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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繁華 無處可逃 4280 字 3個月前

定然要找一個溫順聽話的。”江載初的聲音低沉悅耳,似是在和景雲閒聊心事,“最重要的是,她絕不可騙你。”

景雲心中澀然:“我知道。”

江載初嘴角卻浮起一絲模糊的笑,低聲自言自語:“你可知道,我寧可她還活著,騙我說死了,也不願她如今這般……真的死了。朕這心裡,就這麼空出一塊。”

永維元年四月,朝廷罷黜偽洮侯楊林,還權於韓家。

隻是韓東瀾年歲尚幼,皇帝留其在身邊%e4%ba%b2自撫養,最終派遣去洮地的朝廷大員,卻讓所有人驚訝——派遣去的是元皓行。

人人皆知元皓行使輔佐寧王登基的大功臣,匈奴入關之初,兩人更是並肩抗敵,私交甚篤。絕沒想到皇帝會把元皓行派去川洮任職。

臨行之前,元皓行最後一次去太極殿見了皇帝。

彼時江載初淡淡抬起眸子:“你該當知道,朕為何將川洮交給你。”

“臣知道。”元皓行微微弓腰,“七年之後,待韓東瀾成年重回川洮,臣自然會交還他一片富庶之地,禮儀之邦。”

江載初點了點頭,不再看他一眼,示意他可以離開。

“陛下,臨走之前,臣還有數件事啟奏。”

“你說。”

“臣的族弟元豐佑,能識善斷,性子秉直,臣想推舉他為大理寺卿。”

“準了。”

“元家如今如婦孺,若是舉家南遷,深恐他們體弱……”

“元家家眷留在京中,朕會照應著。”

元皓行爽然一笑:“如此,臣無他事了。”

他正欲離開,江載初卻叫住他,若有所思道:“元皓行,你可知朕為何不殺你嗎?”

元皓行毫無懼色,淡淡道:“臣也覺得古怪。陛下對臣,著實是寬容。”

周景華與冒曼之間的暗線,是他讓人牽上的,至於韓維桑的所在,也是他令人告知周景華的。函穀關大戰之時,元皓行留在陳縣,看似什麼都沒做,卻又將一切做絕了。

韓維桑一死,江載初再無弱點。

他所要的,便是這樣一位冷酷、毫無缺陷的帝王。

他做到了。

真正到了這個時刻,他便是死,也已無憾。

江載初的目光重新落在折子上,意興闌珊地揮了揮手,在他即將跨出大殿時,沉聲道:“好好治理洮地,便算是你欠著她的吧。”

元皓行腳步頓了頓,回想起那個女孩,他們相處過一段時間,他覺得她沉鬱卻又聰敏,病弱卻又美麗,隻是偏偏不該,被帝王所牽掛。

元皓行仰頭深吸一口氣,極目遠眺西南:“是了,臣欠她的,便還給她的故土吧。”

第十章 儲君

盛夏時分。

錦州城外的相國寺周遭,卻是鬱鬱蔥蔥,草木長得極深。日暮,前來上香的信徒們早就歸家,隻餘檀香繚繞,這座千年古刹,驀然顯出一種滄桑與沉靜來。

入寺古道上,一名年輕女子提著裙裾,正一步步往上走。

“娘%e4%ba%b2,快點!門都關了呢!”她身前不遠處卻是一個四歲模樣的小男孩,穿著月白色的小褂和同色的綢褲,很是討喜可愛。

女子站在遠處歇了歇,似是在調勻呼吸,小男孩便蹦蹦跳跳地跑至她身邊,笑嘻嘻地牽起她的手:“娘%e4%ba%b2,我扶著你。”

她便由著兒子牽了手,慢慢往前走。

“啊呀,真的關門了。”小男孩懊惱道,“你看嘛娘%e4%ba%b2!”

