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簾後的青年低低而笑:“郡主果然快人快語,黃某佩服。可惜、可惜......”

端陽垂下臻首,%e5%94%87起冷笑,撫了撫鬢邊一支三股墜珠的有鳳朝凰釵,隻覺無趣。她原以為這黃博文的兄長是個聰明的,卻沒想到也不過是個金玉其外的朽木枯枝,沒白的廢了她的一番功夫,當真兒可恨!

此時大錦的皇帝正端端兒地坐在乾清宮裡,麵孔深刻俊美,漠然無情,細微天光落在他的盤領窄袖金龍袍上,浮光躍金,滿目軒麗。

殿裡一片沉默,刑十五直直地貼在朱漆盤龍柱上,眼角低垂,神色安慰,竟像是睡著了的。

一個年紀不大的小黃門躡手躡腳地收拾著先前被帝王攪得一塌糊塗的殿宇,額頭上滲出的層層冷汗連稍加拂拭也不怎麼敢的。

殿外忽地匆匆走進一個寶藍撒花綾袍的中年太監在禦座前雙膝跪地:“回聖上,那叛逆奚清流此刻正在宮門前撾登聞鼓,又有妖言惑眾,引起百姓嘩然,周首輔在殿前直言,請皇上下旨立斬不饒。”

赫連扣刷地抄起一方硯台狠狠砸在他額角上,眼眉冷厲:“夏秉忠,你要想和周文清那老東西穿一條褲子便直說,朕許你今兒就裹了鋪蓋滾出宮去!”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中年太監嚇得麵如土色,連連叩頭求饒。

“滾出去,通通滾出去,淨在這兒臟了朕的眼!”

夏秉忠連忙快手快腳地滾了,連那個收拾的小黃門也不敢多留,大殿裡一時間隻剩下帝王粗粗的喘氣聲。

“你氣什麼?分明是周文清惹得你煩了,你偏要牽連。”兩隻溫暖的手臂從後方環住了赫連扣的頸子,溫熱的氣息輕輕灑落在他的頸間,帶著一股子清甜,使人心靜。

帝王轉頭將小少年抱進了懷裡,%e4%ba%b2昵地蹭蹭他烏黑的鬢發:“宮外好玩兒嗎?非得我使彭索驥去接了才肯回的。”

賈環沒好氣道:“你竟賴我,總共才走了兩個時辰,今兒是殿試之日,我倒以為你要入了夜才回,沒白的出了這等事!”

赫連扣捏了捏小少年瓷白的臉孔,抿了抿%e5%94%87角:“周文清手底下的使人頂了那個舉子的名額,其中齷齪不說也罷,無非權錢二字。奈何天下百姓如今皆看著我,看他們的帝王懦弱不堪、昏庸無度,白白把這江山拱手讓人!”

賈環伸手摸了摸男人仿佛悲傷的臉孔,低柔道:“赫連,你是這天下之主,我冷眼瞧著,絕無懦弱昏庸之類。今日,便是剪去他周文清一雙羽翼的時候,你我同行,可願否?”

赫連扣俯身%e4%ba%b2%e5%90%bb少年蓄滿光亮的雙眼:“君所願,安敢辭耳?”

正文 第21章 那滿地盛開的朵朵城池花

“要我說,這個奚清流就是閒的,也是個舉人老爺了,還這麼想不開!”圍觀人群裡,一個粗布麻衣的漢子抱%e8%83%b8冷嘲道。

“你竟這樣說,我瞧著他是個有骨氣的,滿天下再找不出一個這樣膽識過人的!”旁側又有一微胖婦人聞聲撇嘴冷笑,“你也是個帶把兒的,日日在家裡牛氣個甚,也到這金鑾殿前去弄一遭啊!但凡敢,老娘以後端茶倒水捏肩捶%e8%85%bf絕沒有半句彆的!”

