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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繁華 無處可逃 4402 字 3個月前

絲笑意:“江載初,你快死了,我反倒不怕了……大不了,便是一起死。”

他沉默了片刻,輕聲道:“那麼我努力活著吧。”

維桑慌忙揉了揉眼睛,“你身上有傷藥麼?”

“前襟。”他連說話都開始吃力斷續。

維桑連忙從他%e8%83%b8口摸出一個小瓷瓶,拔開塞子,將藥粉儘數倒在那三道傷口上。

這藥竟然有奇效,鮮血還在往外冒,可是速度卻明顯減緩了。

維桑鬆了口氣,眼見他因體力不支,又昏睡過去,心知是藥粉起了作用,漸漸鎮定下來。又從他前襟處掏了一支火折出來,她四處尋了些乾柴,堆攏在一起,試了許多次,終於把這捧小小的火生了起來。

來時那件大氅落在很遠的地方,維桑跑去撿了回來,拿牙齒撕咬著,拉成許多一掌寬的布條,跪在他身邊替他包紮。

許是因為疼痛,江載初驚醒了,看清她手中的布條,斷續道:“草木灰。”

維桑“噢”了一聲,連忙拿樹枝撥拉出那些剛剛燒成的草木灰,等到涼去,捧了一些小心灑在他的傷口上,這才用布條包紮起來。

做完這一切,她略略放心,坐在他身邊,小心將他的頭放在自己膝上,拿半幅氅子遮在他身上,精疲力竭地閉上眼睛。

火光漸漸微弱下來,夜間的樹林裡頗有些寒意,維桑被他一陣一陣的顫唞驚醒,連忙去探了探他的額頭,掌心隻覺得滾燙。她知他失血過多,如今發起了高燒,隻怕身上極冷,正要去加些柴火,隻是手腕一緊,江載初牢牢拉著她,隻是不願放開。

“江載初,我去添些火。”她俯身在他耳邊道,“我不走,我在這裡。”

他燒得迷迷糊糊,卻聽到了,慢慢放開了手。

維桑將火燒得旺了些,回到他身邊。明滅不定的火光中,他的眉緊緊皺在一起,臉上一絲血色也無,喃喃地說著話。

她靠得近一些,聽到他叫著“爹娘”,怔了怔,才想起來,他曾經說過,先帝在與他們母子獨處時,從不許他叫父皇和母妃,便如尋常人家那樣叫“爹娘”。心中微微一酸,維桑輕輕握住他的手。

胡亂叫了許多聲爹娘後,他終於安靜下來,似是睡得舒服了一些,隻是片刻之後,他又有些不耐地動了動,喚了一聲“維桑”。

維桑身子僵硬住,聽他一聲有一聲的喊自己的名字,聲音那樣溫柔,那樣小心翼翼,仿佛是在說兩個極其重要的字。

阿爹和阿嫂走後,她真的很久沒有再哭。

可是此刻,他這樣身負重傷,躺在這裡,一遍又遍,喚她的名字……

眼淚一串串如同落珠掉了下來。

“我在這裡,我在這裡……”她亦一遍遍答,耐心,溫柔的,直到懷裡那人昏睡中勾了勾%e5%94%87角,無意識地回握她的手,緊緊的,仿佛有所感應。

渾渾噩噩中,江載初回到了京城。

大晉皇城號稱萬宮之宮,三座大殿在京城中軸線上依次矗立,氣勢恢宏至極。他還記得自己曾經從龍首道走至含元殿,足足走了有一個時辰。可如此巍峨壯闊的宮殿,母%e4%ba%b2卻並不喜歡。母%e4%ba%b2出生在江南,自小見慣的婉轉秀麗的江南園林,很不習慣這般朱紅赤金的宮殿。

父%e4%ba%b2獨獨為她在宮殿的東南角修築了一個園林,仿造著母%e4%ba%b2家中的一切,哪怕這個院落同整個皇宮都格格不入,可隻要她喜歡就好。

母%e4%ba%b2並不是一個有野心的女人,她更適合嫁入的是江南的富庶人家,而非勾心鬥角的皇室。她從不奢求丈夫會立自己的兒子為儲君,隻是早早的央求皇帝,為兒子在江南要了一塊封地。

