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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看個戲都要遭到無妄之災,他心中可是鬱悶二字可形容的,當下便冷笑道:“菌兒不必說了,我本就是個庶子,哪裡有二哥哥身份貴重?倒也好過傷了他去,我也無處與老爺太太交代的。隻是此刻也讀不了書罷,還勞請諸位替我與先生說道一聲,我且去醫館包紮了事。”

賈菌推著他便往門外走,急吼吼道:”說個甚,便是不請還有人能責怪你不成?蘭兒,我與環叔同去,下了學你替我們收拾東西一並帶走,我稍後上你那兒取去!”

賈蘭自是應下不提。

賈寶玉張張嘴,眼前卻全是賈環鮮血淋淋的臉孔及那雙冰冷憤恨的眼瞳,賈菌聲聲責問言猶在耳,頓時隻覺涼意從腳底伸至頭頂,一時急躁得紅了眼眶。

秦鐘捂著起了層油皮的手臂,淚漣漣看他:“寶叔,下了課我、我看看他去......”

賈寶玉聞言哪裡了得,他本是心內如同火燒如同油烹,秦鐘卻還要說這話!傷了賈環可不是為了他嗎?這倒攪得自個兒裡外不是人了!他最是愛鑽牛角尖的性子,登時發起瘋來,抄起桌上的硯台狠狠砸向自知惹了禍事躲躲閃閃的金榮,怒道:“你個狗娘養的,我待殺了你!好給他賠罪去!”

金榮是寡母胡氏帶大,也受不得激,本還有些愧疚,此刻全拋到了腦後,舉著毛竹板子衝將過去,學堂內李貴茗煙等或遮擋或幫腔自是不提。唯有賈蘭冷冷看著,也不去找那懦弱不堪的賈瑞,隻收拾了三人的東西出了義學朝榮國府走去。

一番診弄,賈環回到府裡已是入夜,蓮香早前兒便知道了學堂裡那許多事兒,待看見他傷口,心疼得眼淚都落了下來。

“傻丫頭,哭什麼勁兒,你哥兒又不是傷了緊要的,抹幾天藥,便也好的透了!”賈環頗有些哭笑不得地替她擦拭掉淚水,“可有吃的沒有,菌兒那小鬼又不準我早回,且餓著呢!”

蓮香輕聲道:“早備下了的,饕樓還送來了新的菜品,都給你溫在了灶上。我這就去端,你好生坐著,再不敢亂動!”

“成了成了,我又不是傷了手腳。”賈環抿著嘴角嘲道,目中卻閃過一絲灼暖。

對著菱花散下滿頭墨發,賈環摸了摸額角一圈紗布,垂斂了眉目低歎道:“嘖,赫連又少不了生氣......”

“環兒倒是有些自知,也不枉我在此等你半日。”

一聲陰冷使得少年身形緊繃,銅鏡裡一副修長手指輕柔撫上他臉頰,映出的半張麵孔卻冰冷漠然,端的是比初見那回還戾氣深重,一彎褐金瞳孔如刻在刀鋒之上,殺銳泠泠,叫人心驚膽戰。

正文 第38章 離家(上)

房裡一時寂靜,賈環是想著當如何開口,雖必定有人在帝王麵前一五一十地說了,卻難免不為了討好略有偏頗。

至若赫連扣,則是實打實地心裡起火,燒得五內俱焚一般,恨不得立時把榮寧二府子夷為平地。憑甚連他都放在心尖尖兒上的人物,還沒白的叫一起子蠢物俗人輕賤傷及了,簡直是真真兒地找死!