漢子漲紅了臉,結結巴巴反駁道:“你個婆娘懂個%e5%b1%81!這半個朝廷現在都是周、周家的,他來求皇帝,有甚麼用!”

“你個殺千刀的,不要命了!”婦人急忙捂住他的嘴,警覺地四下裡張望一番,見群情激奮無人注意他們才大鬆了口氣兒,輕聲唬他道,“讓你亂說話,非惹出禍來不可!將軍夫人說了,這天下終歸是黃袍子那位的,一個首輔,也不過是隻大點兒的螞蚱,蹦躂不起來!我們這些螻蟻,隻管好好的過日子,其他的便隨著去罷!”

那麻衣的漢子立時瑟縮了,點點頭不敢再說。

此種言論並不止發生在這一處。

事實上大部分人心裡都存著這奚清流恐是完了,周首輔放了話要他死,一向當慣了傀儡的皇帝怎麼敢駁斥,又用什麼駁斥?

但當那架威嚴峻厲的明黃華蓋沿著中軸線從紫禁城裡緩緩行出時,一眾平頭百姓們才感覺到了那種沛然龐大的壓力,一時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唯有斷斷續續的鼓點飄揚在風裡,唯有獵獵作響的錦旗鼓蕩著如水沉凝。

奚清流敲了半個時辰的登聞鼓,早已支撐不住,跪坐在青石台階上,眼底灰暗,麵如金紙,雙手痙攣著仍想要敲擊那鼓麵。

繡著蟠龍出雲、雙龍搶珠等圖案的厚厚帷簾整個兒覆蓋了巨大的輦駕,四角各跪一銀紗紅袍的龍鱗衛千戶,隨行的太監宮女文武百官皆跟在其後,浩浩蕩蕩,壯觀難言。

刑十五在外將情況一一言明,赫連扣抿了抿%e5%94%87,伸手撫著隨意躺在他%e8%85%bf上的小少年,淡淡道:“環兒有甚看法?”

“除了皇宮前頭本有的那隻登聞鼓,另有四架?一個舉人老爺,倒好大的本事,要將天捅個洞嗎?”賈環癡癡笑起,扯著帝王的手指輕輕摩挲。

赫連扣由他去玩,褐金琥珀般的瞳孔裡泛起尖銳光暈,如兵馬成列,硝煙四起:“自然有我們的好首輔幫忙,倒是個善人,這奚清流該給他豎個長生牌位!刑十五,叫他們停了,皇宮禁地,吵吵鬨鬨成何體統!他們不要臉朕可還要!”

刑十五依令去了,也不過是甚為簡單的事情,龍鱗衛四人從腰間拔出繡春刀,如雪裡驚鴻,翩然遊走,鋒利刃尖自鼓麵點水劃過,手腕子上像開了花般的好看齊整,鼓聲卻戛然而止。已有些神誌不清的奚清流習慣性砸下時,險些摔進已完全被破開的登聞鼓裡。

另四個請來的鼓師兩股戰戰地看著立在登聞鼓上紅袍如血的龍鱗衛千戶,隻覺今生再沒有這樣畏懼憋屈的孬樣兒,這些可真真兒是殺人不眨眼的煞神,上至首輔下至百姓哪個不敢抓,他們不過區區鼓師,原是憑了一腔熱意來,現下卻悔得恨不得不過是自己發了一場夢!

“奚清流。”簾子裡傳來一聲低喝,那冷,仿佛沿著千年冰封的雪山流淌而下,或可潺潺鳴動,實則卻要連人的心肺子齊齊凍壞。

奚清流震了一震,刑十五得了赫連扣的命令,挾著他的後領便飛掠幾步,扔在了華輦前頭。

“奚清流。”簾子裡又是一聲,含著三分怒意,似是要叫他清醒,叫他看看自己闖下的彌天大禍。

這個年輕的青衣書生終於從迷茫天外醒神過來,他看著麵前這座仿若生輝般的輦駕,神色哀戚,緩慢地從地上爬起來,整了整衣服,恭敬而端整地跪倒,雙手放在膝側,背脊完全趴伏,額頭扣在堅硬冰涼的青石板上,聲聲墜地,鄭重且沉:“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帷簾裡許久沒有動靜,沉默肅冷的空氣壓迫著每個人的心弦,連那些本是存了心眼子要看好戲的大官小吏也漸漸收起了隨意的姿態,顯得焦躁不安起來。