“阿恒,寺廟門口,不能大聲喧嘩。”年輕的母%e4%ba%b2溫柔地拍拍他腦袋,以示告誡,她又指了指大相國寺的山門,“這寺廟的山門,常年是關著的。咱們去上香呢,走側門就可以了。”

阿恒抬頭仰望,卻見此刻晚霞斑斕,如同彩錦一般鋪陳開,煞是好看,一時間看呆了,良久,才問:“為何?”

母%e4%ba%b2一時間不知如何解釋才能令兒子明白。因大相國寺是洮中第一禪寺,儘管往來貴胄極多,隻是這山門卻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開的,百餘年才開過一兩次而已,據說百年前洛朝開國皇帝到此地遊玩,碧璽山樣瑞景現,有紫龍盤旋,久不離去,被當時住持方丈認出,才大開山門迎接。

正在此時,卻見側門中有人走出,為首的卻是一名灰袍老僧。

母子二人連忙避讓在一側,那老僧手持念珠,走過兩人身旁,倏然間停下了腳步。

年輕母%e4%ba%b2低下頭,輕聲念了句“阿彌陀佛”,阿恒卻很是好奇地盯著那老僧人瞧,末了還說:“大師你好啊!”

老僧笑容慈和,念了句“阿彌陀佛”,笑道:“兩位來敬香?”

母%e4%ba%b2忙道:“是。”

“惠風和暢,民眾日安,轉眼已是好多年過去了。”老僧人安靜看著年輕的母%e4%ba%b2,“當日有人問我,世上為何如此之苦,到如今,不知此題可解開沒有?”

女子意外這老僧人還記得,身子輕輕一震,抬起頭來,一雙眸子當真如珠似玉,卻又容華流轉,輕聲道:“觶開了。”

“何解?”

“以我之苦,換人之樂。”

老僧沉默片刻,笑道:“妙解!”

女子亦報以一笑,躬身道:“不耽誤大師外出。”

“維桑與梓,必恭敬止。”大師卻站在原地,肅然不動,白色長眉垂至臉頰處,輕聲道,“女施主,貧僧代故土萬千平民,多謝你當年慨然大義。”

那年輕母%e4%ba%b2卻驀然間有些倉皇,搖頭道:“我的慨然大義,卻也連累天下蒼生。大師謬讚了。”

老僧念了句“阿彌陀佛”,伸手招來身邊小沙彌,輕聲吩咐了一句話。那小沙彌連忙跑出去了。

片刻之後,山門霍然洞開。

許是因為長久未曾打開,鎖鑰鏽蝕斑斑,開啟之時,還帶著吱呀聲響,驚起叢林中老鴉一片。

“女施主與這位小施主請進。”老僧笑道,“大相國寺本該中門洞開,恭迎貴客。”

女子臉色一變,忙道:“大師,這門百年來不曾開啟一次,如何能為小女子而開?況且犬子頑皮,更是不能承受這般福澤……”

低頭一看,原本手中牽著的兒子,早己掙%e8%84%b1了自己,此刻正大步邁向山門內,小小身影,竟然也走得平穩坦然。

“阿恒!”

她連忙出聲想要喊住兒子。

阿恒卻是走過了正門,才回身望向母%e4%ba%b2:“娘%e4%ba%b2快來啊,既然開了門,為何不走?”

“你——”母%e4%ba%b2輕輕揉了揉眉心,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這門你如何能走?”

“我怎麼不能走? ”阿恒站在那裡,抬頭望望極高的山門,一字一句道,“君子不行偏徑,當走正門,不對嗎?”

小小年紀,說起這句話來,竟也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老僧看著這個眉目清秀的孩子,良久,方道:“小公子骨骼清奇,額骨隆起,光澤明淨,此乃帝……”他頓了頓,方才尋思著換了個詞,“大貴之相。”

女子聞言,卻並不欣喜,隻蹙了眉道:“大師,犬子如何能有這般福氣……不過,還是多謝大師吉言。”

她雙手合十,向大師躬身行禮,旋即往側門走去。

走出兩步,她又停下腳步,回身望向老僧,誠摯道:“若是……我不想我兒入帝王家,隻想他這一生平安喜樂,大師覺得可妥?”?思?兔?網?