“你心裡想什麼呢?瞧著倒絕不是些好主意。”賈環瞥了他一眼,口氣淡淡的,神色卻分明有些不讚同。

赫連扣從他妝鏡前隨意取了枚白玉孔雀開屏扇墜擱在手心裡轉著,垂斂的睫羽細密覆在眼下,去了幾分戾氣,粗瞧著倒頗有種寧靜風致意味。

“知我者莫若環兒也,無論是上得還是上不得台麵的手段,總該使出些,賈氏一族,說不得是囂張了些。”

賈環抿%e5%94%87一笑,側過去抱住他腰身,柔聲道:“你總該知道我要說什麼的,扣扣你心中早已有了定計,何苦為我改了章程?況今日也不過是我略疏忽了些,我雖不待見他的性子,卻也不願詆毀他的人品,不過是做了回池魚罷,你且放寬了心去。”

賈環說得並非虛言,於他看來,秦鐘自是寶玉心頭好無疑,當時那般情況下,自保本能發作,不願自己去挨了板子,拉旁的來擋災倒也無可厚非。

這便跟前世普通人遭遇銀行搶劫,但凡有餘地,任一個都準定希望藏匿在彆人身後,衝上去做出頭鳥的不是傻逼就是便衣!

當然這種思想並不能拿出來和赫連扣陳述,畢竟在如此一個皇權至上的朝代,為主子受傷或赴死乃是天經地義的,不做反倒要被人戳著脊梁骨罵不忠不義!

就譬如賈環今天這個事兒,除了寶玉秦鐘或有愧疚惶恐,賈母賈政王夫人卻絕計不會如此思量。

賈環撚著手心,輕輕笑了一聲:“說起來這倒也並非全然的壞事,我總可以編排些子醜寅卯找個借口搬出府去,免得再操這一起子閒心,遭一起子閒罪。”

赫連扣頓了一頓,傾身抱住他,眼眉間略略放柔了一些:“水溶府邸旁側的宅子不錯,原就是給你留的,你來了,我也好時常見你。”

賈寶玉回來時,王夫人正伏在案上抄寫佛經,聞聲抬起頭來,招手道:“還不快快過來,好茶好吃伺候著,非要在門口吹什麼風?”

賈寶玉慌亂無措地擺擺手,竟不敢上前,金釧兒來拉他,隻覺滿手濕冷,還不住哆嗦著,唬的驚呼一聲:“手這樣涼,你可是病了的?”

王夫人驚得摔了念珠,幾步跨下榻來,上上下下摸了一陣,心疼得不知該說什麼好:“怎麼早上走的時候還好好的,現下竟跟掉了魂兒一般。可是先生打你罵你了?可是哪個不長眼睛地欺侮你了?快與我說說,倒要好好論個理!”

賈寶玉被她拉扯著上了榻,層層地錦被堆在腳上,又被強逼著喝下去半碗子參湯,才仿佛有了些生氣,哭哭啼啼道:“我、我把他傷了......我心裡、心裡難受的很......”

“哪個他?莫非是先生?”王夫人暗暗吃驚,寶玉雖有些癡性,但素來還是乖巧的,若是要和先生對起仗來,那還不見得是捅破了甚天大的簍子,想到此處,她不免有些急切起來。

賈寶玉抽抽噎噎道:“是環兒......”

當下便把事情種種一一道來,雖猶有缺漏,但勝在不曾添油加醋,也算平和。

奈何這王夫人心裡眼裡隻有自己個兒的寶貝蛋心肝肉,那賈環又是趙姨娘那賤婦的種,故而評判起來早不知偏了多少個十萬八千裡,雖嘴上不說,心裡卻恨得都泛出了毒水兒。

好一個賈環,竟要攪得寶玉萬般愧疚,好叫他在老爺跟前兒露臉嗎?

何況大鬨私塾這個事兒本就來得蹊蹺,說不得賈環在其中起了什麼作用呢!

