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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海道:“你有這份心便已足夠。如今朝堂吏治清明,聖上英明決斷,正是天下學子抒揚此宏圖大誌之時,我卻老了,再沒有那些拚勁了。”

他的話說得十分委婉頹喪,賈環不由抬了眸細細打量著此位老師。

林黛玉生的極美,其中不乏賈敏之功,但卻也可見其父林如海是不差的。他容貌清俊,眉目方正,眉峰卻散,乃短命之相。如今他麵上仍有幾分久病蒼白,精神頭卻也尚佳,這全數歸功林黛玉早早回了揚州,又收了賈環為徒,%e4%ba%b2如半子,故而有了寄托,才從賈敏亡故的悲痛中%e8%84%b1了身,白撿回一條命來。

賈環恍然想起當日與二仙對峙執意要保林黛玉與王熙鳳性命,分明是得道之人卻顯得分外驚慌矛盾,原是她二個實在牽扯太大,如樹根主係一般,牽連著許多人的運勢命理,如林如海、如賈璉。

“老師所言不免過於蕭瑟了。如今聖上慧眼識英,隻但凡一心為民的、清正廉潔的,斷然沒有使他委屈的道理。譬如五年前的舉子奚清流,本犯下的是彌天大罪,如今卻也平步青雲坐到禮部右侍郎,該改稱呼一句奚大人了,可見天下一舉一動,那位皆是看在眼裡記於心中的。”

林如海雙眸似是亮了一亮,卻並不接他此番話頭,對赫連千疆的身份他是不無猜測的。那不過五六歲的娃娃雪玉一般,來時跟了三輛車馬並十二三個丫鬟長隨,吃穿用度皆不從林府賬麵兒上過,卻不見虧了一星半點。賈環言道乃是京中故交家的幼子,因著十分喜愛又憐其體弱才帶來揚州將養。

這話有多少分量值得推敲,林如海是心中有數的,卻也不去戳破,實則一是卻也信任賈環,二則隱隱幾分苗頭唬的他不敢去細究。

“玉兒這兩日倒忙得很,也不見來書房請安,你可知她作甚去了?”林如海摸了摸手上一枚翠色瀲灩的雕蘭扳指,笑道。

賈環渾似不曾發覺般也隨之改了話題,輕聲道:“林姐姐自是趕著籌備老師的壽辰去了。老師但請保密,若是讓她知道我這般偷偷地說了,少不得要與我白話一個時辰,且請放過我罷。”

林如海心中一暖,見少年似乎十分苦惱模樣又有些忍俊不禁,自是與他和和美美暢談許多並同用了晚飯不提。

林家後院進去乃有一處抄手遊廊,旁側立著一麵油青大影壁,又有各式湖石花草點綴,故而非常清幽涼爽,卻是避暑的好去處。

生性怕熱的赫連千疆時常喜歡窩在此處,或有時賈環抱著他小憩一會兒,或有時賈環陪他做些新鮮的遊戲,這在不過五六歲的小孩兒心裡實則是最美妙最安靜的時候,珍貴到恨不能鎖在父皇那個連環鎖子的黑檀木匣子裡,同師傅送他的徽硯與各式物件兒%e4%ba%b2%e4%ba%b2密密地放在一處。

每隔五日賈環皆要在林如海處破題答卷,赫連千疆雖萬般不願卻也莫可奈何,此時一人獨趴在遊廊沿上竟顯得頗為寂寥。

屠蘇有些好笑,小孩兒雙手撐在廊背上,雙%e8%85%bf蜷著,瞧著極粉嫩的一團兒,麵上竟有十分大人般的苦大仇深,沒白添了些子可愛。

“屠蘇,你說說,這林府如何?”

屠蘇一驚,卻見小孩兒眉宇間早已愁苦褪儘,一雙琥珀金的瞳子似是毫無焦距地落到了自個兒身上,忙肅起臉色答道:“微臣以為,林府雍容大氣、清雅大氣,卻也半點沒有逾製,處處皆頗為得體......”

