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拄刀站著，說她不回去，來了就沒想過要走。

本就是她荀家欠了人家，怎敢把她當仆人看待。

車穩穩停下，寧都侯府到了。

應璟探身過來按了按荀紹頭：“我無法理解就是，你明明經受過戰爭創傷，為何還一定要再回到戰場呢？”

荀紹微微一怔，尚未作答，他已揭簾下車，似乎本就沒期待什麼答案。

“對了，”他車邊站定，又換了張朗然笑臉：“今日這可是人情債，我會記著，他日你得還我。”

“……”荀紹一句感謝已到喉邊，聞言立即咽了回去，吩咐車夫趕車回府。

沒想到竹秀比她還早回來，一見到她先大叫：“彆過來！等我先去洗個澡，我瘋了！”說完蹭蹭蹭朝後院跑去了。

荀紹目瞪口呆，積攢了好多動情安慰之言頃刻化作一江春水流了。

第二日一早天剛亮，竹秀就將荀紹從床上拖了起來，說國舅派人來了，馬上就要出發。

荀紹邊穿衣服邊打量她：“你進了一趟大牢變責了啊，居然來伺候我穿衣服。”

竹秀笑嘻嘻地湊過來：“這次是我不好，捅了簍子，以後再也不會了，你就帶我去合浦吧，國舅那邊也說我可以一起去呢。”

“姓應真是多事。”荀紹撓撓頭：“算了，你來就來吧，把你一個人丟這兒，萬一再出什麼事，我趕回來都來不及。”

雙方東城門碰頭，本以為國舅出行會是很大排場，沒想到隻有幾輛車馬，隨行護衛也都喬裝成了平民百姓。

荀紹坐上應璟馬車，疑惑道：“這是乾什麼？”

應璟也是一身便裝，看起來像是個年輕商賈：“你已經被朝中眼紅人給盯上了，未免有人搗亂，我們還是先行一步，讓大部後麵慢慢走吧。”

荀紹皺眉：“這件事又不是什麼天大功勳，何必這麼爭著搶著。”

“你是將，隻知沙場殺敵為功，其實戰後安定才是真正大功。丞相手底下有好幾個下屬被我壓著至今未能升遷，早就急了，偏偏這時候你冒了出來，太後和丞相都對你栽培提拔，你又是個女子，你說他們會怎麼樣？”

荀紹眉頭皺得緊。

“怎麼，現知道官場複雜了？我讓你退出時你不退，現後悔也來不及了。”應璟閒閒地捶著膝蓋。

“不趟一下，如何知道這條河有多深？”荀紹冷哼：“多謝國舅關心。”

這一路遠去千裡之遙，十分枯燥，途中也沒有想象中驚心動魄，以至於二人後隻能以拌嘴來打發時間。

荀紹實受不了應璟毒%e8%88%8c，後跑出車去騎馬而行。竹秀也是，連著好幾天和她一起騎馬趕路，後來深秋寒雨一層層落，才又回去坐馬車了。

荀紹不以為意，戴著鬥笠身披蓑衣，每日和範一統並駕齊驅。

他主子寒磣她，她就拿他報複，弄得範一統一路陰沉著臉。到後來連他統領下屬都開始背地裡叫他飯桶，竹秀是一口一個飯桶不離嘴，真名儼然已被埋沒。

那日半路投宿，應璟受了感染，竟也不慎%e8%84%b1口而出喊了一聲“飯桶”，荀紹笑得扶著客棧房門直不起腰。

應璟絲毫不覺尷尬，笑得溫文爾雅，安撫範一統道：“是我一時失言，回去賞你千金，升官一品。”

範一統頓時怨氣全消，高高興興地謝了恩。

竹秀幽幽看一眼荀紹：“如果你也這麼大方，天天管我叫飯桶都行。”

“……”

這之後荀紹好長時間都沒再戲弄過範一統，日子過得好不落寞。

合浦郡靠海，還沒到境內，已經能感到很重濕氣。

近仍然是陰雨不斷天氣，道路不太好走，可應璟似乎有些心急，叫範一統加緊速度趕去郡守府上落腳。

荀紹總算鑽進馬車，卻見他造型古怪好笑，半邊身子斜倚著，一條%e8%85%bf盤著，另一條%e8%85%bf伸著，膝蓋到小%e8%85%bf部分還綁著厚厚一圈絨毯。

“你這是打算過冬了？”荀紹指指他那條%e8%85%bf：“就給這一條%e8%85%bf過冬？”

應璟睜開微合雙目，看她一眼又閉上：“嗯。”

荀紹討了個沒趣，再看他臉色似乎不對，雙?%e5%94%87都有些泛白，心裡奇怪，難道是病了？

馬車此時忽重重一顛，停了下來，荀紹揭簾一看，範一統頂著一頭雨水跑了過來。

“公子，前麵路被雨水衝垮了，馬車過不去。”

竹秀撐著傘過來，也對荀紹抱怨：“我就說這種天氣不要抄近路嘛，你們這些達官貴人哪裡走過山路，萬一出了事就後悔了。”

荀紹道：“這時候你就彆說風涼話了，那你說要怎麼走？”

範一統也眼巴巴看著她：“還請竹秀姑娘賜教。”

竹秀手不安分地轉著雨傘：“要麼退回去走官道，要麼就這裡等雨停啊。”

“要等多久？”車裡應璟忽然發話。

“這要看雨什麼時候停了。”竹秀抬頭看看天：“不過看這樣子，一時半會兒也停不了啊。”

