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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徇不願多言,忙另起話題,麵上也多出了幾分調笑。

林海道:“不過是當年不願收你的子侄罷了,也是不必記這許久。此處我卻也不自誇,隻管使人叫來給子延兄與歐陽老哥瞧瞧便是了。”

歐陽徇擺了擺手:“不必,晚宴自有分曉。”

林海與周衍對視一眼,隻得無奈應了。

“哥兒當真是愈發好看,難為揚州知府家的女公子也對您傾心不已,姑娘也時常操心卻不知哪家的姑娘才配得起哥兒。”房內,蓮香執著一把牛角木梳細細替賈環順著發,取了一枝長而薄的鴉翅紋象牙長簪將擰成雙股的鬢發挽起彆進耳側,菱花鏡映出的少年便顯得十分秀氣婉約,眼神卻是約略的冷。

賈環垂了眼睫,隨她去弄,蓮香一貫是得他心意的,今兒來往許多名流官宦,他身為林海弟子,獨一份兒的榮耀,卻半點不可輕慢了的,故而一應用具衣物挑選起來倒是頗為費心思,也並不比林黛玉清減多少。

“挑那件兒林姐姐特意加了青紗袖的吧,素是素淨了些,今日卻也輪不到我來喧賓奪主。”

蓮香愣了一愣,原心中考量的幾件新製衣裳此時一想,卻也有些不妥,遂應是按下不表。

待壽宴正式開始時,林海先領了闔府上下祭拜先祖鬼神,賈環代為半子念了賀詞,眾人才一一地坐了,熱熱鬨鬨吃將起來。

歐陽徇眯著眼瞧了瞧端坐在林海身側斂眉沉凝的半大少年,淡淡道:“慧極必傷,情深不壽。你乃是林海的弟子,心機卻未免太深太重了些。”

賈環愣了愣,本是不知此人來曆,叫他一說,卻未免有些啞然失笑,他師從姚無雙,那人竟還未嘗這般形容他,此時一聽,頗為荒謬。他兩世而活,累計年齡卻也不會遜於此人多少,便是長了千千萬萬個心眼子,又有什麼說的呢?

賈環還不曾有反應,坐在他%e8%85%bf上的赫連千疆便有些不愉,琥珀金瞳冷冷彎起,%e5%94%87邊卻似普通小孩兒一般的純稚糯軟:“老爺爺這話好有趣,師傅未來乃是要入朝的,不多有些心眼莫非是去叫人當了槍使亦或蠶食殆儘嗎?”

歐陽徇麵色一黑,這小孩兒童言無忌,竟戳中了他當年痛處,卻又不好與他計較,隻瞪了低垂著頭的賈環一眼:“小小年紀,好為人師,乃是心術不正,十分不知道自己的斤兩。”

這話卻是說得過重了,引得周衍與林海都險險變了麵色。

與歐陽徇不同,周衍雖彆了官場,家裡卻是行商的,說不得察言觀色很是精通。赫連千疆雖不過一個稚齡童子,端坐於一眾長者間卻並無半點畏縮,且聽聽那話頭兒,處處透著刁鑽狠戾,少不得早晚也是個人物。

至於林海,也隻得苦笑著搖頭了。歐陽徇便是因了性子太直太硬當年才有那許多艱辛坎坷,如今當麵教訓賈環,這打了的,可遠不止他一人的臉皮子啊!

賈環摸了摸躁動的小孩兒發頂,輕言安慰道:“疆兒,我是怎麼與你說的?既有倚老賣老,便有倚小賣小,這是很不應當的。有不叫的老狗猝不妨咬了你一口,莫非還得狠狠咬將回去不成?倒也不嫌老茬子毛硌了你這伶俐的嘴兒!”

