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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旁邊的紫檀椅,一把拉過坐下,定神稍頃,方才長長緩了口氣。

安森稍一揚手,吉如豐便識趣的退到門邊,安森隨即側過身來,伸出右手放於桌上,一邊卷袖一邊點頭道:“那開始吧。”

麥羽極力抑住心中狂瀾,依禮應了一聲,也稍稍挽了一下衣袖,將指腹按於安森的寸口上。

落陽的餘溫不動聲色的籠罩著曙光城,殿內極是安靜,這般的夏日黃昏,氣息微有慵懶,隻偶聽得高樹蟬聲間或傳來,陽光穿過榕樹葉,自內殿半敞的窗戶透入,抖落一地碎碎散亂的斑駁。麥羽隻屏息聽脈,全然無暇顧及額上已有絲微的汗跡滲出,幾縷細碎鬢發濕濕的貼著臉頰,非但絲毫不顯狼狽,反是越發襯得她的容顏,生動而明快。

半晌,麥羽收回手來,微微沉%e5%90%9f片刻,道:“皇上可否再換左手?”

安森稍稍頓了頓,卻也沒有多問,便依言換了左手,麥羽又診脈好一會兒,凝神沉思了片刻,才輕吐一口氣,收手道:“可以了。”

安森瞧著她表情嚴肅,便道:“麥姑娘麵色這般沉重,看來是有眉目了,便知無不言吧,朕也好聽聽,是否同方太醫說的一樣。”

麥羽沉浸於方才專注,一時竟忘了場合分寸,%e8%84%b1口便道:“麥羽不是方太醫,自然不會全然一致。”

安森怔了怔,遂即卻也坐直了身子,饒有興致道:“不一致沒有關係,朕自然是想聽麥姑娘自己的見解。”

麥羽話一出口亦覺失言,然而聽安森語氣倒還平和,忍不住抬首望去,卻見他%e5%94%87角隨意揚起的弧度優雅如蘭,不由一時呆呆,好一會兒才低下頭去,和緩答道:“麥羽這兩日皆在翻看方太醫留下的脈案資料,若要和方太醫口徑一致,倒也是不難的。隻是每個醫者對脈象病情的定性不儘相同,當然,麥羽也隻一家之言,憑自身所學而斷罷了。”

安森微微頜首,含笑道:“看來麥姑娘頗有些真知灼見,也罷,太醫的診斷本就是見仁見智,你但說無妨。”

麥羽略加思忖,一本正經道:“皇上脈象弦澀凝滯,乃典型拂鬱之脈,脈位較沉,鬱滯不暢,澀澀而進,且一般多見於左關部,然而皇上右手脈竟也這般明顯,可見——是有些年月了。”

安森眼裡笑意溫煦如春,口中卻道:“你們行醫之人都喜歡用這些旁人聽不懂的術語來糊弄蒙混麼?朕根本沒有明白,到底是個什麼症狀?”

麥羽不慌不忙,繼續道:“方才所述乃皇上脈象,而據此來看,皇上該是有深深鬱結在心,並且精神敏[gǎn],容易擔心,憂愁思慮,長期鬱悶不舒。所以,皇上的頭疾應是勞心所致。”

安森身子驀然震了一下,隨即慢慢的正起頭來。麥羽也大膽的揚頭看他,他眉目如畫,宛若天人,幽遠深邃的雙眸帶著打量和探究。然而麥羽恍惚間,卻真切瞧見他的眼底,竟似有一抹憂傷隱隱深埋,仿佛隱忍著難以言表的悲涼。她一時出神,卻聽見安森輕不可聞的歎了口氣,“這便是你的判斷麼?的確與方太醫很不一樣。”

麥羽連忙謙謙低首,“麥羽個人淺見,並不敢以此質疑前輩。麥羽僅是從脈象上判斷,其餘之事,麥羽實在不知。”

安森沉%e5%90%9f須臾,卻溫和一笑,“既是如此,麥姑娘對症下藥便是了。”

麥羽低眉應了,隨即蘸墨揮毫,一邊龍飛鳳舞的寫了一大頁紙,一邊頭也不抬的道:“皇上長時間晚睡早起,全日無休,這般操勞之餘,也須注意自己的身子。若每日的早朝是雷打不動的規矩,那便請皇上夜裡早些歇息吧,麥羽也必會儘力為皇上醫治。”

