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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繁華 無處可逃 4335 字 3個月前

“怎麼回事?”孟良大喜,“停戰不打了?那咱們正好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景雲慢慢鎖住了眉頭,身後侍衛疾奔而來,將上將軍的密令傳至他手中。

他打開一看,眉宇間儘是愕然,旋即製止了同僚:“全軍傳我的命令,停戰!”

長風城下,韓維桑在洛軍中被囚的數日,日子過得很是悠閒,隻是風寒一日比一日重,元皓行也遣了大夫來看,最後也不過開了些清肺祛痰的藥物。

“郡主,大人請您立即過去一趟。”婢女掀簾而入,“這邊的東西,奴婢會收拾好,隨後便送來。”

韓維桑有些愕然,卻見婢女已經手腳麻利地開始收拾,隻能滿腹疑惑地去主營。

她與元皓行相處已經有半月了,見慣了他如沐春風、舉重若輕的樣子,主營內,這個臉色鐵青、深瞳中怒火滿盛的年輕男人,令她覺得有些意外。

他見到她,隻簡單問道:“會騎馬嗎?”

“會。”

“跟我走吧。”他大步走向營帳口,侍衛隊早已整齊候著,牽上兩匹馬。

韓維桑默不作聲地打量這隊騎兵,僅僅從這沉默的氣勢、無聲的殺意來看,她便知道這必然是元皓行身邊最為精銳的%e4%ba%b2衛隊,可他們要護送元皓行和自己去哪裡呢?

馬亦是極難得的大宛駒,疾馳出數十裡,元皓行放緩了速度,行至她身側,問道:“需要歇一會兒嗎?”

“不用。”韓維桑回望長風城,心知自己在去向北方。

“不問我去哪裡嗎?”跨馬疾馳下,此人的風儀竟未見絲毫淩亂,玉簪束發,輕袍緩帶,氣度清貴難言。

“我問了大人就肯說嗎?”韓維桑淡淡一笑,“我隻是覺得奇怪,大人派景將軍截擊景雲,卻又半途而廢,不覺可惜嗎?還是說,北方出了什麼變故?”

這年輕女子敏銳得可怕,念頭如電閃一般劃過,元皓行已經掩去了之前的震怒,清俊的臉上唯有從容:“不錯,是有了些變故。”

韓維桑微微蹙眉,北方的變故……莫非江載初已經攻破了京城,逼得元皓行率軍勤王?可他卻沒有帶上大軍同行……或者,江載初戰死,元皓行已不用留在後方坐鎮?這個念頭湧上心頭,韓維桑隻覺得自己渾身發冷,手上的力氣正在慢慢消失,幾乎要從馬上滑落下來。

元皓行適時地伸手扶了她一把,聰明如斯,立刻猜出了她心中的想法,沉聲道:“江載初好好活著。”頓了頓,又道,“現在,他的命比任何人的都重要。”

韓維桑心中一定,安靜地望著他,眸中驚慌之意一除,立時顯得黑白分明,清澈之至。

元皓行忽然覺得與眼前這個女子說一說,倒也無妨。

“匈奴騎兵已經入關。”他薄削的%e5%94%87中吐出這幾個字,飛揚的眉梢間,卻帶著淡淡的肅殺之氣。

韓維桑疑心自己聽錯了,勒住馬韁,%e8%84%b1口而出:“什麼?”

“想不到吧?”元皓行伸手揉了揉眉心,遮去了此刻的表情,輕聲道,“我也沒想到。”

“定是元大人不在京中,才有人這般迫不及待,想要分權吧?”韓維桑歎氣道,“隻是匈奴人……嗬,真是引狼入室,引火自焚。”

引狼入室,引火自焚。他自從得知了這個消息,心頭輾轉的,便是這八個字。心中固然自責太過大意,竟然未讓人死死盯著周景華,卻也感歎,這世上真有這般的蠢人,便是要搶功平亂,卻也總要思量一番,請來的幫手究竟是何人。