赫連千疆登時樂了,撫著小手咯咯叫好,把個歐陽徇卻氣得渾身顫唞,恨不得當下拂袖而去,周衍並林如海瞪了賈環好幾眼,連番好言勸他,才算是將將穩住了不在這壽宴上丟醜。

酒過三巡,麵憨耳熱,賈環把略有些熏醉的小孩兒交給了屠蘇囑他帶回房好好地伺候著,必要熬一晚熱熱的醒酒湯與參茶替他好好地調補,恐一絲一毫傷了他的腸胃。

歐陽徇一徑地喝著悶酒,周衍搭話不得,便臨回頭來考校賈環的學問。他雖不喜歐陽徇做派,卻仍是當其為至交好友,所說所思,未免不存著刁難少年之意。

賈環條條目目答了,言辭沉穩周密,氣質雍容大氣,十分叫他吃驚,連連追問這少年子乃是哪家公子,竟稍稍動了些聯姻之心。

“他是京中榮國公一脈的庶子,與我發妻頗有血緣,年前送了玉兒回揚州,聞聽在府裡多有照顧有兼了身世實在可憐,我便有些惻隱。不過環兒的資質卻也是尚佳,子延兄可莫惦記了去!”林如海連消帶打,雖則笑意盈盈卻半點不肯放鬆,賈環身後到底站著何許人也他雖不知,展現出的一鱗半爪卻使他心驚,故而不想牽扯了好友進去。

周衍聞言頗有失望,直道“可惜可惜,竟是個庶子”。轉念又一想,如今賈環已是高中了解元的,又有林海為座師,日後不愁沒有大出息,若是族中另尋一身世低些的,未嘗匹配不起,這卻又是另一宗心事了,此按下不表。

正說到一半,卻有一須發皆白的老者走上前來,眉目不難看出些許驕奢,乃是林如海的族叔林熠正,開口說了第一句話卻使在場之人大大地皺起了眉頭。

正文 第45章 煙花三月下揚州(五)

“如海賢侄,過了今日,你也四十有三了,隻得一女實在是說不過去,總不好百年後無人送靈。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如今林洋家的男孩兒中了秀才,學問是半點不差的,他父%e4%ba%b2雖心中十分不舍卻也願意幫襯你家一把,如今端看如海賢侄你怎麼裁決了?”

賈環見他說的義正言辭,心中微微哂笑,林海家大業大,朝野中身份地位又極其過硬,這倒哪是看他家人丁凋敝,分明是要他做冤大頭,為這些子老骨頭與那起貪心不足蛇吞象之輩做了嫁衣裳罷!真是沒白地使人笑掉了大牙!

不待林如海發言,那周衍便為友人鳴不平起來,橫眉立目倒是頗有鋒銳:“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老叔乃是如海兄的長輩,我本不該置喙彆個。可我這朋友是一等一地專情之人,故而也不得了玉兒後便不再有彆的,這八分家財也是要給她行嫁妝的。您隻管金口這麼一張,倒要好好的林府改了主子,可叫如海兄有哪個臉與夫人交代去?”

林熠正不愉道:“你這小子,好生無禮,卻不知是甚麼樣的家教!若非侄媳慣來小性,如何要我來操心這個!墨玉人品相貌學識皆是上佳的,想來黛玉必然也歡喜的,有道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那話卻是說得好沒道理!”

話說到此處,林如海並周衍的麵色皆有些不好看了。

且說這林如海,與賈敏乃是少年夫妻郎才女貌,感情甚篤,否則也不必因了嫡妻早亡而一蹶不振,林熠正說賈敏小性兒,那卻是生生地往亡妻身上潑臟水了。死者為大,這老骨頭白吃了大半輩子飯,說出來的話卻是狗都不愛聽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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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這周衍,本身就才學%e8%84%b1品,相貌超逸,更兼乃是權傾一方富甲一地的世家族長,如今明著暗著被林熠正一遭扁駁,心頭火起,若非顧著林如海的麵皮,恐早早便在這壽宴之上拿出當年鹿鳴宴上大殺四方的口才了!

