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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繁華 無處可逃 4381 字 3個月前

桑一年中最愛的節日,以往的每一年,她都能得到父%e4%ba%b2的允許,光明正大的去城裡看燈會。好幾個月前,她便向江載初和景雲描述過錦州燈會的繁華盛景,可那個時候,自己絕對不會想到,真正過上了這個節日,卻是這樣一番慘淡的情景。

剛剛料理了韓維巳的喪事,皇帝冊封世孫韓東瀾為下任蜀侯。此外,明裡暗裡,朝廷已經放出了風聲,皇室將和川蜀聯姻,儘管聖旨未到,嘉卉郡主的婚事卻也是□不離十了。隻是侯府上下,卻並無一絲喜悅。

府內蜀侯與世子妃皆病重,府外朝廷稅賦不改,這一次的聯姻更像是皇帝急著緩和關係,但凡是明眼人,隻怕都會覺得此舉甚是敷衍,並無多少誠意可言。

轉運使府中,景雲正與寧王對弈,已落了數十子,再差兩三步隻怕就要全軍覆沒了,卻見寧王拂袖站了起來,意興闌珊道:“不下了。”

“殿下,去找郡主看燈會吧?”景雲想了想,建議道。

“她哪有心思看燈會?”江載初搖了搖頭,看了看窗外的已變得墨蘭的天色,忽然想到每年這個時候,京城已經滿天煙火,若萬花綻開,若是有那樣一日,能帶著維桑去看一看,想必她會喜歡。

“我看您這一日都坐立不安,是出了什麼事麼?”景雲小心翼翼問道。

江載初隻是搖了搖頭,今日天氣格外嚴寒,屋內雖燒得暖和,他還是鬆鬆披著一件黑色狐裘,頭發亦慵懶得沒有紮起來,時不時望向屋外,仿佛在等待什麼。

恰在此時,門口傳來腳步聲,侍衛聲音低低道:“殿下,信使來了。”

江載初霍然站起,肩上狐裘滑落在地上也毫無知覺,隻道:“快帶我去見。”

景雲頗不明所以地跟著,卻見外堂上端坐的中年男子白淨無須,一身寶藍色尊貴錦袍,腰間綴著一塊白玉,正慢條斯理地喝著茶。

“王公公。”江載初笑著迎上去。

那人站了起來,躬身便要跪下行禮,卻被江載初一把托住,笑道:“公公遠道而來,又何須多禮?”

王祜原是先帝身邊的掌印太監,因謹慎小心,又恪守本分,得到兩朝皇帝的信任,此次他是帶著聖旨前來,江載初絲毫不敢怠慢。

“本座可是帶著寧王的好消息來的。”王公公笑道,“事不宜遲,咱們這就去蜀侯府吧?”

“公公不先吃些東西麼?”江載初含笑道,“這一路可辛苦了。”

“辦完正事要緊。”王公公笑道,“吃茶喝酒的事,以後也不遲。”

寧王爽然一笑,也不強留他:“如此也好。”

吩咐下人備馬,又派人前去蜀侯府通傳,江載初伴著王祜來到門口。送他入馬車的時候,寧王淡笑道:“公公小心。”

王祜不為人知的勾了勾%e5%94%87角,意味深長道:“寧王放心。”

江載初看著王祜上了馬車,自己方才上馬,景雲策馬行至他身側,低聲笑道:“恭喜殿下了,原來這一日,都在盼著這賜婚的詔書。”

寧王隻淡淡一笑,並未說話。

景雲卻隻覺得好笑,眼前王爺素來耐心十足,在西域大漠中為了伏擊敵人,潛伏了八日八夜也不見急躁。如今這終身大事,卻是一日都等不了了,非得在今晚就把欽差送去蜀侯府宣旨。

——隻是此刻的景雲卻並不知道,正是為了這一夜的心急,後來,他們所有的人,卻又都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蜀侯府接到消息,早已派人在門口恭候。

寧王伴著欽差走進府內,重病未愈的蜀侯韓壅攜世孫、世子妃以及嘉卉郡主皆已在大堂候著。王祜手中拿著尚未打開的明黃色聖旨,先打量了一旁立著的維桑數眼。

維桑被他瞧得%e9%b8%a1皮疙瘩都起來了,卻也隻能微微笑著,作出鎮定的樣子來。

王祜便點頭笑道:“郡主果然端莊明慧。”

“公公謬讚了。”維桑福了一福,目光掠到他身後的江載初身上,他淡淡看了她一眼,眼神滿是煦和。

“侯爺,世孫,郡主,接旨吧。”王祜清了清嗓子,又轉向寧王,“還有寧王。”

齊刷刷跪了一堂的人,王祜展開手中卷軸,念道:

“……天地暢和,陰陽調順,萬物之統也。茲有韓氏維桑,溫柔和順,儀態端莊,聰明賢淑……”

江載初就跪在維桑身側,微微抬眼,便能看到她纖細的腰,柔順的長發。他知道她此刻低著頭,表情必然是不耐煩聽皇帝的這些賜婚之語。可是這些原本無味的話,描述的卻是他的妻子……這讓他覺得,這一切等待都是值得的。

王祜念到最後,頓了頓,“……乃依我皇晉之禮,冊立為皇貴妃,擇日送入京師,欽此。”

大堂中有一種古怪的氣氛,明明有那麼多人,可是……他們仿佛聽不懂一般,依舊直愣愣跪著,竟沒人起身接旨謝恩。

他不由加重了語氣,又說了一遍:“——欽此!”