範一統環顧四周，著急道：“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沒地方落腳啊，公子你傷還能拖嗎？”

“傷？”荀紹轉頭看了看應璟%e8%85%bf：“你這%e8%85%bf上有傷？”

應璟看她一眼：“彆管它，你還是當它過冬好了。”

荀紹翻個白眼，披上蓑衣跳下車，對範一統道：“你帶我去前麵看看。”

範一統領著她到了前麵，原來有條小河，上麵架著木橋連日大雨下被衝垮了。雖然河麵不是很寬，但水流湍急，馬車是肯定過不去。

偏偏河對麵就有集鎮，真是叫人眼饞無奈。

荀紹一轉身往回走，一邊問範一統：“應璟那條%e8%85%bf是怎麼受傷？”

“荀大人忘了？就是當初西北領兵作戰時落下啊。後來他回朝任文職，卻又被派去出使西域三載，艱苦跋涉，就治不好了，每到連綿陰雨時就疼痛，有時連路都不能走。”

荀紹恍然記起那日求他去救竹秀，他一路都走得很慢，這一路上還總時不時揉%e8%85%bf，不想是這樣。

回到車邊，應璟臉又白了一分：“怎麼樣？”

“不好走，不過還有個法子可以試一試。”荀紹指指範一統：“讓飯桶背你過去就好了，水流有些急，注意些就行。”

範一統一聽覺得可行，馬上就要動手。

應璟豎手阻止：“誒，不好，他身上都濕透了，我這傷經不起濕氣。”

“那就其他侍衛。”

“他們哪個不是淋得渾身濕透。”

荀紹不耐：“那你想怎麼樣？自己這兒過夜吧！”

應璟目光上下打量著她，忽而幽幽一笑。

荀紹瞬間明白過來，勃然大怒：“你也太沒人性了吧！居然要我背你？”

“彆忘了你還欠著我人情債呢。”

“……”

荀紹拳頭捏咯吱作響，後終究除了蓑衣，背過身去：“要走就點！”①思①兔①在①線①閱①讀①

應璟笑眯眯地趴上她背，竹秀視線二人身上掃了一圈，恍然明白了點兒什麼。

第九章

以前軍中時，荀紹也背過受傷士兵，但那時候事出緊急，不會多想，此時背上背著敵人，心裡哪裡能愉。

“阿紹，”應璟貼著她臉頰問：“我是不是很重啊？你受累了啊。”

荀紹河邊停下：“再多話就把你丟下去！”

應璟摟緊她，長%e8%85%bf纏著她腰：“你一個口口聲聲要保家衛國人竟然要倚強淩弱！我如今無招架之力，你忍心嗎？”

“……”荀紹自認嘴上功夫鬥不過這八爪蟹，唯有自己閉嘴，背著他就要下水。

河水果然湍急，好不是很深，隻到荀紹大%e8%85%bf，不過因為下麵有很多石頭，走起來還是很艱難。

應璟畢竟是個大男人，荀紹漸漸就沒了力氣，但她是習武之人，習慣了逞強，隻心裡埋怨飯桶和竹秀不長眼力，也不來搭把手幫個忙。

河心一段難過，好不容易趟過去，荀紹腳軟手麻，眼看著就要支撐不住，卻感覺身上猛地一鬆，轉頭一看，應璟已經跳了下來，單%e8%85%bf立水裡。

“你乾嘛，不是說不能沾濕氣嗎？”

“護著傷%e8%85%bf就行了，這裡水淺，你扶我過去即可。”他說著朝她伸出手來。

他這麼通情達理，倒讓荀紹不好意思了，好像顯得她剛才很沒用一樣，隻能默默架住他朝邊上走。

後麵範一統剛剛掙開竹秀拉扯，著急道：“竹秀姑娘乾什麼不讓我去幫忙啊？”

竹秀收回遠望目光，白他一眼：“你們國舅有你這麼蠢侍衛身邊，難怪到今天都沒娶上媳婦兒。”

“……”範一統聞言竟真反思了一下，公子沒娶上媳婦兒跟他有什麼關係？

難怪此地荒無人煙，原來連前麵集鎮也是駐軍家屬居住之地。

應璟驛館裡安頓下來，叫範一統發信函給合浦郡守，讓他派人來接，自己早早鑽進房中休息去了，看來已是熬了許久。

其餘人也都回房換了衣裳，各灌了一大碗薑湯，總算是舒服了點兒。

傍晚時分合浦郡守匆匆趕到，驛館裡這才知道方才來是什麼大人物，好一陣人仰馬翻。

荀紹之前見左右無事就睡了一覺，此時剛醒，換了身素白襦裙。恰好郡守請應璟登車入府，見到驛館內走出個清雅端莊美人，對寧都侯又全無他人那般畏懼，自然而然就想歪了，招呼完應璟又走幾步上前招呼她：“夫人請登車，這一路奔波辛苦了。”

荀紹朝身後看了看，除了竹秀沒有彆女子了，她指指自己鼻子：“你叫我？”

郡守機靈，小心賠著笑臉問：“可是下官說錯了話？”

應璟揭著簾子朝她這邊一個勁笑，荀紹看得刺眼，有些火大，剛要開口，竹秀上前捉住她胳膊道：“好了好了，走吧，你一個要做將軍人，連這點小事都要計較嗎？”

荀紹熄了火，卻很奇怪竹秀今日居然這麼懂事，平常這時候她早衝出去替她出頭了，比她還暴躁。

合浦郡遠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