“哪個問你這些,我是說.....,林家人......”赫連千疆擺了擺手,淡淡阻住了他。

屠蘇更為恭敬:“父慈女孝,林大人更是難得的專情之人,隻是略略優柔了一些。”

赫連千疆不置可否,神色卻破顯得有些不可捉摸。

賈環不在那五年,他畢竟是養在赫連扣身邊的,赫連家人一貫聰慧,哪怕是散漫無狀的先帝樂宗也斷斷不容輕視,倒也因此赫連千疆極是早慧。

賈環和赫連扣的關係以他如今的情商不可儘知,但至少有一點小孩兒心中是萬分明白的,那便是哪怕他與整個後宮囫圇加起來恐也沒有那人一根頭發絲兒來得重要些。何況赤子最是無瑕,自然明白哪些待他是真好,而哪些又不過虛與委蛇、妄攀高枝兒。

小孩兒的半張臉孔浮凸在青竹枝子的陰翳裡,眉眼固然精致,卻已漸有與赫連扣如出一轍般的冷心冷情,因淡笑道:“林家,注定是留給師傅與我的助力,在此之前,絕不容旁的彆個半點染指。”

遊廊正對的瑤芳院裡忽的飛出一隻羽毛潔白的信鴿,%e8%85%bf上綁著一根竹筒,窗邊隱約有個女子窈窕的側影。

“屠蘇,爺要那隻鴿子,給爺射下來!”

“是,主子!”

屠蘇半點不曾猶疑,指尖忽現一枚飛刀,銀光如縷,鋒銳妖冶,如一朵盛開的雪色蓮花。

那信鴿在空中突兀慘鳴一聲,落地抽搐兩聲,青竹信筒在一地鮮血中顯得駁雜難辨,窗內陡然傳來女子尖銳叫聲,隨後又似是被生生掐斷了一般。

赫連千疆揚了揚眉,薄%e5%94%87微微翹起,撫著手笑道:“屠蘇,咱們走。師傅該下課了,找他陪我玩兒去,他肯定也想我得很。”

且放下揚州此處,那廂的燕京城裡卻似迎來多事之秋,詭譎動蕩,局勢難明。

宮裡突然放了宮妃省%e4%ba%b2,雖則有陳皇太後盛讚赫連扣純孝仁善,實則但凡拎得清些的心中早生出了幾分猜測。

這一日水溶進宮麵聖,李文來遠遠瞧見了,走近前幾步道:“皇上眼瞧著心情不算甚好,王爺您且將將勸幾句,也算幫奴婢一個大忙。”

水溶奇道:“這是怎麼?”

李文來不由露出個苦笑,一張老臉皺巴得跟陳皮一般:“還不是環哥兒家那不識趣的姐們,日前提著盅子燕窩巴巴兒地送來,半點瞧不清楚狀況,惱得皇上隻願意當場賞她一耳巴子,卻又得使勁兒忍者,老奴冷眼看著竟是心疼的。”

正文 第44章 煙花三月下揚州(四)

待水溶進了乾清宮,%e4%ba%b2見了帝王,倒才明白了李文來口中所謂的“心情不算甚好”。便是刑十五靜默貼在牆根兒當壁畫,水溶也隻貪看了一眼並不敢做多的,唯恐叫此時眸光陰冷的帝王挑了錯處。

“皇兄。”水溶恭恭敬敬的行禮,一襲銀絲勾邊兒雪竹蒙青的月白袍服散在漢白玉鋪就的地板上,越發顯得眉目清靜,溫順內斂。

刑十五禁不住看了又看,隻覺得除了賈環外並不曾見過此等溫潤君子般霽月風光的人物,仿佛在素白生宣上細細描繪的工筆蓮花,十分精巧又十足大氣。

赫連扣抬了抬眉,淡淡道:“起吧。”

“是。”水溶應聲站起,勸道,“皇兄,雖則有那不識好歹之人,您卻是犯不著與自個兒置氣,萬金之體,本就容不得半點損傷的。”