“現北方形勢如何了?”韓維桑正色問道。

“北方精銳被我抽調至此,現在……那邊剩下能抵抗的軍隊,隻怕就是寧王帶去的整編之後的關寧軍了。”他思及此處,心中十分焦慮,隻是麵上淡淡的,“我還不知寧王此時會作何打算。”

韓維桑抬眸望向遠方,聲音平靜,宛若說著家常之事:“他素來是最識大體之人,元大人心中怎麼想的,我想他也會怎麼想。”

元皓行身子微微一動,無聲望向韓維桑,眼神閃爍。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在想三年前,他便是不管不顧地反了。”韓維桑嘴角微彎,笑意清淺,可眸色卻是清冷的,低聲道,“可那不是他的本意。”

話音未落,她伏在馬上,重重地咳嗽起來,難以自已。

元皓行看著她瘦得幾乎能被折斷的身影,眸色複雜,良久,輕聲道:“周景華向匈奴借兵入中原,匈奴人一入關便毀了約定,分為兩支,一支直撲南方富庶之地,另一支則直入京城而去。太皇太後帶著皇帝,已經棄城而逃了。”他一字一句說道,深琥珀色的瞳仁中泛著難以言說的冷瑟之意。

“他們就這樣把京城拱手相讓了?”韓維桑駭然道。

“此刻還不能得知那邊戰況如何。”元皓行抓著手中韁繩,指間用力,可見手背青筋。

“大人帶著我,是要拿我同江載初交換條件,請他救下皇帝嗎?”韓維桑已然明白前因後果,不禁苦笑。

元皓行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我不值大人辛苦帶我北去。”韓維桑躊躇片刻,“他也斷然不會為了我一人,用天下交換。”

“郡主值不值得,隻怕不是由你說了算。”元皓行悠然揚起下頷,“你可知這三年的時間,楊林為何能在洮地隻手遮天?”

韓維桑心臟漏了一拍,揚眉望向元皓行,皺眉道:“我侄兒年紀幼小,無人照應,被權臣掌控,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那郡主知道為了控製楊林,寧王又在洮地布置了多少暗線嗎?”

她的%e8%83%b8口如遭重擊,臉色驀然間變得慘白。

“你是說,江載初在扶持楊林上位、逼宮,引我主動去找他?”韓維桑喃喃將這些話重複了一遍,隻覺得望出去一片茫然,一時間不知身處何處。良久,隻是閉上眼睛,慘然一笑:“可我並不值得,他這樣費儘心機。”

“為了你走投無路的這一日,寧王可是籌措了三年。”元皓行悠悠道,“你說,你值不值得呢?”

接下去的數日,元皓行快馬兼程趕往北方,倦極之時,便就地搭起帳篷,睡上兩個時辰便又趕路。

這一路的情況越發令人擔憂。

越往北走,便遇到更多流民。元皓行%e4%ba%b2自詢問過難民們,卻得不到確切的情報。

有人說皇帝太後已被匈奴人抓了,京城也被一把大火燒了個精光,也有人說軍隊前去勤王,阻擋住了部分匈奴,他們才能跑至此處。這其中大部分的訊息皆是以訛傳訛,自然不可相信,可唯有一點是確認無疑的——太皇太後攜著小皇帝,果然已經棄守京城了。

這一日他們已趕到禹河邊,河上架起的浮橋亂糟糟擠滿了難民,不時有人尖叫著墜下水去。元皓行在河邊已休整了一個時辰有餘,韓維桑抱膝坐在樹下,神色懨懨,不知在想什麼。

“郡主的病一直未見好嗎?”他沉%e5%90%9f片刻問,“現在又不適了?”

許是因為連日趕路,她更見消瘦,淡淡道:“無妨。”

“寧王在禹河對岸的永寧城與匈奴對峙,若是行程順利,後日就能見到他。”元皓行仔細觀察她的神色,“郡主到了永寧,當可安然休息。”

韓維桑怔了半晌,想不到,如今他們離得這樣近了。

“他知道……你要去見他嗎?”