帝國的儲君是早早立下的,因為皇後周氏出身名門,種種關係盤根錯節,幾乎不可能動搖她嫡子的地位。可即便如此,父%e4%ba%b2還是動過改立儲君的念頭。最後當然沒有實現,可皇後對他們母子的恨意早已經根深蒂固了。

後來江載初不止一次地想,他們這般恨自己,也不是沒有原因的。畢竟在這人情淡漠、權力至上的皇室中,隻有自己得到了父愛的。父%e4%ba%b2甚至歉然對母%e4%ba%b2說:“我這一生,若還有什麼歉疚,便是不能陪著你回你家鄉去看一看。”

那時母%e4%ba%b2正輕聲哄著自己入睡,長長的頭發落在自己脖子裡,癢癢的,他悄悄張開眼睛看了她一眼,燭光下,母%e4%ba%b2脂粉不施,可是眉梢眼角,淡淡地光華流轉,隻說:“你有這心,我便滿足了。”

……

後背的劇痛迫得江載初不得不從皇城宮殿的夢中驚醒,勉力睜開眼睛,視線望出去還有些模糊,自己正身處一個極破敗的屋內,身下墊著的稻草,周遭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

他心下一驚,身子微微動了動,隻覺得後背要裂開一樣,忍不住悶哼一聲。

維桑急急忙忙跑來,跪在他麵前,急急地問:“你醒啦?”

聲音還帶著哭腔,又仿佛是如釋重負地喜悅,江載初看不到她的臉,心底卻是一鬆,問:“這是在哪裡?”

維桑不答反問:“我喂你喝點水吧?”

言罷用一個破瓷片盛了些水喂到他嘴邊,小心道:“燒終於退去了些。”

“我沒事。”他昏昏沉沉的又想閉上眼睛,可旋即又睜開道,“我睡過去多久了?”其實他說完一句話都覺得吃力,卻又不想她擔心害怕,隻能強自撐著道,“他們找來了麼?”

“噓……”維桑輕柔地將他的頭抬起來,放在自己膝上,“你彆說話啦,我在這裡陪著你,你再睡會兒吧。”

他閉了閉眼睛,卻又摸索著抓住她的手,牢牢地握住了,輕聲道:“你沒受傷吧?”

“我沒事。”維桑輕輕反握住,用哄孩子的聲音道,“你睡一會兒吧。”

他還是沉沉睡過去了。

她離他這樣近,近到能看清他薄如紙的%e5%94%87瓣一點血絲都沒有,鬢邊落下的頭發,有幾絲拂到了嘴邊,她輕輕替他挑開,手指滑過他的臉頰,又停駐了一會兒。

體溫已經漸漸下降了。

他大概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昏睡了三日三夜。說起來,幸好是那匹馬後來竟又找到了他們。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他放上馬匹,又找到了這個已經破落許久的小廟,將他放了進來,總算暫時有了遮蔽風雨和曝曬的地方。

好幾次深夜,她驚醒過來,總是忍不住去探江載初呼吸,生怕他就這樣睡過去,再也醒不過來了。可是就這樣看著他安靜的睡顏,維桑心裡反倒安寧下來。

這條路這樣艱難且茫然,一眼望過去,她看不到儘頭……可若是江載初死了,她反倒不用再糾結了,就這樣陪著他一道死了,對自己來說,真的輕鬆了許多呢……

胡思亂想的時候,靠著自己那個人忽然動了動,用輕到隻有她能聽清的聲音叫她名字:“維桑……”

“我在呢。”

“你去找他們,他們,應該也在找你。”

她稍稍將他抱緊一些,微微笑了笑說:“我不去。”

“聽話。”他動了動,慢慢放開她的手。

維桑安靜地抱著他:“你為什麼要救我呢?”

他怔了怔,他怎麼能不救呢?

