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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賈寶玉還要再犯病,再說出那“不在你家過”的混賬話,竟直如剜了她的心肝子般生疼生疼,哪怕是委屈賈環一二,也說不得不用這個法子。

正待猶豫,林黛玉卻用帕子掩了口,一邊咳嗽一邊淒聲道:“寶二爺,我來這賈府,向來以為你是個神仙人品,敬重得很!可我今兒竟看出來了,甚麼至真至善,甚麼純和謙遜,原不過是個黑了心肝的祿蠹貨,你既連生生兄弟也容不下,不如把我這個外人也趕出去罷!”

賈寶玉驚呼一聲,唬的連鞋也不穿,下了床就來扶她,眼角含淚道:“妹妹,我的好妹妹,你這麼說,可是要了我的命不成?我不趕他不趕他,隻待過了五年,我魂魄圓融了,必使環兒風風光光地回府來可好?”

林黛玉冷冷地看著他,一把扯開那手:“環哥兒出得府去,舉目無%e4%ba%b2,孤苦無依,你使他祝何方吃何物,天冷可有人加衣,天熱可有人打扇?哪比得寶二爺您,綾羅綢緞、珍饈佳饌,莫說五年,便是五十年也哪裡使不得?”

賈寶玉慣是知道林黛玉說話不好聽的,此刻不管不顧地潑了自己一頭一臉,隻恨不得把心肝都掏出來給她看看可是那樣的黑、那樣的硬!

賈母見不得兩個寶貝肉兒相對成仇,又恐他們日後因此事生了罅隙,固急急忙忙地一手扶了一個,嗔怪道:“好了好了,你倆再鬨下去,絳雲軒都要叫龍王衝了廟、大水淹了地的。環兒那處自有我來安排,鳳辣子,我手上那個溫泉莊子和聽香小築你一並都劃給環兒,另有些雜七雜八兒的你準備著,好不使他受了委屈!”

王熙鳳壓下滿腔怒火,瞥了瞥身側神情木然的小少年,狠狠掐了把%e8%85%bf根子才低低應道:“是,孫媳有數的。”

三日後。

蓮香扯著櫃裡半舊的衣裳,為難道:“哥兒,這些都不帶了的?”

賈環倚在榻上,烏發散了一身,右手搭在眼睛處,神色倦懶,含混道:“嗯,你不是有個弟弟?一徑拿去吧,拚拚改改的也能湊合罷。”

“您說的是輕便。二奶奶後添的幾身兒都是上好的料子,老手的剪裁,白給我那弟弟俱是糟踐了的。”蓮香嘟嘟囔囔地抱怨,又禁不住怨道,“您竟這麼容易就出府去了?我瞧著那寶二爺不是挺好,可有半點子被衝著來了的?日日都在林姑娘處鬨騰,惱得她都稱病不愛見人!”

賈環笑了笑:“吝嗇鬼兒......這是我自個兒要求著出府,並不與彆人有關。趙姨娘如今被罰在院子裡,探春也不招王夫人待見,我便是賴著,也不會有好兒,還不及早早地%e8%84%b1了身去。爺還不信,以我的本事,便尋不著比這賈府更好的出路了!”

“環兒好誌氣,既如此,不妨來我這兒謀個好差!”屋裡突兀響起一個男聲,一雙修長寬闊的手掌輕輕握住了小少年的,金琥珀般的瞳孔與那雙狹長鳳目對視,層層漸染柔光。

蓮香嚇得險些尖聲大叫有賊,一黑袍男人卻眼疾手快捂住了她的嘴,麵無表情道:“他是我主子,不是賊。”

見少女急急點頭,刑十五才鬆開手,直直朝她攤平了掌心:“布丁和麻薯,你家哥兒說請我吃,要能吃飽。”最後四字特特意咬了牙強調的。

蓮香:“......”

