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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淚眼睫,真真兒無一處不精致無一處不清美,嘴上哄勸固也越發沒誠意了。

襲人最是知道他心思,當下隻揮了揮手:“罷罷罷,你勸我做個甚,左右不過是個老太太賞來伺候你的人物。去追昭兒吧,也向我問奶奶句好,大姐病中,我倒許久不曾見過她了!”

寶玉因像得了特赦似的,摟著她手臂許了百個好千句妙,方急急的去了,也不知把她的話聽進去幾成。

晴雯一頭汗跑上來,拿起桌上剛出了色的楓露茶灌進嘴裡,問道:“他怎麼走了?往常不是最愛看我踩水,還非要拿走鞋子逗我玩的?”

襲人瞥她一眼,冷笑轉身:“人林姑娘的繡鞋自然是蘇杭名品,他上趕著跑去還求不到,哪個還稀罕你那雙破爛?”

晴雯氣了個倒仰,雙手叉腰在她背後又鬨又罵措辭極是難聽按下不表。

這廂王夫人也得了昭兒回京的信子,心中高興得很,連忙派了周瑞家的去請。

她此刻正是為元春省%e4%ba%b2彆墅著急上火之時,她為人好虛榮卻也小氣十分,竟半點不肯從自個兒私房裡出,東摳一點西湊一些,攪得這兩日連賈母都恨不得躲著她。

昭兒都回來了,賈璉與林黛玉還能遠著嗎?

那富得流油的林府先不提,單論賈璉,她的耳目可是一一通報了的。不過半年功夫,那往日隻知招貓逗狗養女人玩兒的璉哥兒倒像突然開了心竅子長進了一般,風風火火地搞起了金玉緣和瀟湘繡館。

揚州芍藥甲天下,芍藥品格不凡,又有花相之稱,故而深受學子官紳喜愛。

這金玉緣往來的便是芍藥采買種植及各種相關生意,其中又有一株百年的金玉緣名種芍藥,乃是賈環%e4%ba%b2自從山中尋來的,千金不換,固以此命名。

至若瀟湘繡館,揚州近蘇錫杭,網羅了百十餘繡娘,又有林黛玉%e4%ba%b2自執筆設計圖樣兒,如今也是辦得風生水起。

賈環曾對賈璉說過,女人脂粉錢乃是頂頂好賺的。果然不假,這兩處生意之火爆傳到京裡,莫說王夫人,便是賈母都有些微眼紅。

王夫人倒是把一切想得簡單,賈璉此人耳根子軟,最受不得枕旁風,隻但凡找幾個顏色好的將他哄上一哄,挪些銀子補上省%e4%ba%b2彆墅的空子必然是輕而易舉的。

奈何她隻知其一不知其二。金玉緣與瀟湘繡館真正的主子乃是賈環,賈璉不過卻是明麵兒上的掌櫃,拿一成半乾股,另有揚蘇錫杭各方老板共持股兩成,林如海與林黛玉也握有一成半。彆說賈環時不時冒出來聞所未聞卻收效甚大的點子,便隻揚州府龍鱗衛所客客氣氣執了拜帖前來並那些牢牢把著股權的大族豪富,都唬的他早已熄了心中一二不甘妄念,原怪道在府中王熙鳳與賈環走得那樣近,出來又時常叮嚀囑咐,其中竟是有非常的道理。

她前頭發了六封家書皆是石沉大海,揚州那方竟連推諉也懶得,王夫人又愁又惱,元春省%e4%ba%b2在即,往蘇州采買的女孩子還不曾齊置,所用簾子擺設等也因了銀子告罄隻將將弄了一半,更有那木材梁柱才是頭等大事。想到那起子極橫極蠻的山東行商,隻但凡拿不著銀子,寧可把木材放在郊外寺裡爛了也半點不肯賒,王夫人便暗自憤恨,天兒又熱,不過幾天,嘴上便起了一排的燎泡子。

薛姨媽處她早去了的,不過區區五萬兩銀子哪裡夠填個無底洞,她自個兒又貪墨了不少,縱然心中再不滿卻也不願腆著臉皮子再去討,說不得昭兒此次回來竟像是帶來了曙光一般。

可是左等右等,席上飯菜都換了三遍,眼見著天已是黑透了的,那門口卻還不過是兩盞煌煌火柱,並不見半個人影。

“金釧兒,你且去看看,怎生到這會兒還不曾請回來?”

穿粉菊薄衫淺黃襦裙的婢女應聲去了,不過一會兒便領著一個婦人回來,這婦人打扮得有幾分氣派,眉眼卻顯得畏縮怯懦,卻正是那周瑞家的不錯。

“太太......”周瑞家的此刻見了王夫人豈不和老鼠被貓兒逮著一般,隻喚了一聲便不敢再說,唬的險險要哭出來。

王夫人從她一進門便黑了臉色,狠狠拍了拍桌子,捏在手心中的一串佛珠先是硌痛了她掌心,繼而散碎掉了一地,周遭的丫鬟婆子立時蹲下去撿拾,王夫人卻渾然不顧,陰測測問道:“人呢?”

周瑞家的縮了縮脖子:“回稟太太,他回了的。見了二少奶奶後,停也不停地往揚州去了,便是老太太也阻不住他。”

王夫人冷笑連連,真真兒的翅膀硬了,可見哪裡是不曾收到家信,是早忘了自己姓甚名誰,連宮裡出頭的娘娘都不願幫襯了的!

周瑞家的又道:“我原見喊不來他,便要去請奶奶,誰知平兒那蹄子隻口稱她家姑娘恐病又重些了,奶奶本就是身子不爽,如今竟像過了病氣似的也不見好,連見昭兒都是強撐了盞茶。我瞧著不一會兒那屋裡竟端出三盆子血水,奶奶也一直咳著,還囑我代她給夫人請安,並不似假裝。”

王夫人沉默片刻,眉目間終於顯出些倦色來:“寶玉蓉兒這兩日可來?”

