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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圖塔 尤四姐 4203 字 3個月前

單音樓感到牽強,皇帝似乎也不大滿意。他們之間是個死局,不知怎麼就走到了這一步。

皇帝低頭摩挲腰上香囊,突然發現邊緣綻了線,簡直歡天喜地似的叫她,“你瞧瞧,朕的香囊破了個口子,你給朕補補。”

音樓湊過去看,遊龍腳爪處隱隱透出了內裡,便扭身在炕桌另一邊坐下,笸籮拖過來,翻箱倒櫃式的翻找家夥什。抽出一絞明黃線比了比,抿嘴一笑道:“正好有合適的顏色,省得上內造處討要了。主子稍坐一陣,這個不麻煩,織補起來快得很。”

她%e8%88%94線穿針,手腳麻利地挽了個結兒。皇帝在一旁看著,她太年輕,鬢角的發沒打理,不像彆的嬪妃似的油光可鑒,倒顯出彆樣稚嫩的美。

“你和音閣相差幾歲?”皇帝一肘支著炕桌問她,“你今年是十六麼?”

她有一雙烏黑明亮的眸子,即便困在重重宮牆中也不曾黯淡。轉過眼來瞅他,唔了聲道:“過年就十七了。音閣大我一歲,她是屬虎的。”說完了依舊專心納他的香囊,這香囊的邊緣沿了一圈金絲滾邊,縫起來不太容易。她戴著頂針做活兒,大約頂到了香塊,針%e5%b1%81%e8%82%a1一挫,一下子紮進了肉裡。

她哎呀一聲,把皇帝嚇一跳。忙探過去看,那粉嫩的指腹沁出紅豆大的一滴血來,他抽出手絹替她按住,蹙眉道:“怎麼不當心?也怪朕不好,偏讓你乾這個。疼不疼?朕叫人傳太醫來?”

她咧嘴笑道:“叫針紮了下就傳太醫,人家來了都不知道怎麼治。我這回可出醜了,說了不費事的,沒想到活兒沒乾成,先見了血了。”

她語氣稀鬆,要是換了音閣,少不得哭天抹淚向他邀功訴苦。皇帝緊緊捏著那指尖,想把她抱進懷裡,最後還是忍住了。

感情就像兩軍對壘,誰先陷進去誰輸。既然到了這地步,再告誡自己已經晚了,那麼隻有在有限的空間裡爭取最大的優勢。不要叫她認清,因為真正的愛情有自己的意誌,會不自覺從動作裡流露出來。她的心在彆人那裡,在沒有收回來前,他對她太多的留戀隻會轉變成她的動力,促使她更加有恃無恐。與其受人挾製,不如攻其不備。剪斷她的雙翅,斬斷她的後路,到那時才能讓她心甘情願停留下來。

他說:“音樓,你恨過朕麼?”

她惘惘看他,“為什麼要恨您?”

“朕曾經讓你在奉天殿前跪過一整夜。”他眯眼看她,“你一點都不記恨朕麼?”

沒有愛,自然連恨都是浪費感情。音樓笑著,然而笑容裡沒有溫度,“皇上聖明燭照,做任何事都有計較,我行差踏錯,罰我是該當的。當初我也怨過,但是過後就忘了。我和狗爺是一樣的性子,就算被踢了一腳,自己躲在角落裡傷心一陣子,想開了就好。”

狗對主子最忠誠,她做得到麼?皇帝輕輕一哂,鬆開了手,“天色不早了,朕該回西苑去了。這香囊擱在你這裡,過兩天朕再來取。”他收回帕子塞進袖隴裡,轉身便出了門。

音樓長出一口氣,可算是走了。回過頭來看炕桌上的香囊,拎起來往笸籮裡一拋,周旋半天有點乏累,扭扭脖子上炕歇午覺去了。

東西宮歲月靜好,內閣卻因合德帝姬出降的陪嫁吵得不可開交。

到了年底各處賬務檢點,不用說的,還是老生常談,國庫空虛,錢是當務之急。皇上兄妹情深,早就有了示下,長公主大婚耗資不得從簡。上頭一句話,下頭人勒斷了脖子。皇帝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戶部上奏的數目他也不關心,隻知道天家體統,富貴排場不可棄,管你錢從哪裡來。這可難煞了首輔閣老們,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你瞧我我敲你,束手無策。

