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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筆來,我今兒算是開了眼界,說不得要好好地記錄揣摩一番。”

昭兒忙忙地去了,臨走前狠狠瞪了眼那眉目清秀的白衣小廝。

“二爺......”楚玉萬分委屈地喚道,淚水盈然於睫,十分叫人憐惜,見賈璉半點不予理睬,牙根緊咬,心內著實恨死了賈環。他本是林海賞給賈璉的小玩意兒,同來的還有一個名漢玉的婢女,生的也是體態風流、麵容俊俏,二人本就是青樓楚館出身,床笫間很是放得開,三人同行也是常有的,故而頗得賈璉寵愛,日前時時有耳鬢廝磨%e5%94%87齒交纏,好不快活的。

哪曉得一回賈環見了,發了好大的脾氣,拉著賈璉密談了約莫好幾個時辰,出來這位璉二爺麵色青白隱約是半點人氣兒都沒了,轉頭就將同壞了事兒的漢玉打發了。若非其中另有不可說的道理,想來楚玉也是留不長久的。

昭兒捧了文房用具回來,冷冷笑道:“喲,好大的酸氣兒。我道是誰,原是我們房裡頂頂金貴的楚玉公子呢!還真把自個兒當個人物了,憑白臟了府上大姑娘的名諱!”

楚玉麵色一白,捂著心口搖搖欲墜,賈璉皺了皺眉:“吵吵個%e5%b1%81,還不趕緊來磨墨。待我寫完了,昭兒你快馬上京給奶奶送去,耽誤了半點,斷沒有好果子吃!”

“得嘞,二爺!”

揚州的夏季並不如何炎熱,比之燕京,簡直稱得上溫涼二字。

一處修建極為精致的高閣之上,一個捧著幅繡品的女孩兒聞得細微腳步,將將抬起麵來,瞧清楚來人模樣驀然顯出半絲笑來,%e5%94%87邊一個梨渦若隱若現。

她生得極為清秀韻致,膚色略有些病態的白,卻並不掩眉間大方華貴的氣度,一頭烏發綰作時新的神仙雙髻,鬢邊簪著一串兒足金鑲翠的藤蘿花鈿,寶藍交領滾銀線紗衣層層挽在臂上,越發顯得如畫中人一般。

賈環抿了抿%e5%94%87,淺笑端方:“姐姐很是精神了,眼見著卻是一日好過一日。前回老爺還與我商量,說是要儘心儘力為你尋一戶好人家的。”

林黛玉紅了半張麵皮,狠狠瞪他一眼,啐道:“也不知是誰才攪擾了這府中安寧!打你中了案首開始,我這府裡門檻都要被那起子媒婆冰人踏平了的,倒要交蓮香那小蹄子掏錢出來,好早早地貼兩片鐵皮,也免了日後丟人!”

賈環不以為杵,隨手給自己斟了杯茶,還是從林海處偷來的雨前龍井,惱得那一貫好性子的探花郎險些抄著笤帚來追打他,每每想起便要搏得一笑。

“前些時候趕出去的漢玉又在門口哭了,十分使人看笑話,奴婢瞧著倒好個沒羞沒臊的賤種!”紫鵑放下端著的兩盤早拿冰水湃了的時鮮果子,憤憤插口道。

賈環眯了眯眼,淡聲道:“恐不過是得了我們那好太太的令吧,隻管拿捏住二哥哥,回去也好生惡心下嫂嫂,倒是打的好算盤。如今二哥哥一心撲在金玉緣與瀟湘繡館,隻恨不得一刻鐘掰成兩刻鐘來用,什麼漢玉楚玉,便是再來一遝子玉也不頂半點用處!”

林黛玉掩口輕笑,潤澤雙眸裡卻含著三分冷冽:“離了賈府,我竟才通曉那慈善人的好手段,真真兒厲害得很。十多年前,恐也是這麼謀害了我母%e4%ba%b2,我林家是欠她虧她,何苦做到這般田地?”