奚清流就這麼嚴苛而標準地跪著,不言不動,滴滴汗水砸落在青石板上,如同他內心那些不能平靜而徒自渺茫的希望。

噗通——

噗通、噗通——

噗通、噗通、噗通——

站在車輦上的刑十五想,他大概一輩子都不能忘記這樣的景象。

那些彎曲的雙%e8%85%bf,那些低垂的頭顱,那些顫顫發抖的脊背。

百姓跪下了,鼓師跪下了,連身後的文武百官宮女太監也跪下了。

隻有那駕車輦還站著,不動如山。

那些紅的、綠的、藍的、白的、黑的,盛開了滿地的鮮花裡,唯有它奪目耀麗,如萬丈青陽、如錦繡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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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山呼一般,海潮一樣。

賈環撩起簾子看著外麵,神色茫然無措。

生在現世,哪怕曾被許多人喜愛許多人崇拜,他也從未想見過此情此景。賈環隻以為國家領導人去世舉國默哀已是莊嚴隆重至極,又或者於帝都%e4%ba%b2眼所見的六十周年國慶閱兵竟可稱之為奪人心魄,又哪知,當這整座城池隻為一人而跪時是何等難言!

他忽然覺得有些坐立難安,仿若正承受著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赫連扣卻緊緊地拉住了他的手,他在戰栗,血液沸騰的聲音在耳側回響,帝王閉上眼睛又狠狠睜開,他看著賈環,嗓音沙而低啞:“環兒,他們、他們是朕的子民......可周文清、周文清讓我無法為他們謀福祉、創生路!他要我的天下,要從我手中將父皇交給我的天下一力奪去!”

賈環輕輕地抱著他,細柔的歎氣飄散在帷布裡,嗬成暖而輕薄的白霧:“赫連,你去吧,我在這裡等你。”

是的,你去吧,哪怕為你負儘天下,也不過一場虛妄。

是的,你去吧,我執起刀兵,不過隻為你一場歡顏。

是的,你去吧,赫連,這話本不該我說,可我願與你看這天下海晏河清、歌舞升平!

賈環想,大概是真的跌進去了。

赫連扣不是李淮,不是他曾愛過的也曾愛過他的異母弟弟,不是那個發起性子來可說為了自己拋棄一切的人。

賈環不知道能和帝王走到何等遙遠,但他大概不會是先放手的那個。高處不勝寒,如果赫連扣孤獨地坐在那處,容顏勝雪清寂,他恐是......心都要疼碎了。

“扣扣......”賈環在帝王將要跨出車輦的時候嗓音輕顫,神情卻斂在陰影裡難以辨識。

赫連扣頓了一頓,沒有回頭。他已是站在光裡,黎民臣子都在看著帝王的身影,容不得半點行差踏錯。

“我們......會在一起吧,很久很久......”賈環用雙手捂住了臉,真是太軟弱了,但是這有什麼法子呢,愛便愛了,何處還有反悔餘地可剩?

赫連扣重重地應了聲。帝王站在輦駕的邊緣,隻覺那精致如玉的小少年離得那麼遠那麼遠,故而每一步都顯得艱難沉瑟。

他想,環兒,我們怎麼會不在一起呢?總有一日,朕要將這天下連同神魂都分給你去!

“奚清流,你且抬起頭來,看著朕,有何冤屈,直說無妨。”

青衣書生眼角瞥到一片玄緇衣角,繡著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