“你怎麼來了?”賈環隻看了一眼便不再注意那邊,蓮香是他的貼身丫鬟,終有知道的一日,既然赫連扣選擇了光明正大地來,他自然也沒有不從的理兒。

赫連扣把他抱進懷裡,細細地咬著耳朵:“此間諸事,彭索驥都一一和我交代了。恰巧周文清已對我有了戒心,日漸管得嚴,又有母後幫忙,我出宮次數太多怕有馬腳。若你暴露了,他必然要以此大做文章,不如你隨我住到宮裡,與我共謀大計。”

賈環皺著眉道:“宮闈重地,耳目又多,你竟不怕他們發現嗎?”

赫連扣眼神閃過幾分凶戾:“那到底是我的地兒,他若要來,有一個殺一個!”

正文 第20章 金鑾外登聞鼓響聲震九霄

昔日熱鬨已極的貢院門口一派寥落,林花謝了春紅,果然不過是一場匆匆。

對麵的饕樓卻又往外擴了數十尺,日日的歌舞升平、人流不絕,可謂京中一等一有名的好地方。

三樓雅座間兒,賈環百無聊賴地玩著手上一套子人物故事青花茶盞,對麵的龔琳喝茶間眼神不住瞟他,一副欲言又止想問又不敢問的模樣兒。

“怎的,吃個茶還生出那許多心眼子?你斜著眼竟不累,有甚麼話倒是問啊!”賈環撇了撇嘴,把茶盞放回檀木匣子裡,好整以暇道。

龔琳歎口氣:“半月不見,我瞧著你倒是出落得更好了。哪方的水土這樣養人,我也替我妹子求些來。”

賈環啜了口上好的雨前龍井,似笑非笑地:“這你恐怕是夠不著兒,伸了爪子恐要連根地剁掉。今日是殿試,你家那位不是也入了榜,怎生不求著你父%e4%ba%b2帶你上朝去看看?”

龔琳那臉上分明是冷笑,神情淡淡的:“不過是個末等,也至多不過沒有名落孫山了。偏我那祖母當個寶,要宴請百家的,說出去也不嫌丟人,將軍府剮得下那層臉來?”

賈環搖了搖頭:“好賴也是有了名頭,日後放出去做個縣令也使得。你竟如此看他不起,未免日後是要吃了虧的,恐怕我使你問的事也沒有甚頭緒罷。”

龔琳笑道:“你是不知其中蹊蹺。我聽父%e4%ba%b2說了,他這個名額是祖母拿了私庫裡一副唐畫和三千兩白銀搏來的,生生擠掉了一個真才實學的,捧了個廢物上去,若是讓您後邊那位通曉了,恐整個將軍府都沒有好果子吃!”

賈環笑了笑,心裡卻暗道這位將軍府的大少爺果非表麵上看著的爽直磊落,不過倒也不乏膽量和骨氣。他對自己和赫連扣的關係一清二白,卻事事都在他麵前攤開了講,恐是要將那不識好賴的祖孫兩個硬生生擇出去了,如此陽謀,卻是很合賈環的口味。

“環兒,你使我查的東西卻有眉目,我那庶弟對你所交付我的幾句話半點反應都不曾有,還以為我派去的小丫頭生了病,沒白的笑話了一場。雖不知你所謂其何,現下恐怕是能安心了的。”龔琳摸了摸後腦勺,又奇道,“唉,環兒,你且跟哥哥說說,那天王蓋地虎後半句是甚?我問遍了塾裡師長,卻也沒有半個知道的!還有那什麼自從我膝蓋中了一箭,我就成了一個鐵匠,鐵匠和膝蓋中了一箭有甚關係?”

“......”賈環高深莫測地搖了搖頭,“天機不可泄露。”

小少年無比苦惱地想到,我要怎麼和你一個古人解釋現世那些無厘頭的流行語句?