安森頜首間是掩不住的笑意,“麥姑娘方才還說並無行醫經驗,然而此時這一番醫囑,卻全然是資深大夫對待病人的口%e5%90%bb。”

麥羽停筆一怔,不好意思道:“麥羽是看孫大人說得多了,自己也會了,衝撞之處,還請皇上恕罪。”

安森笑容微凝,片刻蹙眉道:“孫太醫其人,正是禦醫的典型,迂腐,世故,精於打算,幸好你跟孫太醫時日不長,不然,朕今日便見不到這般伶俐剔透的人兒了。”

麥羽見他這樣鄙薄太醫院,不由得心中忿忿,聲氣也不覺微微揚起:“皇上自是聖明,卻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內府治病,首重療效,禦醫須得小心翼翼,謹慎從事,如此自然便是難以奏效。隻是這樣一來,禦醫輕則遭到申斥,重則受到嚴厲懲處。用藥無效,實因病入膏肓,已非人力所及,怎麼怨得了禦醫?然而宮裡主子,個個無上權威,禦醫如何得罪得起,便也隻得俯首認錯,恭聆辱罵,有理也是不能講的!”

安森沉寂著深深注目於她,一絲訝色轉瞬即逝的掠過,片刻,卻漸漸挑了眉宇,重新展了笑意道:“罷了,宮中人人身不由己,就算是朕也不例外。所以,朕對你格外珍視。”

安森言辭溫和而寬容,絲毫沒有被冒犯的惱意。麥羽癡惘望住他滿目如水的溫柔和盈然的笑意,隻覺目光似被黏住一般,怎也無法從他身上移開了去。她按捺住狂亂的心跳,麵頰緋紅的道:“麥羽言行無忌,幸得皇上包容。”

安森含笑點頭道:“你若肯儘心,朕必不會薄待了你。”

麥羽不自覺的伸手撫了一下自己早已滾燙如燒的麵頰,小聲道:“謝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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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的日子從來漫長無邊。若隻毫無期許的一日日任由春光枉度,便真真是無趣極了。

還好,還好,曙光城的顏色並不全是奢華卻沉悶冰冷的紫金,尚且有豔如春花秋月的美景如斯,或主宰或點綴的存在於這片天地中。

曙涵宮的和政堂,是皇帝處理政務和非常規性召見大臣的地方。白天,安森無其他吩咐的時候,麥羽便也須和禦前行走的其他侍從一樣,一直候在這裡,除了早朝,幾乎會伴他整個白天。她並不習慣長時間的站立不動,常常一天半天下來,便腰酸背痛得幾乎吃不消。

日複一日的過去,她卻對安森越發留心,即便是聽他看他處理政務,她也會禁不住的看他,隻那樣看著他專注的神情、動作、說話的樣子,便覺心臟都快要從%e8%83%b8腔蹦出來。

隻是,卻也僅止於此了,她在他麵前,始終是君臣,即便是有時生出那一絲半許的女兒家心思,於她而言,也不過是自娛自樂的排遣罷了,這樣的一點點心思,也剛好足以讓她在整日陪伴中心覺愉悅,而忘卻那站立的苦痛。

除此之外的,她也隻能生生克製下去。

僅此而已了。

欲說還休

這日麥羽去太醫院拿藥材,順便也去看了看父%e4%ba%b2,麥連奕見她來,自然也是高興的很。父女倆便在麥連奕平日辦公的西廳一道坐下,敘話家常。

麥羽先揀了些無關緊要之事來說,然後拐彎抹角的道:“還不知皇上竟有這等容貌。”

麥連奕點頭表示讚同,卻道:“可你千萬不要隨意去評說皇上的容貌。”

麥羽略一思索,還是點頭道:“自然沒有。可我不明白,皇上難道不喜歡被讚美麼?”

麥連奕漫不經心道:“沒有人不喜歡被讚美。可皇上是九五之尊,希望被世人讚美的自然是他的豐功偉績。皇上是手掌乾坤之人,怎會願意他的臣屬們拿欣賞女人的眼光去打量他,這不是對他的侮辱麼?”

