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頁(1 / 1)

你來這裡做什麼,沒白的也不知擾沒擾了老爺清靜。”

賈環挑起一側眉毛,眉峰圓潤,眉骨蜿蜒明秀,細長眼角瞟了瞟賈寶玉,看得男孩兒略略失神,才淡淡道:“太太過慮了。老爺日日勤耕不輟,便是身居高位也決不放鬆,我隻不過是來細說些平日學裡的趣事兒,也好稍解老爺乏味,聊表孝心。”

王夫人心中一個咯噔,下意識去看賈政並不算太好的臉色,見他一味盯著寶玉,眼神頗有些厭惡煩躁,隻當他是知道了的,直把賈環罵了個狗血淋頭,驀地一抹眼睛垂起淚來:“老爺,你可不能聽信片麵之詞懲罰寶玉啊!他哪裡是有心的,你又知道他跟個女孩兒似的柔柔弱弱,可彆叫汙言穢語蒙蔽了耳目啊!”

賈環假意喝茶掩了嘴角一絲笑紋,來了。

她話說得又快又急,賈政細細咀嚼半晌才反應過來,登時氣得勃然大怒:“你說什麼!這個畜生又惹事兒了!孽子孽子!家法呢,家法在哪裡!”

一時間除了賈政的怒吼,竟落得滿堂寂靜。

王夫人被噎得不知該說什麼好,賈寶玉早跟老鼠見了貓似的唬的瑟瑟發抖,眼珠子要落不落。賈環也佯裝畏懼謙卑地低頭往後縮了縮。

正文 第39章 離家(中)

賈政發了好大一通脾氣,所幸還記得賈環這個庶子一並在此處,他此般對寶玉大加責罵,少不得有滅嫡立庶之嫌,傳出去又將引起許多流言,更遑論長了賈環氣焰種種。

可心裡實在是堵得慌,扶著桌子邊喘氣邊指著王夫人恨恨道:“都是你這個無知婦人——你成日介一徑教他些什麼?看看環兒,再看看他,穿得倒是人模狗樣極儘奢侈,可是行止——行止竟連個粗鄙市井都不如!我愧對先父愧對先父啊!”

王夫人被說得臉色煞白,死死地捏住了手中的帕子,神情卻仍是肅穆端莊的,像個不笑不哭的木頭菩薩。

賈政最見不得的就是她這個樣子。他往日多有偏寵趙姨娘不過也是貪了她的溫柔小意、形狀妖嬈,並談不上幾分真心,且瞧對賈環的態度便可見一斑。他一向以為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取得的夫人卻是出自“女子無才便是德”的金陵王家,心中鬱悶,可想而知。

賈環嘴%e5%94%87略勾了一下,輕聲道:“老爺莫氣,今兒那事我也是在場的,並怪不得二哥哥許多。那金榮說的委實過分了些,秦家後生和寶玉哥哥最是清白不過,這卻是實實在在地汙了榮寧二府名聲了。以後他二個還要出仕為官,哪裡背得起這等臟水,故而寶玉哥哥才衝動了些罷!”

賈政聞言冷笑,分明是滿臉的不屑通透:“他清白?真真兒笑話,全天下烏鴉都白了他也是濁蠢之物一個!把自個兒名聲陪個精光不說,倒還要勾了彆家的後生小子!你也不必再勸,這個學,我早說不該使他去上!你隻需告訴我,那金榮是誰家的?”

