84%b1了,注定要一直替他賣命。

彼此相距不過兩步,他不能靠過去,連多逗留一刻也不行。曹春盎趨步上前通傳,低聲道:“聖駕已經過了西華門,乾爹到門上恭迎吧!”

他提了曳撒出去,不多會兒就見禦輦從夾道裡過來了。

皇帝是一身八團龍袍,頭上沒戴折上巾,不倫不類束了條攢珠抹額,手裡把玩一塊%e9%b8%a1蛋大小的紅油皮和田玉,心情似乎很不錯。下了禦輦也沒言聲,悠哉哉踱著方步進了乾清宮正殿。

滿屋子人都站起來納福迎駕,皇帝叫免禮,笑%e5%90%9f%e5%90%9f掃視一圈,視線在殿內一角略作停頓,然後轉過身來請大家安坐。

帝王家的家宴和尋常人家不同,從來沒有一大家子圍坐的慣例。打頭是太後和皇帝的寶座,既沒有皇後,那皇帝身側的位置就空著。貴妃以下的嬪妃們兩人一桌,音樓和郭麗妃搭夥,麗妃不太待見她,落座後就沒怎麼和她說話。

宴是個好宴,升平署備了細樂,叮叮咚咚地敲打著,氣氛不覺沉悶。皇帝多情,在座的人都曾得過一陣寵幸,每個見了他都含情脈脈。音樓端起甜白瓷小碗喝湯的時候還在想,今兒大概沒那麼多仙丹出爐,要不萬歲爺一高興,每人賞一顆嘗嘗鮮,明兒宮裡太醫還不夠用的。

上頭太後和皇帝母子說體己話,太後問:“皇帝在西海子住得還踏實啊?兩頭有堤岸通著的,咱們不得過去,你要時常走動才好。宮裡是根本,那頭不過頤養的地方,久待不合禮數。”

皇帝諾諾答應,“朕人雖在西苑,心裡卻一時不忘朝政大事。今兒趁著佳節,想討母後一個示下。”他麵上含笑,趨了趨身道,“中宮懸空太久,就像一個人沒了脊梁骨,有腦袋什麼用?腦袋支不起身子來。偌大的家業總這麼撒著叫母後操持,於兒子來說是不孝,於社稷穩定亦是不利。”

太後哦了聲,點頭道:“是這話,上回張皇後的事兒過去快兩個月了,是該好好議議了。國不可一日無君,後宮也是同樣的道理。你能有個決斷我很喜歡,打算抬舉誰,心裡有成算了麼?”

皇帝直言不諱,“兒子和端妃娘家姐姐的事,想必母後也都聽說了。朕是一國之君不假,君王也吃五穀雜糧,拋不開兒女私情並非十惡不赦嘛!兒子眼下一門心思想立音閣為後,若得母後首肯,這就下詔接音閣入宮……”言罷小心覷了太後兩眼,“那麼母後的意思呢?”

作者有話要說:姑娘們,最近有點私事要處理,可能做不到日更了,也許隔日,也許章節縮短,我也不能確定。如果更新,時間依舊是早8點,過了時間不見動靜,那就說明當天曠工了。

這文不長,基本已經接近尾聲,可以肯定的是下周五起保持日更,一直到完結。反正追著的姑娘每天都來看一下吧,我通常是報憂不報喜⊙ω⊙,凡事往壞了說……嗯,來看看就對了,愛你們,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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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石激起千層浪,殿裡的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音樓倒是老神在在,舀了個湯團兒嘗一口,玫瑰豆沙餡兒的。味道不錯,就是太甜了。

邊上麗妃斜著眼睛看她,陰陽怪氣道:“您這回算是有盼頭了,您妹妹真是個人才,以前不是南苑王的妾嗎,怎麼一氣兒要做皇後了?步家是個鳳凰窩,說來事兒就來事兒。”

她咳嗽一聲放下了碗勺,“老話說眼斜心不正,您正眼看我也沒什麼。至於來事兒,真不是我們姐妹成心的,您要是想不通……”她往皇帝方向略抬了抬下巴,“您可以去問那位,他老人家必定願意解答您。”·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麗妃被她回了個倒噎氣,狠狠把杯子擱在了矮桌上。