維桑的笑意更深:“江載初,我們同生共死。你能活下去,那麼,我也會活下去的。”

他無可奈何地蹙了蹙眉,維桑便伸出手指,輕輕摁在他眉間,輕聲笑說:“我喜歡你不皺眉頭的樣子。”

在她指尖輕柔的力道下,他慢慢舒展開眉頭。

他的嘴%e5%94%87早已裂開了,上邊還留著紫紅色的血痂,這樣狼狽,可她安靜地抱著他,又覺得這樣溫暖。

作者有話要說:

☆、辜負(三)

火焰漸漸滅了下去,維桑小心挪開江載初,往火堆裡添了些柴。

“維桑……這附近有水麼?”他迷迷糊糊地又醒轉過來。⑨思⑨兔⑨網⑨

“要喝水麼?”維桑連忙跑到他身邊。

“附近有水麼?”他有些堅持地問。

“有個湖,在不遠的地方。”維桑遲疑著說,“怎麼了?”

“我想下水洗一洗身子。”他半支起身子,臉色雖蒼白,可是表情很堅定。

“你瘋了麼?你才剛剛退燒!”維桑摁住他的肩膀,“不準去。”

他的頭發有些淩亂地落在肩上,半坐起身子,衣衫已經破爛不堪,俊秀的臉上表情卻像個孩子一樣,“我要去。”

向來都是她對他撒嬌,也沒見他這樣堅持——維桑一時間有些無措,糾結了許久,終於說:“傷口不能碰水……你若是覺得不舒服,那我幫你擦擦身子吧?”

破廟外,因為白日裡下過一陣新雨,空氣潮濕,還帶著泥土的味道。維桑扶著他走到外邊,月色星光十分稀薄,兩人的影子長長地拖在地上,在很遠的地方交疊在一起。

他走得很慢,小半部分的身子重量都靠在她身上,能感受到彼此的體溫。

其實那湖水就在不遠的地方,可他們走了一炷香多的功夫,才遙遙見到了水光。

偶爾有夏蟲的悄鳴聲音,卻更顯萬籟俱靜。

一步步踏在沙沙樹葉上,離那汪湖水越來越近,維桑放開他,用隨身帶著的帕子沾濕又絞乾,走回江載初身邊,“我幫你擦。”

他轉過了身,她便小心揭開了後背上破破爛爛的衣裳,借著月光,小心地擦拭。

這幾日並未來得及好好替他淨身,江載初原本精壯的後背上全是乾涸的血漬,不一會兒帕子就染成了暗紅色,她便去湖邊洗了洗,再幫他擦拭。反複了好幾次,終於整理乾淨,維桑轉到他麵前,躊躇著問:“%e8%83%b8口我也幫你擦一擦?”

他不能做大幅動作,維桑是第一次這樣麵對麵地觸到年輕男人的身體。

和白淨虛弱、風度翩翩的貴族公子們不同,江載初的身體顯出軍人才有的強悍,哪怕是重傷之後,猶可見結實的肌理。

維桑的動作頓了頓,指尖撫摸在他腹部的一道疤痕上,抬頭問他:“這是什麼?”

“以前受過傷。”他不在意地說,“在戰場上,算不了什麼。”

“肩膀上,%e8%83%b8口那些傷疤都是嗎?”維桑怔了怔。

“嗯。”他低低地說。

她忽然間不知道說什麼,他身上傷疤雖多,卻沒有一道比他背後新受的三道更深更重。如果不是為了救她的話……以他的身手,又怎麼會被折騰成這個樣子?

有水澤悄無聲息地漫上來,凝聚在眼底,酸酸癢癢的幾乎要滾落下來,她吸了一口氣,想要忍住,到底還是落了下來,熱熱的滴在自己的手臂上,烙下瞬間的印記。

“傻姑娘,哭什麼?”他坐在地上沒動,似乎想要伸手安慰她,可又牽動了身體,於是輕聲笑,“每個男人的夢想,都是能救下心愛的女人。”

她用力點了點頭。

許是因為呼吸不穩,她的指甲輕微地刮到他的%e8%83%b8口,有輕微的刺痛。江載初緩緩地抬起手,將她的手握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