龔琳很是不甘,還要再問,忽聽樓下傳來一陣吵鬨,他不由從窗內探出頭去,街上人潮正向皇宮湧去,隱約能聽聞到“登聞鼓”“奚清流”“應天府”幾個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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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琳大為吃驚,慌忙轉頭看向賈環,小少年正待站起,一襲黑衣從房簷上落下,跪在他跟前的正是與龔琳又一麵之緣的彭索驥彭千戶:“公子,宮裡生了大事,您在外恐有不測,聖上使您回宮,還請速速上轎,小人得了令,會以最快時間將您帶回。”

“發生了什麼事?”小少年狠狠拍桌,點漆長眸如同雪染,泠泠生寒。

彭索驥拱手道:“落選舉子奚清流對已判皇榜不服,要求參與殿試以證才學。此刻,他使了人從京中各大衙門處搬了登聞鼓到皇宮門口,鼓聲雄雄,如今盛京萬人空巷,周文清蠢蠢欲動,局勢將亂!”

“賊子好膽!”賈環玉脂般滑膩的臉頰浮起片片桃緋,狠狠看向龔琳,“去找你父%e4%ba%b2,若是這點小事都鎮不住,他這個鎮國將軍,也做到頭了!”

龔琳心中悚然一驚,%e5%94%87上卻泛起苦笑,祖母啊祖母,我的好祖母,你這可是要拔了龔家的命根了!手上動作卻不敢怠慢,連忙拱手去了。

賈環負手看著樓下黑壓壓人頭攢動,麵無表情,聲如碎玉泄地般森冷無情:“傳令給刑十五,龍鱗衛十四千戶所儘數出動,挾持住所有周係官員%e4%ba%b2眷,隻要他首輔大人敢動,你們也不用留甚麼情麵了。這赫連的江山,我看他倒是有幾個腦袋敢動得,不知死活的東西!”

彭索驥一貫隻以為這個小少年聰慧秀敏,是皇帝身側最深藏不露的軍師,如今才算看明白,這竟真真兒的是個狠人!他不稀罕自己的名聲,皇帝不能做的便有他代勞,天下要辱罵的便有他擔著,怨不得這天下最有權勢的人那般疼著愛著,換做是他、換做是他......

彭千戶深深低下頭去:“遵公子令,請公子上轎。”

賈環眼眸裡閃動著妖冶混亂的光影,周文清,你且看著吧,昔有甘羅十二官拜丞相,今日便有他賈環十歲清了君側!

在整個燕京局麵近乎失控的情況下,沒有人會注意到一頂尖頂黑緞小轎從饕樓後門出來,並以常人難以想象的速度朝著皇宮而去,自然也不會有人想到城北賈家特地撥給庶子賈環暫居的四合院裡根本是一座空城。他們的目光都聚集在宮門前瘋狂震響的五架登聞鼓上,諸多貴族世家的少爺小姐們也坐在馬車上遠遠地觀望著。

奚清流站在青石台階上,神色淒涼地看著麵前這座白玉為基、金琉鋪頂的雄闊宮殿,身軀顫唞地握緊了手中蒙著紅布軟頭的鼓槌,淒涼嗓音在天地間回蕩:“我奚清流,山東膠縣人氏,年二十有一,三歲識千字,五歲辯詩文,十六參加童試,十八與會鄉試得第七,二十一上京趕考會試,本以為十年磨一劍,必有金榜時。誰料應天府遭逢貪官,會試考賣官鬻爵,如今天子腳下,學生奚清流欲求公道二字!但以此身祭泱泱正義,雖死無憾!”

言畢,他舉起鼓槌,狠狠地撾在了齊人高的登聞鼓。

另四個紅巾蒙頭的壯漢相視一眼,手臂抬起,鏗鏘而落,鼓點如雷,金石錚錚,直如萬馬奔騰而來,竟是一曲將軍令!

登高處兩駕馬車駢行而停,一麵簾子後的青年語聲低緩:“這人,倒有些骨氣,可惜了......”

另一麵簾子被風輕輕撩動,露出一張柔媚萬千的臉孔來,卻少有女孩子的天真嬌憨,反透著骨子英氣:“骨氣?真真兒愚不可及,憑白的被人當了槍使也不自知。若非滿天下百姓都在看著,恐我那皇叔早將他剁碎了喂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