枯榮大師雙眸中有一種淡然的力量,聲音蒼老而悠遠;“女施主七年前問我前路如何取舍,那時你明知前途艱險,卻還是走了最難那一條路。我本以為,你己經參透了。須知人人皆有自己命格,無可改變。這位小公子天生貴相,聰慧無雙,心誌又堅,本就當得起這天底下最顯赫之權勢,施主又能替他遮掩上幾年呢? ”

母%e4%ba%b2默然不應,隻是看著兒子活潑的背影,秀美的雙眉輕輕蹙起來,驟然陷入沉思。

是夜,阿恒正在屋內專心致誌指揮一套木質偶人行軍打仗,忽然抬頭望向母%e4%ba%b2,問道:“娘%e4%ba%b2,那大師如何知道你的名字?”

她正在替他縫補一件小褂,聞言一怔:“什麼?”

“維桑與梓,必恭敬止。”

“很久之前,娘%e4%ba%b2和這位大師是認得的。”

“那他……認得阿爹嗎?”阿恒忽然拋下手中人偶,一雙透亮的眼睛灼灼地看著韓維桑。

“不認得。”韓維桑伸手將他抱在膝上,下頜輕輕靠在他的肩上,低聲問,“阿恒,娘%e4%ba%b2送你去見你阿爹,好嗎?”

阿恒急急回過頭來:“娘%e4%ba%b2你說真的嗎?”

她將他摟得緊一些,想起適才在大雄寶殿,阿恒像模像樣地同她一般跪下祈願,口中念念有詞,卻翻來覆去隻是一句話:菩薩保佑我能見到阿爹……

她心底苦笑了下。自己以前賭咒發誓說過,不願孩子再踏入帝王家,可心中分明是知道的,這孩子天生聰慧,甚至能比那人更為適合那個至尊之位……

終究,兒孫自有兒孫福吧。

她伸出手去,撫了撫他軟軟的額發,年輕的母%e4%ba%b2看著孩子帶著濃濃稚氣的小臉,微笑道:“是真的。”

永維四年,對於朝廷來說,既平穩,卻又暗流湧動。

在永嘉胡亂中被付之一炬的皇宮終於在去年五月修繕一新,江載初便從太極殿搬入了新的宮闕。六月始,朝廷之上陸續有臣子發聲,要求皇帝立後選妃,充實後宮,儘早誕下皇子,是為國之根本。

最開始隻是幾個小言官上書言事,皇帝也隻看了看,扔到一旁不理。

隨後,朝中大臣開始聯名上書,直言“以帝鼎盛之年,而無子嗣,國危矣”。

接到這本奏折的時候,皇帝正在同大司馬景雲下棋,倒是停了下來,仔細看了遍,伸手揉了揉眉心道:“朕的家事,如何成了國運?”

景雲手執白子,目光落在棋盤上,低聲回道:“陛下,天子無家事。”

江載初淡淡抿了抿%e5%94%87,卻轉了話題道:“冉冉呢?今日怎的不帶進宮裡來?”

前年皇帝將前戶部尚書、陸大學士的獨女指婚給景雲。

下旨的前幾曰,他還特意將景雲召進宮來:“你真要朕指婚?”

景雲沉默片刻道:“臣隻要妻子溫順良善,陛下選的陸小姐,臣覺得很好。”

江載初的雙眸平靜無波,淡聲道:“那麼倒是朕多慮了。”

景雲看著他,眸色中隱含複雜之意,良久,歎道:“情愛一途走來,不是每個人,都有陛下這般的勇氣與堅忍的。”

皇帝一笑,不再勸說他。

第二年,景雲便有了長女冉冉,粉雕玉琢般的一個小女孩,抱在手中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