“在等寧王回信。”元皓行直言不諱,“當下這種情形,他也不得不見我。”

她重將臉埋進雙膝之間,再不言語。

前去探路的侍衛還未回來,倒是有幾戶剛剛從對岸過來的人家尋了個地方坐下了,就在離韓維桑不遠的地方,開始分食乾糧和水。-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老丈是從哪裡過來?”元皓行主動與其中一位年歲頗大、麵容威嚴的男子攀談起來,“對麵情勢如何?”

“老朽帶著這一大家子,是從涿郡避難而來。出城時,上穀郡和漁陽郡都已經破了……唉,匈奴人真是牲畜不如啊,足足燒殺了兩日兩夜,奸%e6%b7%ab擄掠不說,還把孩子挑在槍尖上取樂。”許是想起了那些殘酷的畫麵,老丈打了個哆嗦,搖頭道,“唉,幸而逃了出來,聽說涿郡也是被毀了。”

“老丈一路過來,洛軍沒有抵抗嗎?”

“先時沒有,好幾個郡守一聽是匈奴人來了,城中守軍又不多,便都棄城跑了。”老丈歎道,“隻到了永寧城,咱們才打了個勝仗呢。”

一說起這個,周圍又有些人圍過來,七嘴八%e8%88%8c道:“是啊是啊!咱們都是%e4%ba%b2眼看到的!那位將軍帶著騎兵與匈奴人對陣,就在離永寧城不遠的那塊平地上,從早上一直打到下午,把那幫畜生都給打蒙了!彆的郡要不棄了,要不閉著門,隻有永寧城將我們收了進來,將軍還跟我們說,若是還不放心,可以出城再往南方躲躲。終有一日,他會替我們收複故土。”

元皓行安靜聽著,嘴角微微一勾:“哪位將軍?”

“就是……就是……”人群安靜了一瞬,仿佛這問題頗為為難。

“就是那位上將軍。”忽然有人道,“之前朝廷說他是大逆賊,如今我是不信了!”

周遭又是靜了一瞬,響起一陣附和之聲。

“是啊!朝廷都不管我們了,也就上將軍還顧著我們!”

“那麼多郡城沒有一個肯收留我們,隻有永寧城開城門,上將軍說我們可以去他的封地,直到匈奴人被趕走……”

“皇帝都跑了,哪還顧得上我們……”

韓維桑不自覺地去看元皓行的表情,他的嘴角微抿著,其實看不出喜怒,眉眼沉靜得如同一幅上好的山水佳作,隻是深瞳中不知掩藏了什麼思緒,隻讓人覺得深遠。

探路的侍衛說話間便已回來了,低低地在元皓行耳邊說了幾句話,元皓行便站起來,朝眾人拱手道:“老丈,我們先行趕路了。”

“你們,你們這是往北方走嗎?”老丈驚疑道,“那邊去不得啊!”

元皓行卻沒說什麼,隻笑了笑,往浮橋走去。

“看來寧王已經同匈奴人打過一仗了,倒是收攏人心的好時機。”元皓行淡淡道,卻不知是不是說給韓維桑聽的。

韓維桑腳步一頓,側身望向身邊神情從容的男子,緩聲道:“韓維桑雖是女流,卻覺得大人這句話錯了。”

“哦?”

“所謂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當此國難,皇帝已南逃,如今在浴血奮戰的,隻有一個江載初。大人卻隻用權術之道揣測他此刻所為,未免太小人之心了。”

元皓行臉色微微一沉,淡聲道:“未想到郡主卻是寧王的知己。”

“我並非他知己,他也恨我入骨,隻是他那個人,隻怕我比你更了解一些。”韓維桑微微一笑,舉目望向遠處茫茫人群,那些不安、驚恐、悲慟一一收入眼中,“我素聞元家忠君,我卻以為,忠君更應忠天下。”

她抬手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