皇太後的態度很明確,“不成!”似乎意識到太武斷,怕駁了皇帝麵子,又換了個聲口語重心長道,“皇後是一國之母,是天下女子的表率,多少人看著呢!不說彆的,你瞧瞧她們,”太後朝下首指點,“貴妃、賢妃、淑妃……這些個人,都是有了皇子,品性純良的。你挑誰不好,偏挑她?皇帝啊,帝王家的臉麵尊嚴是頭等的大事,不能單憑自己的喜好。宮裡嬪妃看不上不要緊,開了春有選秀,到時候再挑個出身好門第高的就是了,何必急在一時?叫什麼步音閣,我看是不應該!蠱惑君心者非但不能立後,甚至該死!一個不端不潔的女子,如何母儀天下?你雖不是我生的,但自小由我帶大,咱們母子不生分,就像嫡%e4%ba%b2的一樣。我原不想管你這些,可這回你辦得委實不妥。我的意思撂下了,你瞧著處置吧!倘或一意孤行我也不攔你,隻是再彆叫哀家母後,讓我搬出慈寧宮,上泰陵裡守陵去吧!”

皇帝臉上甚為難,“母後這話叫兒子不敢領受,兒子不孝,惹母後傷心了。才剛恭聆慈訓,兒子細想了想,母後說得極有道理。宮裡諸妃嬪,入得宮苑,都是允稱淑慎的上好人選。母後既發話在她們之間挑選,那就依母後說的辦。”

諸妃立刻抖擻起了精神,連身板都挺得更直了。音樓邊上的麗妃本來與她相當,皇帝這話一出,頓時比她高了大半個頭。她倒覺好笑,順勢往下縮了縮,橫豎不管誰當皇後,音閣看來是沒希望了。白白挨了兩巴掌把張皇後拉下來,沒想到最後為他人作嫁衣裳,說起來怪可憐的。

皇帝走下禦座,兩麵宴台當中有條寬綽的中路,他背手踱步,半昂著頭,嘴角帶著笑意,%e5%90%9f詩似的緩緩念道:“朕惟道原天地,乾始必賴乎坤成。今有噦鸞宮端妃,純孝謙讓,秉德安貞,恪嫻內則,當隆正位之儀。朕仰皇太後慈諭,命以冊寶,立爾為皇後。自此讚襄朝政,與朕坐立同榮,無忘輔相之勤。茂祉長膺,永綏多福,欽此。”

晴天裡一聲炸雷,筆直劈在頭頂上。音樓嚇得肝膽俱裂,她以為自己聽錯了,惶惶看眾人,殿裡的妃嬪也像淋了雨受了驚,瞠大了眼睛瞪著她。原來不是她走神聽差了,皇帝的確封她為後,連冊文都不用頒,直接的口諭,比什麼都來得精準。

這是怎麼回事?她惶駭至極,調過頭去看肖鐸,他麵上鎮定,擰起的眉頭卻藏不住他的震驚。皇帝和他們開了個大玩笑,難怪臘八來她殿裡說了一車莫名其妙的話,是早就有了成算嗎?冊封她為皇後,然後心安理得讓肖鐸替他賣命。因為江山不再隻係於他一身,也與她休戚相關了。聖主明君靠勵精圖治,他則是劍走偏鋒,歡天喜地變成了個操縱皮影的藝人。她腦子裡亂成了麻,一切來得太突然,誰都沒有招架之力。

可是自己不能亂方寸,現在有個差池,也許下一刻禦林軍就會一擁而入押走肖鐸。這天下終歸是他的天下,肖鐸做得足夠好,可惜沒辦法阻止皇帝%e4%ba%b2下詔命。她隻有請辭,希望很渺茫,但也要試一試。

她跪下來,前額抵在地毯錯綜的經緯上,“奴婢無德無能,不敢受此皇恩。奴婢是先皇宮眷,得皇上恩典重入宮闈,已經是萬萬分的榮寵。如今再受中宮印冊,奴婢就是千古罪人,死後無顏見列祖列宗。求皇上收回成命,求皇太後成全奴婢。奴婢……實在不能……”

她叩地哽咽不止,身子縮成小小的一團,那形容兒前所未見。肖鐸隻覺眼前的人和物件飛速旋轉起來,腦子發熱,簡直按耐不住心頭升騰的怒氣。好一招釜底抽薪啊,足可以耗光他所有的耐心。這罪惡的紫禁城,每一步都暗藏心機。他的涵養和隱忍通通離他遠去了,不論他和音樓怎樣海誓山盟,終究敵不過皇帝正大光明的昭告天下。他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彷徨過,混亂裡動了殺機,也許背水一戰也未為不可。

他探手去摸腰間軟劍,曹春盎卻拽住了他的胳膊。弑君容易,逃%e8%84%b1太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