錯眼的功夫,這位吃齋念佛心地慈和的王夫人竟想了整整一篇兒陰謀論出來,可見真真兒一萬個心眼子,手段狠辣十分。

王夫人吐了口氣,拍著寶玉的手道:“我的兒,你不要慌。要我說,這並不是與你相關的,是環兒自己不當心才撞上去了的,你是他哥哥,府裡問哪個都要說你溫柔好說話,怎麼就能害了他呢?何況他是庶子,自然比不得你嫡子金貴,既不是大傷,回頭多添上些例銀吃穿便也是了。”

若放在平時,聽到這話賈寶玉心裡必定是不舒坦的,隻此刻他滿心惶急,望進王夫人柔和慈善的雙目裡,心中不知為何竟像是大大鬆了口氣兒的,仿佛事實也便該是如此的,乖順小心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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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笑得更為溫柔,道:“我的兒,你父%e4%ba%b2想必也要聽聞這事了,你知道府裡總有些愛捏造事實嚼%e8%88%8c根子的,且與我一並去老爺處說道幾句,又省了他回頭找法子懲治你。”

彼時書房處,賈環站在書桌一側,略微躬身細致地研磨著手中墨條,賈政神情嚴肅地懸著筆,仿佛手握千鈞,眉間凝重如山,突然吐氣開聲,筆走龍蛇,墨跡昂然躍於紙上。

“好!”賈環讚道。

“瞎叫個什麼?這可不上台麵,今兒太醫令給我瞧了一幅,才是真正的筆力深厚、爐火純青,堪稱典範!”賈政瞥他一眼,口中雖有斥責卻難掩目中得色。

顯然他是極滿意自己的。

賈環笑了笑,垂下的長睫覆住了眼下一塊陰影,聲線在靜默的書房中顯得輕柔醇美:“老爺太過自謙了。太醫令大人是這世上少有的修身養性之人,本也是鮮有人能與之相媲。何況您兼著員外郎之職,卻少不得要為聖上分勞擔憂,鞠躬儘瘁,寫得如何還在其次,凡是字字珠璣,不蔓不枝,想來才是更妙的。”

賈政挑了挑眉,喜得將要眉飛色舞起來,這算是他麵上少見的表情了,頗有種總算找到了知音的慶幸與激越,但想到賈環的身份,又生生地抑製了下去,隻淡淡道:“黃口小兒,彆擺弄你那些精致的淘氣了。我知你心係黛玉,今兒特求了宗太醫令,他倒願意來瞧上一瞧,隻要我寫幅字兒,隻是為何不寫杏林春滿之類,偏要求這‘水滿則溢,月滿則虧’呢?”

賈環抿了抿%e5%94%87,小心地卷起了那副宣紙,細長眸中掠過幾絲酷冷。

何為水滿月盈,如賈政這種隻思考了片刻待想不通便急急放棄了,以為太醫令欣賞他才華美不滋兒的模樣便是!

也不想想他區區個員外郎,更不過是賈府一脈的嫡次子,哪裡使得太醫令青眼相加?恐怕那位活成了人精兒的太醫令早從水溶的隻字片語中探知到了馬腳,故才有此一說。

隻不過,這對賈環本身而言未嘗也不是一個警醒!

待水滿月盈,若是身在其中,何愁不翻船?若說這其中沒有赫連扣的心眼子,打死賈環也是不信的。

賈政又興致勃勃地與賈環說起他前兒在朝上寫下的一份慷慨激昂彈劾龔如守的奏折,言辭間皆是一山不容二虎、龔卿略有功高震主之意,賈環不急不緩地敷衍幾句,倒也算相談甚歡。

賈政正說到興頭上,門卻叫人輕輕叩擊了幾下,一個端方的嗓音從門外傳來:“老爺,您在書房呆了許久,裡頭陰涼,我給您熬了些燕窩,也好填補填補。”

賈政皺了皺眉,暗道她怎麼來了,語氣不愉地開口:“進來罷。”

王夫人遂拎著個食盒領著寶玉並兩個貼身的大丫鬟進得房來。

瞧見一側恭敬低首的賈環她現是愣了一愣,繼而眼中浮起一絲微妙的惡意,把食盒放在桌上,慢慢捋平了衣袖上的褶痕道:“這不是環兒嗎?該是飯點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