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蠶食 明開夜合 4270 字 3個月前

聲音。

霎時間,她好像終於從一個非常規的狀態之下解%e8%84%b1出來,緩緩蹲下|身,抱住自己的頭。從她自己的字典裡找不出任何一個或者多個詞語形容她此刻的情緒,她隻感覺自己似乎由裡而外被徹底掏空了,包括“情緒”本身。

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e8%85%bf有些麻了,這才站起身,麵無表情地將剩下的食物傾倒乾淨,隨後拎著兩隻大袋子下了樓。

而就在她踏出樓梯間的同時,她看到了傅寧硯那輛熟悉的大奔,依然停在剛剛的位置,沒有挪動過半分。駕駛座的車窗搖下來了一半,傅寧硯的手臂探出來,搭在車窗上,而食指和中指之間夾了一支煙。繚繞的淡藍色煙霧中,他正趴在方向盤上,一動不動。不知道這個姿勢維持了多久,隻看見那支煙拖了長長的一截煙灰,隨時都要散落下去。

蘇嘉言突然覺得有冰冷的海水從腳底灌上來,飛快淹沒至頂。從未有一刻像此刻一般,她突然惶惑不知所終,好像有人將她一把拽入顛沛流離的戰局,從此以後她的生命隻剩金戈和炮火的尖嘯。

她將垃圾袋放在腳邊,躡手躡腳地倒退一步,又倒退一步,退到第四級台階上時,她突然轉身朝著樓上狂奔而去,仿佛虛空之後身後有一隻張著血盆大口的猛獸,正緊追不舍要將她拆吃入腹。

聲控燈一盞盞都亮了起來,而蘇嘉言卻已顧不得許多,隻沒命地狂奔著,到四樓時她雙手顫唞著打開了房門,跑進去將房門重重關上。她背靠著門板,急促而驚惶地呼吸著,腦海裡突然莫名其妙竄進來幾句唱詞,“莫愁湖鬼夜哭,鳳凰台棲梟鳥。殘山夢最真,舊境丟難掉,不信這輿圖換稿!謅一套《哀江南》,放悲聲唱到老。”

那是陳梓良第一次唱給她聽的昆曲,當時她剛剛承受失%e4%ba%b2之痛,每天除了照顧痛哭不止的蘇懿行幾乎一言不發。陳梓良就唱戲講故事給她聽:“嘉言啊,昆曲五百年,名段無數,我年輕時唯獨覺得《離亭宴帶歇拍煞》最是淒涼,你說,還有什麼比‘那烏衣巷不姓王’更為殘忍呢?但現在我才知道,飲水尋常自有尋常的殘忍,人的一生,說不過就是各式各樣的殘忍。怨憎會、愛彆離、求不得,哪一樣不是殘忍,又有什麼事是長久歡愉呢?你還太小,或許聽不懂,但我隻願你一生都記住這樣一句話,人因為苦難而自省自已,無論身處何地,你一定要做一個省淨的人。”

許久又許久,夜已經非常靜了,蘇嘉言的呼吸也終於漸漸平靜下來。她緩緩走到窗前,打開窗戶,車子已經開走了。

她伸手抱住自己的手臂,一動不動地看著樓下那一片空地。心裡想的,卻是之前無意間和聶君君的一番對話,那個時候聶君君剛剛喜歡上班長,蘇嘉言問她為什麼。

“長得帥啊,打籃球也很拉風的樣子。雖然其實比他更帥,打籃球更厲害的人也有,但就是喜歡他啊,沒有什麼特定的理由。可以為了他繞大半個校園,聽到關於他不好的話也都會自動忽略,甚至會打了%e9%b8%a1血一樣上去維護他。喜歡這件事,還需要問為什麼嗎?”

四周的民居也都熄了燈,隻有路燈隱在樹葉裡,靜靜地散發著微弱的光芒。更遠處的燈火卻像是一層薄薄的光霧,浮在沉沉的夜色裡,她極輕的一聲歎息,落在空氣中就飛快地消散了。

第18章 六神無主

雨聲潺潺,順著窗戶望去,綠意清透,雨水順著闊大的芭蕉葉緩緩流下,石板小徑上落滿了淺粉的花瓣。

蘇嘉言手執白子,躊躇良久,還是不知該落在何處。方才陳梓良剛剛吃了她一大片,此刻局已過半,倒有幾分無可轉圜的意味了。

“嘉言,你心不在焉。”陳梓良笑道。

蘇嘉言麵上一哂,將棋子放回缽中,“師傅,我認輸了。”

“還沒下完就認輸,可不是你的風格。”陳梓良雖這般說著,卻還是停了手,提起煨在一旁爐子上的水壺,將兩隻茶杯衝滿。

“師傅,最近懿行找過你嗎?”蘇嘉言信手拈著一粒一粒微涼的棋子,將其重新放回。她今日穿一條長裙,頭發蓬鬆地編成辮子,垂在左側身前。麵容依然清秀雅致,目光清透宛如葉尖落下的雨滴,隻是比起之前,又多了幾分沉靜。

“你是不是和二小子吵架了?”哪怕蘇懿行已經念大三了,陳梓良依然叫他“二小子”,“他啊……這段時間給我打電話總是遮遮掩掩問你的情況。上上周還偷偷過來看你唱戲,就貓在後台那兒,看你快要唱完了就趕緊走了。”陳梓良嗬嗬笑著。

蘇嘉言倒是不知道還有這一出,自上次和蘇懿行爭吵之後,她沒少給他電話,但是他態度非常冷淡,一聽到她要提起和傅寧硯的事就立即調轉話鋒,或是匆匆敷衍幾句就掛了。

蘇嘉言是了解蘇懿行性格的,小時候為了不肯讓他學昆曲的事,他和她足足冷戰了兩個月。她笑得幾分無奈,“您也知道懿行的性格,倔起來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陳梓良哈哈一笑,“你小時候可不也是這樣,有次你錯了一個手勢,我罵了你一句,你一整天不吃不喝就練那一個姿勢,人家吃飯的時候你練得最起勁,真是專程來氣我。”

蘇嘉言也莞爾,“我幼稚不懂事,師傅見笑了。”

陳梓良擺擺手,“二小子到底還是關心你的,有什麼心結還是直接說開了好,%e4%ba%b2人之間哪裡有隔夜的仇。”

蘇嘉言“嗯”了一聲。

陳梓良端起茶杯啜飲一口,“這周你小師妹就要登台了,時間真是過得飛快啊!”