肖鐸坐在帽椅裡喝茶,等他們鬨過了才道:“查抄於尊府邸,剿出各色奇珍百餘件,白銀五十萬兩,這筆數目也不算小,我已經據本呈報皇上了。公主出降,銀錢是次要,妝奩要體麵,還需眾位大人鼎立相助。”他卷著手絹掖了掖嘴,雪白的狐毛襯著一張眉目清和的臉,笑起來沒有半點鋒棱,“長公主是兩朝令主的胞妹,身份尊崇,無人能及。如今皇上指婚南苑,又是山水迢迢一去千裡,主子舍不得也在情理之中。諸位大人皆是朝中股肱,如今這燃眉之急……說白了,責任都在咱們肩上。咱家這兩年為官,攢下的體己不多,府裡尚且存了幾件東西,回頭叫人送進庫裡,也算咱家對長公主的一點心意。諸位大人隨意,手上活絡的貢獻些個,大夥兒湊份子,一咬牙,事兒也就挺過去了。”

眾人聞言垂頭喪氣,若論家私,天子腳下的大章京,哪個家裡沒有點底子?拿出一樣兩樣來,冰山一角傷不了元氣。可是有了一回就有第二回,細想想,將來極有被掏空棺材本兒的可能,這份憂心和誰去說?你要兩手一攤哭窮,這不大好。東廠連你家耗子是公是母都知道,你擺明打擂台,轉天人家就能找個借口把你府邸抄個底朝天。既然肖鐸領了頭,大夥兒也無話可說,人家舍得,你憑什麼舍不得?打落牙齒和血吞,且忍著吧!

如此這般,到了大年下,按照皇上的旨意,長公主的十裡紅妝都料理妥當了,隻等正日子一到,就可風風光光出閣了。

第91章

太後領了頭,宮裡的嬪妃們也紛紛給帝姬添妝奩,初八那天去送行,長公主哭得很淒慘,大夥兒跟著一塊兒掉眼淚。看最新小說上-_-!樂-_-!文-_-!小-_-!說-_-!網(http://◎ww◎w.l◎w◎x◎s◎.o◎r◎g◎) 百度搜索樂文小說網 網址記得去掉◎哦 %e4%ba%b2

公主出降,原本應當皇後給她開臉上頭的,可惜後位懸空,音樓和她交情好,便由她代勞了。帝姬並沒有大婚的喜悅,人顯得疲懶,伏在她膝頭不肯起身。音樓隻得不停勸慰她,“出了門子還能回門,你是大鄴的長公主,什麼時候想回來看看,不過一句話的買賣。”

她頓了好一會兒才道:“我也說不清,心裡空空的,覺得這輩子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音樓怔了下,在她背上輕拍道:“彆胡思亂想,南苑王待你好,你想回京,他還有攔著你的道理?你眼下心裡愁苦,等到了江南就知道。春暖花開,十裡秦淮,美景亂人眼,到時候隻怕求你你都不肯回來呢!”

她這才有了點笑模樣,也是一閃即逝,哀聲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橫豎就這麼回事。其實我細想想,還有什麼值得留戀的呢?太後不是我%e4%ba%b2娘,哥哥又是這模樣,紫禁城裡除了你和廠臣,連個說得上話的都沒有。”

音樓扶她起身,招門外喜娘進來伺候穿嫁衣,她在邊上適時幫襯一把,囑咐道:“姑娘大了總要出閣的,往後有丈夫孩子的地方才是你真正的家。比方我,我也和你說過老家的事兒,一團亂麻似的,離開了,我覺得沒什麼不好。你到南苑相夫教子,做個自在的富貴閒人,肚量放得大,什麼都彆問,似水流年,轉眼就過去了。”