林如海強按怒色,將將擠出絲笑意:“族叔說笑了,子延兄也不過是一時情急,冒犯之處,便請看在小侄麵子上稍稍掩了去。今兒是小侄的喜慶日子,族叔隻管坐下吃菜喝酒便是,有甚要緊的,改日必掃榻相迎洗耳恭聽。”

換做旁的,林如海在此種境地下仍能強做台階,必然是忙不迭地下了,來日也好相見。奈何這林熠正一貫以族中長老自居,十分傲氣,林海又處處待他恭敬有禮,故而拿喬,隻冷冷笑道:“好個伶牙俐齒的探花郎,也莫把我這老骨頭不當回事兒罷!我倒一心為你好,便是黛玉嫁作他人也可享那天倫之福,你卻要萬般推%e8%84%b1,怎地,可是這林族太小,竟容不下你這尊大佛了?”

此話多少誅心,竟使得在座眾人紛紛變了麵色,更有那早早注意到此處的一乾林族旁係兼其他老者,頗有搖頭大歎者、頗有點頭附和者,更有作壁上觀不發一語者。

林如海氣得身子打顫,讀書人恪守三綱五常,大錦以孝立國,若今兒坐實了林熠正這重傷誹謗,莫說江南文場,便是在整個朝野,那也是真真兒地走到了頭!

賈環見他一時氣得嘴%e5%94%87發青發紫,揉著%e8%83%b8口粗喘不已,心道不好,林海原就是存了病根的,眼見氣色好了些,如今叫這老頭一惱,沒白的竟要發作起來。揚州可不比京中,以他的手段身份便是要召太醫令也無甚使不得,一時病重起來竟沒有信任的大夫診治,可見山高皇帝遠也是十分有壞處的。

“老彭,你兜裡可是還剩一味雪蓮、川穹、冰片搓的藥丸子,速速地給老師服下,遲了恐要壞事兒!”

彭索驥領命,一手握住林如海肩膀,嘴中道聲“大人得罪”,一手撚了那棕色的小藥丸彈入他口中,捏著下巴頷略略抬起使他咽下,眼見著林如海氣息漸漸平緩才緩緩地放開了,又如一道影子般沉默地站回賈環身後。

周衍幾人驚得可不能言,賈環卻是真真兒地被戳起了逆鱗,如畫眉眼鋒銳無儔,竟似將要出鞘之兵刃,寒光泠泠,削薄嘴皮子上下一搭,言語犀利:“這位......林老先生,常言道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如今小子不才忝為老師座下首徒,複為半子。更有表姐黛玉私交甚好,以手足待,心中萬分感念。您且隻說要老師享天倫,孫繞膝,想來由我代行也並無不可。”

林熠正細瞧了瞧這個輪廓清麗的男孩兒,江南水土一貫養人,賈環來揚州不過半載,竟是生得越發清謫美好起來,身上更有一股子書生柔倦,觸目便是風景,十分宜人。他此刻卻全不在意這些,林熠正倒是聽聞過林海收徒消息的,隻是當時他端著架子,林海發了帖子來說是要收賈家庶子為徒,他心中有些不恥,故而不曾前去。如今看著,竟果然不是甚好胚子,小小年紀如此頂撞長輩,真真兒沒有家教!

“果然不過庶子耳,墨玉如你這般年歲,已是六藝通曉,知書識禮,那像你這潑皮猴子少了如來佛管教!”林熠正厲聲斥道,“若我林氏宗族子弟,有你半分驕縱,理當跪在長輩跟前認錯!你既言明乃如海半子,也須得知道知道家規訓誡!”

賈環挑了挑眉,這老不休的意思竟是要他跪下認錯?當真兒可笑至極,莫說賈政此流,便是見了皇%e4%ba%b2貴胄,他賈環也不曾折過膝下千兩黃金,區區一半截身子將要入土的老東西,何德何能!

賈環林海尚未如何,彭索驥已是聽得火起三丈,大喝道:“哪來的刁民!我家哥兒乃是正正經經的秀才案首,你可是知府不是?你可是巡撫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