赫連扣哂笑一聲:“那老梆子,嚼%e8%88%8c頭倒是利索得很。”◥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水溶明智地不做表態,赫連扣雖嘴上時有不饒人的,但李文來在他心中卻也是十分緊要的。樂宗情薄,待赫連扣算得不好不壞,卻總歸君臣多於父子,李總管待赫連扣%e4%ba%b2如半子,況年歲大了,知機識趣,老實本分,說不得是放在身邊頂頂得力的,些許牢騷不過是嘴上耍耍,也當不得真。

果不其然,赫連扣隻提了這一句便不再說,反執起了桌上一本奏折道:“文學禮昨兒個上了折子,乃是求應文滎回府省%e4%ba%b2的。你以為如何?”

水溶雙手攏在袖中,聞言微笑道:“文閣老之女高居皇後之尊,雖則有統儀後宮之責,為人卻也端莊恭謹,並無不是之處,況閣老年事已高,想來其中罕有不可體諒之處。臣弟拙見,不過請皇兄略作參考罷了。”

赫連扣睨了他一眼,拿起朱筆在奏折上隨意圈點幾下,冷聲道:“準了,令從朕私庫撥出白銀萬兩、珊瑚兩對、南珠一斛佐以添置省%e4%ba%b2彆墅。令加賜賢德妃賈元春鸞駕半副,著令於榮國府半裡處榮迎。”

水溶低聲應諾,自是按下心中萬般思緒不提。

七月十三,乃是林海壽辰之日。林黛玉早早地起了,又重將上下裡外校選核對,細節直至灑掃的丫鬟婆子及擺放的妝奩香籠,力求絕無半分差錯。

林海舊友來得頗早,或有身兼官職推了一應事物來的,或有隱世許久千裡應邀的,把個已有不惑之年的林探花感動得淚濕青衫,嘴%e5%94%87哆嗦著不知該說甚好,隻急急地將人請進了門才算數。

“如海兄,一彆經年,你風采依舊,我等卻早早地老去了,雖不過酸腐,卻也不得不多言一句物是人非事事休啊!”說話的乃是一個穿夕黃布衣的中年文士,%e5%94%87下留三咎墨黑長須,麵容古樸清拙,眼神清亮有光,十分符合當下的趨勢流行。此人名為周衍,字子延,乃是與林海同科的第四名進士,當年與他交情最甚,卻因自係周文清旁支,心中極為不恥,故而早早地隱退了。

林海啜了一口薄酒,笑中頗有幾分自嘲之意:“子延兄當真是說笑了,我不過一介老朽,談甚勞什子的風采?倒是兄長若有意官場,如今閣中必有你一席之地。”

周衍哂笑一二,並不作答,隻低低%e5%90%9f道:“學得一身藝,賣與帝王家。我輩學子,卻終是逃不%e8%84%b1如此宿命了。我本是認命的,隻願求一位明君賢主,奈何、奈何......”

言辭間卻也顯出幾分悲苦憤然來。

一名麵目瘦削眼神卻極淡的麻衣老者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道:“子延著相了,要放下便當真該放下才是。在其位謀其政,不過如是。”

周衍略動了動眉頭,似是要說點什麼,抖了抖嘴皮子最終垂頭開口:“歐陽老哥好見識好心氣,小弟領教了。”

林如海微歎了口氣,心道果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如今也有二十餘年了,這歐陽老哥的脾性倒是半點不曾改的。

歐陽徇點了點頭,不以為意,他形容似一位花甲老者,實際竟也不過是五十之齡,早年經曆過一些不足為外人道的事情,可謂實實在在的半生坎坷命途多舛,如今在揚州下轄一山高皇帝遠處做著九品縣官兒,上頭又有林海隱隱護著,倒是十分清閒的。

“日前我倒聽聞你收了個徒弟,彆看你年歲最小,卻是我們這批子裡頂頂傲氣的一個,也不知是甚良才美玉竟入了你的眼?”周衍見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