賈環抿了抿嘴,搖頭示意不知,王夫人怯懦道:“當是璜兒媳婦的內侄,前兩日去東府時還見她來請過安。”

賈政瞪她一眼,不耐煩地揮手道:“領著你那個不成器的兒子滾出去,且讓我靜靜。環兒你且帶人跑一趟太醫令府,鄭鄭重重地把字送去,若壞了一星半點兒,仔細你的皮。”

賈環抱起卷軸,恭敬應是後悄然退出去。王夫人還欲糾纏,卻被賈政大聲吼將出來,麵上時青時紫,直如開了個醬油鋪一般。

賈環抱著畫軸子緩步行止,分明是嚴冬雪月,他竟如身在春韶燦爛的禦花園中一般,碧青滾泥金紋鑲邊衣袂飄搖拂過青石地麵,如亭亭擎雨荷蓋,墜在絲縷皆是風骨曼妙。

王夫人再瞧瞧身側賈寶玉淚痕未乾,麵上怯懦不勝模樣,便恨不得要咬碎一口銀牙,眼底劃過幾絲狠毒決意。區區一個賤種,也未免太過得意了些,倒要叫他知道這賈府一脈真正的主子是誰!

且將王夫人處種種隱私謀策按下不表,賈環使夏生駕了馬車,出府後先是往城內杏林堂取了隻鎮店的三百年參王,再急急向太醫令府趕去。

當今太醫令大名宗盛,表字延平,執太醫牛耳三十年餘,可謂是真真兒的杏林第一人。他如今年事已高,早已不大管事,若非是皇帝病中,並不輕易出手,連出勤太醫院也是赫連扣特赦了的半月一次,可見榮寵。

賈環若不拿出與皇帝那層關係,彆說是他個小小庶子,便是位列四王八公的榮寧二府加起來恐也請不動他老人家一根指頭。

馬車剛到門口,未投拜帖便有一名紫衣小廝上前稽首道:“可是賈家公子環三爺來的?”

賈環下車頷首:“正是在下。”

“老爺與郡王久候多時了,三爺裡麵請。”

“有勞了。”賈環往他手裡塞了個荷包,轉頭與夏生細細吩咐了幾句。

那紫衣小廝掂了掂手裡的物什,麵上露出絲笑來,心道這年歲不大的公子倒是好生精於人情世故,怨不得老爺使自己對他再三恭敬著。

賈環到時,水溶正與太醫令執棋相對,屋內燒著暖暖的炭盆子,隱約又有一股子清苦藥香,頗有醒腦提神之效。

賈環%e8%84%b1□上披著的銀鼠皮子鬥篷交予一側前來奉茶的婢女,隨意地立在小幾旁看他二人一黑一白、一進一退,殺得旗鼓相當,一時滿室寂靜中隻得啪啪落子之聲。

賈環隻大致看了一眼,便知他二人這局早已是到了尾聲的,宗盛常年浸%e6%b7%ab此道,又兼之性子沉穩平和,最是善於防守不過,水溶一方早已現了頹勢,果不過三五十手的功夫,這位天資聰穎的郡王爺便舉著手哀哀投降了。

“郡王承讓,那說好的靈芝老頭子可就腆著麵皮子收下了的。”宗盛彎著眼睛笑眯眯道,手側的茶早有人換了新沏的滾熱的端上,因喝了一口,看向賈環,“好叫人佩服的氣度,倒也不愧了他二個皆對你青眼有加。”

賈環恭敬作揖:“老大人過獎。天寒地凍,本不該擾,奈何著實心憂家姐安危,但請老大人見諒。”

輸了的水溶也不見惱,瞧著賈環一本正經的模樣倒是頗覺有趣,這廝變臉的功夫可是真真兒出神入化了,出言調侃道:“環兒你這豈不是過河拆橋?隻說老太醫辛苦,倒把我這個從中搭線的扔過牆去了,可憐我還巴巴兒的送了一枚百年靈芝,可是虧大了!”

賈環瞟他一眼,那張與赫連扣有三分相似的麵孔竟生生作了幾分楚楚情狀,不免使人心中惡寒,忙撇過頭去不看他,淡淡道:“王爺所言差矣。那靈芝本該是老大人贏去的,賈環身家薄弱,倒十分擔不起這名頭。賈環一貫以為心中感念不必時常宣之於口,王爺大恩,小子不敢稍忘,待得出頭之日,自有厚厚一封謝禮。”

水溶聽得他重咬“厚厚”二字便暗道不妙,賈環此人心眼子小,自個兒心係刑十五一事又被他吃得死死的,少不得以後可要挨絆子了,思及此麵上不禁露出幾分苦悶來。

宗盛見一貫穩重老成的北靜王都吃了個不聲不響的啞巴虧,不由笑道:“王爺倒和環兒個孩子鬨起來了,憑白的叫老頭子看了笑話不是?聽聞環兒同席詩書,更難得六藝俱全,頗有魏晉之風,不如陪老頭子下一局否?”