帝姬聽了隻是沉默,半晌歎了口氣,捏著她的手道:“我走了,你也多保重。勸彆人容易,把那番話用在自己身上可難。咱們分開了,還希望兩處安好。今年萬壽節不知能不能回來,要是能,到時候咱們再敘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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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樓道好,送她出宮門。後麵還有一套繁文縟節,祭祖先、辭宗廟、拜彆皇帝和太後,都由肖鐸接手承辦。音樓遠遠立在一旁觀禮,燈火輝煌中看見他穿著飛魚服,戴著烏紗帽,一派從容祥和的模樣。她心裡莫名感到迷茫,帝姬的婚姻雖不那麼單純,但是大禮一成,也算塵埃落定了。他們呢?不知還要堅持多久。永遠在等待時機,像被固定在一個框框裡,熬得油儘燈枯,也還是掙%e8%84%b1不出來。

帝姬上金輦,皇帝把一柄如意交給她,似乎是突然作的決定,叫人牽馬來,自己揚鞭在前開道。原先的計劃被打亂了,隻得匆匆忙忙調撥錦衣衛護駕。帝姬出降是直去南京的,藩王沒有在京迎娶的道理,於是大隊人馬出了午門。帝王家不管是迎娶還是送嫁,不鳴鑼不放炮。帝姬坐在轎子裡,外頭動靜一概不知,等到了通州下輦登船才發現是皇帝%e4%ba%b2自送她,叫了聲皇兄,便哽得說不出話來。

皇帝心裡也不受用,半是愧對半是不舍,垂首道:“此去山高水長,你要多保重。逢著過年過節,願意就回宮瞧瞧。咱們至%e4%ba%b2骨肉,朕在這世上隻有你一個%e4%ba%b2人了。”

他們都是少失怙恃,千辛萬苦地長大,表麵看著風光,其實不比尋常人家的孩子好多少。皇帝說這話,叫帝姬泣不成聲,緩了好一陣子才道:“哥哥也要多保重,向道雖好,丹藥卻不能多服。萬事皆有度,過猶不及的道理咱們打小就明白的。您龍體康健是萬民之福,大鄴這些年風雨飄搖,如今該當是與民養息的時候了。我彆無他求,隻求您能重建盛世、青史留名,對我來說於願足矣。”

帝姬心係天下,認真說起來他這個做哥哥的還不及她。這情景下皇帝自然是滿口答應,兄妹依依惜彆,肖鐸上前嗬腰回話,“長公主該啟程了,誤了吉時不好。”

皇帝突然轉過頭道:“朕憐惜皇妹,廠臣又在她宮裡伺候過兩年,朕知道她極依賴你。這趟南下由廠臣代朕相送,朕心裡才得太平。”

肖鐸有些意外,護送帝姬出降的人員早就指派好了的,冷不丁點他的名頭,完全出乎他的預料。他躬身道:“護送長公主南下是臣分內之職,隻是司禮監雜務尚未安排妥當,臣這一走,恐怕底下人摸不著頭緒……”

皇帝大手一揮道:“不打緊的,廠臣早去早回,這兩個月朝中議奏暫停,一切等廠臣回來再做定奪。”

風向轉得莫名其妙,想就此打發他,大概又是抱著某種目的。肖鐸抬眼溫文一笑,“原定了元宵節後修繕西海子以北一片的,這麼說來工程隻有暫緩了。臣無能,同商賈借貸的事隻談了一半,這會子撂下就走,怕那些人認名號,旁人接手不容易。皇上要是早些吩咐,臣安排下去尚且有轉圜……”

皇帝一聽那不行啊,西苑是他的道場,樣樣妥善了才能潛心論道。就這麼弄個半吊子,等他回來從頭談起,又得耽擱好長一段時間,算下來似乎很不合算了。

“既然如此,那就作罷吧!”皇帝轉著扳指道,“照舊按原定的行事,票擬堆積上兩個月也不成話。”

帝姬登了船,沒有再回頭看一眼。桅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