麥羽想起自己那些肆無忌憚的流連目光,不由一寒,急急追問道:“爹爹是怎麼知道的呢?”

麥連奕若有所思道:“宮裡人人都知道。前幾年有屬國使節來朝,不知皇上忌諱,當麵讚了幾句,皇上立時便翻了臉,不但拒絕了其所有請求,還當場將其驅逐。雖然事後細想很大可能是皇上有意找茬,借題發揮。但是不管怎樣,皇上不喜他人評價自己容貌卻是不爭的事,你也要記住這一點。”

麥羽低頭下去,“我明白了。”

麥連奕也不以為然的笑一笑,歎道:“皇上的事情爹爹是不關心的,隻要我的寶貝女兒平安無事就好。”Θ本Θ作Θ品Θ由Θ思Θ兔Θ在Θ線Θ閱Θ讀Θ網Θ友Θ整Θ理Θ上Θ傳Θ

麥羽趕緊道:“自然是平安無事的。”

麥連奕點點頭,“也沒有遇到什麼棘手的難題吧?”

麥羽搖頭,“那倒也沒有,皇上就是頭疾,還失眠得很。”

麥連奕不屑的冷笑,“皇上每日殫精竭慮,絞儘腦汁,自然是夜不能寐了,此乃多疑之症,哪裡是旁人治得了的,你隨便看看就是了,溫和給些藥便好。”

麥羽愕然望著父%e4%ba%b2,“隨便看看?”

“是的。”麥連奕肯定的點頭,“你放心,爹爹是不會害你的。你想想孫太醫,他做禦醫幾十年,名聲也一直很好。爹爹要你跟著孫太醫,也不僅僅是讓你學習他的醫術,你跟他出診這麼多次,俗話講內行看門道,有些事情病人看不明白,你卻該是懂得的。”

麥羽默默低頭半晌,蹙眉道:“爹爹的意思我大約明白,孫太醫的行事風格我也了解,隻是眼下……卻是不屑效仿。”

麥連奕皺了一下眉頭,隨即道:“爹爹明白你年輕氣性高,隻是這裡,並不是適合意氣用事的地方。在宮裡,平安無事比什麼都重要,萬不可自以為是。”他想想覺不放心起來,又問道:“你倒是跟爹爹說說看,你都給皇上用了些哪些藥材,又用了哪些治療方式?”

麥羽也如實答道:“皇上並沒有什麼頑疾,故目前隻是開一些尋常藥,沒有用上彆的治療手段。”她停下想了想,又道:“我另找了一些安神助眠的柏樹葉和新鮮果皮,做成枕頭、靠墊、香囊等物件,昨日才請吉公公幫忙放到清平殿去了。”

麥連奕鬆了口氣,慈愛笑道:“還枕頭靠墊,皇上的私人物件也由得你來操心,你這愛自作主張的習慣,到宮裡還按捺不住。”

麥羽微微低頭以掩飾有些燙意的麵頰,“在其位謀其職,勤勉儘責總不是什麼壞事。”

麥連奕幸而不覺,隻點頭笑道:“勤勉儘責自是不錯,隻是平日也要注意身體,彆累著自己,其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不管的最好彆管……罷了,反正你在那裡也不會長久,爹爹會儘快想辦法保你出來。”

麥羽本是低眉順眼的聽著,直聽著最後一句話,一驚抬起頭來,“爹爹說什麼?”

麥連奕眉頭凝了凝,卻也收口沒有再說下去,隻顧而言他道:“你在那邊呆了這些日子,爹爹沒有一刻不是懸心吊膽,擔驚受怕的。還有你娘,亦是常常垂淚,憂心得寢食難安。”

麥羽黯然無語,良久才道:“我會與娘書信一封,讓她寬心,也請爹爹多多勸慰著。”

麥連奕遠目天邊,徐徐點著頭,片刻又道:“自然要的,不過你也彆想太多,一如既往即可。”

麥羽想起那句話,不覺心中存疑,“爹爹方才是說要保我出來?”

麥連奕不置可否,“事情未成之前,爹爹也不想多說,總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