賈環稽首:“卻之不恭。”+思+兔+網+

賈環此人,前世便不是如何省油的燈,何況今生又多了個彪子似的師傅姚無雙,縱然表麵看著再如何溫和洵雅,細節處可見的仍是一股子難以遮掩的縱橫鋒銳。

幾十手棋下來,宗盛驚得眼睛都瞪大了,眼見著大龍都被人吃得七零八落,叫道:“小子,小子,你悠著點兒!老頭子這是下棋,不是拚命呢!”

賈環抿%e5%94%87淺笑,雙指執白凜然敲下,取走他五顆黑棋:“老大人見諒,家師常言,棋盤如戰場,布局千行,唯快不破,無堅不摧。卻是成了習慣,瞬息間難改了。”

宗盛不住搖頭,心中卻著實暗暗驚奇。圍棋這種東西或也可說得修身養性,但實則最能體現一人思想謀略不過。他也是曾與西北軍統領龔如守下過的,行軍之人善於下快棋,疾如風,掠如火,正合兵者一道,但放在棋盤上未免往往又有後繼無力之漏。賈環卻不同,雖不過區區幾十手,他卻不僅攻略迅疾,難得的是縱觀全局,早已布好了無數陷阱隻等他一步步掉入,不過看出其中六分變化的宗盛都不得不讚歎一句其心之高遠。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老頭子不服不行啊。但不知家師是哪位隱士高人,竟真真兒好大的福氣!”宗盛罷了手,仍擺著笑眯眯的麵孔問道。他養氣約略一個甲子,性子漸趨返璞歸真之態,輸贏此類皆不在他心中,故而神態十分自然慈和。

少年眼中含著幾分濡慕:“家師常年居住於元貞後山,卻是不願我與他人提起他的名諱,沒白因他擾了佛門清淨。”

宗盛聞言,肅然起敬:“原是那位,老頭子失敬了。多年不曾見過了,他身體可還好嗎?當年鬨得整個太醫院人仰馬翻,若非有劉總管出麵鎮著,老頭子這個太醫令卻是早到了頭的!”

賈環笑道:“師傅身子極好,頓飯要用兩碗,少了葷腥倒要破口大罵。勞煩老大人掛念著,空閒時小子必去元貞後山稟了他老人家的。”

宗盛眉開眼笑,又與他和水溶說了會子話,應下明日去賈府內診治林黛玉不提,至於賈政那幅字倒是誰也不曾提起過。

賈環回府時已近酉時,蓮香問了他好一通吃食冷暖,才服侍著他一應洗漱。待少年摸得床沿時,也是好大地鬆了口氣兒。

帳外燈都熄了,賈環正要躺下,一雙鐵箍般的手臂從藕荷色錦被底下猛然探出,一把將他摟進了一處暖融緊繃。

鼻翼間滿是熟悉的龍涎木樨香,賈環伸手圈住男人精瘦的腰肢,把頭埋到他頸側:“你知道了?”

赫連扣的右手緩緩下移,在少年那處圓潤挺翹的%e8%87%80上輕輕拍了一記,語聲卻淡,仍似不含丁點人味兒一般:“膽子不小,要瞞著我做起事來了。”

賈環窘得簡直不知該說甚好,若非有夜色掩著,帝王早該看到他滿麵羞紅無地自處了:“......你、你、你......睡、睡覺!”

赫連扣微微翹起%e5%94%87角,咬著他圓潤的耳垂呼著熱氣:“明兒讓刑十五接你進宮去,那毛小子想你得很,念得我耳朵要生繭子,你且瞧一瞧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