“師妹練得怎麼樣?”

“問題不大,就是有點緊張——你當真打算休息?”

蘇嘉言聞言沉默片刻,方說:“寧硯想讓我多陪陪他,也就這一年吧,等事情……等事情定下來之後就好了。”她目光低垂,看著棋盤上的黑子白子。

“以後你還要結婚,生孩子……”陳梓良輕歎一口氣,“也罷,你跟著我唱了這麼多年,是該讓你好好休息了。現在劇院境況好了,黎小子也在幫我打理,等六月開始動工改造,以後也會越來越順,你也不用擔心,日子當怎麼過就怎麼過。”

蘇嘉言心裡微微發酸,“師傅,嘉言不孝……”

“彆瞎說,我總不能讓你就唱一輩子戲吧,能找個好歸宿,自然是很好的,你和傅寧硯還順利?”

蘇嘉言立即點頭,“還好,您彆擔心。”

“我不擔心,你就在眼皮子底下呢,我擔什麼心,”陳梓良笑道,轉而又說,“可惜我心臟越來越不好了,也不知道還能堅持幾年。”

“師傅您彆亂說,”蘇嘉言立即打斷他,“您自己說的,還要看著徒孫出生呢。”

陳梓良哈哈一笑,“好,那你可得抓緊了,爭取也生個女娃,最好長得像你。”

陳梓良早年遭到迫害,妻子孩子都不幸去世,後來事情過去了,他也未再娶,煢煢孑立這麼多年,隻為劇院和他們一幫孤兒殫精竭慮。

他們正說著話,廊下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陳梓良笑道:“聽著腳步,一定是黎小子沒跑了。”

話音剛剛落下,便聽見黎昕的聲音響起:“師傅,你在書房嗎?”

陳梓良應了一聲,黎昕將滴水的傘放在廊下,抖了抖沾濕的褲%e8%85%bf,抬頭看到蘇嘉言,立即笑道:“嘉言,你也來了,看來懿行這次要無功而返了。”

蘇嘉言一怔,“懿行來了?”

“就在大門口,說非讓我進來探探風,要是你在的話,他就回去。”黎昕忍不住笑,“你們還是姐弟嗎,搞得跟地下黨似的。”

蘇嘉言當即站起身,“師兄,借一下你的傘,我過去看看。”

“去吧,”黎昕看了看棋盤上還未理完的棋子,搓了搓手,“正好我來陪師傅切磋一局。”

蘇嘉言撐傘走進雨中,遠遠地便看見門口處站著兩個人,一個是蘇懿行,另一個是一個身形瘦長的女生。她將傘尖立在地上,手握著傘柄,飛快地轉著,傘上的水花連同她的笑聲一起散落在雨霧之中。

兩人聊得入神,並未注意到蘇嘉言的靠近。蘇嘉言走近之後才發現那女生有幾分麵善,似乎就是上次辯論賽叫做徐沛珊的一辯。

“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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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懿行立即轉過頭來,看見是她邁開腳步就要,蘇嘉言三步並作兩步跑上前去,一把拽住他的手臂,“懿行!”

蘇懿行動作停了下來,卻偏過頭不肯看她,明顯依然還在賭氣的模樣。

蘇嘉言樂了,將傘收起來放到一邊,跟徐沛珊先打了個招呼,“你好。”

“蘇姐姐,你好。”今日徐沛珊沒穿上次那不適合她的正裝,穿著一條齊膝的裙子的白色裙子,頭發梳成馬尾,靜靜站著好似一朵盛開的馬蹄蓮。

“你們是一起過來的嗎?”

徐沛珊點頭,“呃,我……我很想看看懿行一直生活的地方,所以……”

蘇嘉言看了看二人神情,忍不住莞爾,“你們……”

“如你所見。”回答的是蘇懿行,語氣依然有幾分衝。

“我說你啊……”蘇嘉言笑著搖搖頭,“還能更幼稚一點嗎?好吧……你瞞著我,我也瞞著你,這下我們扯平了?”

“哪這麼簡單就扯平了,”蘇懿行頓了一頓,又說,“除非……”

“除非什麼?”

蘇懿行背過臉,彆扭開口,“做紅燒排骨。”

蘇嘉言立即大笑起來,絲毫不給蘇懿行麵子,“有點出息好嗎,沛珊還在這裡呢。”

徐沛珊也忍不住跟著笑起來,“沒關係……挺可愛的。”

蘇懿行表情更加彆扭了。

——

蘇嘉言在切菜的時候,蘇懿行進來說要幫她擇菜。他長手長腳站在這裡,襯得廚房更顯逼仄。

“出去陪著沛珊吧,不用你幫倒忙。”

蘇懿行見台子上大碗清水裡浸著的西紅柿新鮮誘人,忍不住伸手撈出來,看了一眼,一口咬下去,“她在打電話。”

“誒統共就兩個西紅柿你吃了我怎麼做菜……”蘇嘉言哭笑不得。

“那個什麼傅寧硯……” 蘇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