紫鵑見她眼圈紅的厲害,唬的急急遞上帕子替她抹淚。

賈環歎了口氣兒,這話題他們也不是頭回涉及了,每每說到都要惹了女孩兒慟哭深恨。那京裡的王夫人不知使何種法子知道了如今賈璉出息,自個兒又得了秀才名頭,一連發了六封家書,措辭懇切得都要使人落淚,話裡話外卻全是要他們並林妹妹快快地趕回去。

如今元春封了妃,省%e4%ba%b2彆墅造得如火如荼,二房正是缺錢的時候,他幾人回去倒是白白做了那待宰的羔羊!

想到元春封妃,賈環略略轉了轉眼珠子,一抹流光瀲灩如水。

“師傅、師傅,疆兒回來了!”正在他思考當下,不遠處傳來一個軟糯稚脆的童音,一個玉雪可愛、著大紅衣衫、不過齊膝高的小孩兒骨溜溜撞進了賈環懷裡,抱住條大%e8%85%bf便不願意撒手了。

賈環彎身把他抱起,見小孩兒一腦門子熱汗,衣襟卻是大敞的,臉色立時黑了,喝道:“哪個不長眼的給小哥兒解了衣服?”

急急奔來的四五個少女中霎時有一個白了臉色,囁嚅著不敢開口。

賈環卻並不指責她,冷笑道:“王嬤嬤,我一貫敬重您是老人,又懂得多。哥兒出了這許多子汗,你竟使那般沒腦子的給他解了衣裳,可是存了心要害疆兒,好叫他著涼不成!”

言畢,少年狠狠拍了拍桌子,唬地老嬤嬤連忙跪下了。來林府後,賈環少有發火,一貫是謙和有禮的好麵子,如今橫眉豎目起來,竟沒的使人兩股戰栗、又驚又怖。

“三爺饒命,三爺饒命,且看在我奶過姑娘一場的份兒上,待小哥兒又是儘心儘力,歹說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隻放過我這一回,下次定不再犯!”

賈環喉間一聲短促冷笑,直如貼著人脊骨遊走一般低沉嚴酷。赫連千疆拉拉他的衣袖,嗓音脆生生水嫩嫩的:“師傅,這可是你常說的順杆兒爬又並那倚老賣老的?”

賈環掐了把子他的小臉,%e4%ba%b2了%e4%ba%b2那雙與赫連扣形似的褐金眼瞳:“疆兒好記性,可見倒是不曾把功課拉下。今日師傅便與你上一課,待人確乎是要仁善兼愛,卻斷不可婦人之仁一味縱容。她如今敢不把你的好壞放在心上,明兒便敢偷了你的補貼自家去,渾不把你當個正兒八經的主子看,人性便是如此,疆兒可明白了?”

小孩兒老成地點點頭:“疆兒懂了。”複又補充道,“師傅一定不會,師傅待疆兒最好。”

賈環禁不住笑了,底下王嬤嬤卻慘呼道:“三爺說的可是字字誅心啊!天地可鑒、日月可表,我待小哥兒是一片赤誠,就差掏心窩子了!三爺,您的血也是紅的,怎麼心就黑成了這樣!”

林黛玉皺了皺眉,低聲道:“環兒,她往日待我尚算不錯的,在賈府裡也時常回護,打罵打罵便得了,調去彆處做事也就罷了。”

賈環垂了長而濃密的睫,顯得溫婉沉靜。

他腕子上係著一根極精致的紅繩子,兩頭扣著一雙羊脂同心玉環,浮刻並蒂雙花比翼連枝,雕工宛然,栩栩如生。這物件兒是半年前與赫連千疆一道從京裡捎來的,深宮裡的帝王不曾多言半字,情之深濃卻要使他頭回真真切切地哭了一場。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

這也許不是他們的第一次分離,其中意義卻不足為外人道。

赫連千疆是赫連扣唯一的子嗣,更是賈環一手拉扯長大的粉團兒,倒了說,恐怕小孩兒心裡放在第一位的還不是%e4%ba%b2生的皇帝爹爹,反而是這個年歲不大卻時常哄他愛他的俊秀師傅,至於那早亡的昭儀夏氏,在赫連千疆意識裡,也不過是一個頂著母妃頭銜的牌位罷了,除了年節上兩柱香燒兩張紙,並沒有彆的。