賈璉去了揚州,如今省%e4%ba%b2彆墅倒是交給了他二個督造,令並了一批子支係譬如賈芹賈芸的,此處按下不提。

周瑞家的道:“午間還來過一回,太太正巧睡下了,說是郊外幾個等煩了,放話那批最好的要賣與周貴人家去。”

王夫人揮退了左右,咬了咬牙,驀然壓低了聲線:“把做下的賬拿了來,那放貸的利錢銀子且隻管再翻一番......”

周瑞家的哪還敢多言,忙不迭去了。

刑十五如今倒是寂寞得很,賈環不在了,他便日日蹲在皇宮頂上看星星看月亮。

細碎的星子是賈環曾做過的曲奇,彎鉤的月亮像灑了薄膜水晶橙片兒的香蕉船,滿圓的月亮則泛著馥鬱甜蜜,簡直和他曾吃過的華夫餅一個味兒。

他雖也時常往饕樓去,但聽主子說,環哥兒如今一心備著考試,且看那菜單的更新速度便明了了的。吃來吃去不過那幾樣,掌櫃又不給打折,漸漸的,他也就少了前去的興致,隻一心算著今年秋闈還有多久。

於是刑十五餓了,一餓就心情不好,心情不好就在皇宮屋頂上打起了拳。

皇宮年歲經久,雖則他是練武之人,身形不比旁的,但那琉璃瓦畢竟是飽經風霜的,脆弱不堪,一時吧嗒吧嗒碎的厲害。

底下獅吼一般:“刑十五,給朕下來!再拆房子朕就拆了你!”

刑十五一怵,雙手搭在膝上靜靜地蹲在屋脊上,聽底下半天沒有聲響才算略略鬆了口氣兒。

嘟囔了句“思春男人真是傷不起,好累,感覺不會再愛了”,撓撓蓬鬆的發卷兒便決定回所裡睡覺去。

身後一聲輕響,刑十五木然的臉孔因為驟然鋒銳的雙目顯得生動起來,竟有十分的俊秀冷冽:“誰!”

“噓,本王給你送好吃的來了。”映在月光下的青年白衣飛揚,笑容清豔明媚。

許多許多年後,刑十五覺得當時迷惑自己的一定不隻是他手上那盤色彩斑斕的馬卡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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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章木有賈小環和扣-扣,給個十五賣下萌~

正文 第43章 煙花三月下揚州(三)

七月十三,乃是林如海的生辰。

按著他慣來的秉性,必是不願大操大辦,隻家小聚在一塊兒吃酒聊天便十分和樂融融。尤其林黛玉上京賈敏去世那幾年,他更不過一碗長壽麵草草了事,想來是不願觸景傷情的。

林黛玉病好些後,便跟著宮裡的教養嬤嬤學起管家夥計來,小半年下來,倒也頗有模有樣,連兩位一貫嚴苛的嬤嬤待她也少不了笑臉兒。

如今她可舍不得父%e4%ba%b2吃了虧,京裡那一乾人物巴巴兒地惦記著林家家財,旁支旁係又多次暗示要將子弟過給林海繼承家業,這回卻是說不得要氣上他們一氣,臊上他們一臊,好叫這些宵小鼠輩知道,她林黛玉並賈環,乃至整個林家,便是一隻披了棘刺的獅子,莫說咬,便是碰上一碰也定要你打起一層油皮!

整個壽辰從六月底便開始操辦起來,林黛玉忙得腳不沾地,眼瞧著竟是絲毫不覺累,越發地精神起來了。

書房內一片寂靜,唯餘紙頁翻動,沙沙如細雨。

林家書房布置地極為雅致清透,半麵乃是層層紫檀架子,或高或低,擺置著各色綠植花草。其中最使人喜歡讚歎的無疑是棵半人高的芍藥,葉片肥厚,綠如燃蠟,碗口大的水紅色花朵開的層疊,其中一線黃瓣兒如潑灑了滿盤子金玉屑,隱在日光中竟萬分奪目。

這便是揚州知府千金求取而不得的金玉緣名種芍藥了。

林如海是個真正的讀書人,靠牆的三座黃花梨書架子上齊整地擺放了各式書籍,一眼望去,竟是半點空隙都不曾有。底下另放置著五六個箱奩,其中也十分妥當地收錄了些雜學經要一類。

賈環正落筆寫著一篇策論,用的乃是林如海那一年的殿試考題“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e4%ba%b2民,在止於至善義”。林如海為人清正,更難得是儒雅平和,與賈環不過披了層皮兒不同,倒可真真兒地稱上一句君子端方。他當年答題時雍容大方,字跡清雋,更兼條理清晰、落筆溫和,似乎是與朝廷舊有利益半分無害的,故而周文清也暗地裡鬆了口,樂宗便欽點了其為探花郎。

林如海如今年過不惑,麵白無須,頭發綰在雪青白紋的四方巾裡,不過著一襲素色竹葉勾邊兒直裰,竟不顯半分老態,猶似名不過而立之年的書生一般。

他行走至賈環身後,瞧了瞧宣紙抬頭,乃是寫到:“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固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

林如海歎了口氣,道:“環兒果然有經世之才,卻不想以此破題,雖有直諫之嫌,卻仍不失拳拳愛國之意。”

賈環抿%e5%94%87笑了笑,也便擱了筆:“老師過譽,不過是聊表%e8%83%b8臆罷了,豎子想法,並沒有值得稱道的地方,倒是頗為毛躁簡陋,讓老師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