賈環比任一人都要疼惜赫連千疆,他對小孩兒的好不帶半分功利,一朝天子一朝臣,說句不好聽的,哪天赫連扣走了,他留在燕京的意義都隨之灰飛煙滅,哪還有那個閒心去做甚兩朝元老三代名臣呢?他這樣憊懶冷情的人物,說出來倒真真兒是個笑話。

故而這個王嬤嬤所作所為,便是說破了大天賈環也絕沒有饒她的道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姐姐隻彆管了,疆兒身份不比其他。何況她王嬤嬤自己心裡打的什麼算盤她自個兒還不清楚嗎?我聽聞她家最近倒是添置了不少好物件兒,連黃花梨的桌椅都齊備了,兒子娶的風風光光的,想來京裡那位倒是下了血本。”賈環把玩著小孩兒一雙小手,赫連千疆也不過是看著圓滾了些,實則因不足月降生瘦得厲害,指頭纖細,指骨圓潤,倒看得出日後是極漂亮極修長的一雙手。

林黛玉立時住了口,瞧著王嬤嬤眼裡透出點子恨和怨來。她是何等心思玲瓏之人,轉瞬便懂了賈環意思的,原倒是當她待自己還有兩分真心,卻沒成想也不過是一顆紮得更深更隱秘的釘子罷了。

王嬤嬤聞言唬的連哭聲都頓住了,腦子隻得了三字“要壞事”,又想到王夫人那狠辣手段,頓覺眼前一片黑,乾脆兩眼一翻白暈了過去。

賈環厭惡地皺了皺眉:“恁的礙事,把這老東西拖去柴房裡關了。紙鶴連扣兩月餉錢,再送到烏嬤嬤手下學學規矩。”

紙鶴正是那個替赫連千疆解了衣襟的三等丫頭,當下千恩萬謝去了不提。

正文 第42章 煙花三月下揚州(二)

七月的京裡,剛歇了一場大雨,連草葉都泛著淺香,黃昏的日光也並不那樣曬,賈府裡顏色鮮亮的女孩兒都聚在簷下池裡踩水玩兒,提著裙子,赤著雙足,滿是難以形容而使人愉悅的天真稚趣。

“晴雯姐姐,快看快看,那兒還有條魚呢!呀,遊到小紅那蹄子的腳趾裡了!”拎著黃裙子的少女尖叫道,笑嘻嘻猛地抱住了晴雯一把子細腰,雙手去嗬她癢癢。

晴雯惱得利聲罵起來:“你個賤蹄子做什麼呢——哎呦,哎呦,好妹妹、好茜雪,饒——哈哈——饒我這一回罷!”

寶玉看得有趣,倚在廊上樂得撫掌大笑。

襲人在他旁側挑著打一根黑銀絲的穗子,打從見了葛蕈後,她心裡便十分偏好起此種顏色來。忽見不遠處簷下行過一個小廝打扮人物,穿深色的麻衫,腳步匆匆、風塵仆仆。

“那可是昭兒不是?哥兒你眼力好替我瞧瞧,他不是隨著璉二爺去揚州了的,怎生突然回來了?”

賈寶玉一心掛著那幾個踩水的丫頭,猶有那晴雯麵上帶紅、發絲溼潤竟如仙女兒出水一般,更是迷得眼珠子都恨不得粘上去,不過粗粗一聽,渾不在意問道:“哪個昭兒?”

襲人有些火了,因嗔道:“還能哪個昭兒,自然是你二哥哥房裡,隨了爺們送林姑娘去揚州的那位!隻看你成日介兒念著林姑娘,如今怎麼的,竟全拋到茅坑糞窟裡了,可見是黑了心的!”

賈寶玉唬的連忙回過神來,襲人一貫是頂頂好的脾氣,待他又很是忠心體貼,否則也斷不能取作“花氣襲人知晝暖”此等小意溫柔名姓。但一聽得林黛玉他又心中又泛起癡性,隻覺那等超逸音容皆在眼前,顰蹙罥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