韓壅顫顫巍巍抬起頭,“王大人,是陛下要娶小女?”

“恭喜侯爺了,還不接旨?”王祜喜笑顏開道,“這可是莫大的榮耀呀。”他又轉頭看了嘉卉郡主一眼,卻見她依舊伏在地上,一動不動,身子卻在微微顫唞。

韓壅站起來,慢慢接過了聖旨,用極低的聲音說了句“遵旨”。

王祜又轉向寧王,笑道:“還有道旨意是給寧王的。聖上另派了轉運使接替寧王,寧王屆時護送郡主入京,待婚禮禮成,寧王便可回封地了。”

寧王早已直起了身子,隻是側影僵硬如同石像一般,臉色亦是鐵青,一句話未說。

王祜隻覺得今日人人都這般古怪,卻也沒多想,隻笑道:“恭喜寧王了。”

“公公恭喜本王,就是為了陛下允許本王回到封地的事?”良久,寧王站了起來,聲音沉啞,一字一句道。

王祜臉色僵了僵,不明白寧王這突如其來的怒氣來自何處,他侍奉先帝數十年,自然知道寧王如今處境的艱難,皇帝肯放他回封地,對於這個處境尷尬的弟弟來說,實在是再好不過的優待,不是恭喜又是什麼?

江載初又低頭看了維桑,卻見她已經直起身子,隻是神情恍惚,那股怒氣忽的就消散了。

後悔與憤怒已經沒用,他如今隻能先接旨,再另行想辦法。

年輕的王爺接過了王祜手中的聖旨,從容而冷靜道:“不知陛下要我們何時啟程?”

維桑循著他的聲音,慢慢找到他的臉,他的眼神已經明銳而堅定,仿佛早就這知道這件事……她忽然有些懷疑,是他……一直在騙自己麼?

身邊的交談聲忽遠忽近,她隻知道自己被人攙扶起來,最後是王祜站在自己麵前,笑容刺眼:“侯爺,郡主,請儘早啟程。”

江載初伴著他離開了侯府。

維桑覺得自己像做了一場夢,呆呆看著父%e4%ba%b2,隻說了一句話:“阿爹,我不嫁狗皇帝!”

韓壅看著麵色蒼白的女兒,先前他雖不願女兒與皇家聯姻,隻是她是真心喜歡寧王,那麼,嫁便嫁了。可如今,事情卻急轉直下成了這般局麵——川蜀餓殍遍地,白發蒼蒼的父母們因為皇帝發起的無謂戰爭失去了孩子,他卻還要把女兒送給那人麼?

韓壅隻覺得%e8%83%b8口氣血翻湧,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是夜,父%e4%ba%b2的情況稍稍穩定了下來,維桑趴在桌邊守著,聽到有人輕輕敲門。

侍女忙問道:“誰?”

“蕭讓。”

維桑一下子驚醒過來,%e4%ba%b2自去將門打開,“蕭將軍,怎麼現在過來?”

“侯爺沒事麼?”蕭讓風塵仆仆地向內張望了一眼,壓低聲音道,“我剛聽說賜婚的事,特意趕回來的。”

維桑苦笑了下,不知該說什麼。

大夫開了張極溫和的方子,說的是和給阿嫂把脈時一樣的話,儘人事而已……眼看府裡沒了主心骨,她甚至分不出精力去考慮婚事。

“府中的事交給我,郡主……還是準備婚事吧。”蕭讓抿了抿%e5%94%87,輕聲勸道。

“我不會嫁給皇帝的。”維桑平靜地說,在她的心中,早已做好了準備,若是父%e4%ba%b2與阿嫂不測,左右是沒了牽掛,她便不惜抗旨,也絕不會嫁給皇帝。

“郡主,你要嫁給皇帝。”蕭讓眉目不動,他的一身銀色鎧甲,站在漆黑的夜中,略略反射出月光,神情異常肅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你瘋了麼?那個皇帝——”維桑冷冷笑了笑,“我寧可死。”

“你死了,世孫怎麼辦?”

驀然間一盆冷水潑下來,維桑隻覺得自己渾身僵硬住,是啊,她死了,阿爹和阿嫂死了,阿莊怎麼辦?

“如今川蜀饑民遍地,隨時可能會有□。一旦起了動亂,朝廷雖打不過匈奴,可是鎮壓這裡,卻是易如反掌。郡主,你忍心看著這裡的子民因為活不下去而被殺麼?”

維桑隻覺得腦子裡一片空白,呼進%e8%83%b8腔的氣息那樣冰涼,吐出來的時候也沒有暖意。

她該怎麼辦?

委曲求全地嫁給皇帝?

她怎麼肯嫁給皇帝?又怎麼能嫁給他?

迷迷瞪瞪的時候,盔甲輕響,蕭讓單膝下跪,低頭道:“郡主,為川蜀蒼生計,為世孫計,末將懇請您,嫁給皇帝。”

維桑並未去扶他,隻笑了笑,笑容蒼茫得近乎透明:“你要我去討好他,善待子民麼?”

“不,皇帝生性狡詐多疑,他永遠不會把我們蜀人當做真正的人看。”蕭讓沉聲道,“但郡主你可以做到一件事。”

他緊緊盯著一臉茫然無措的維桑,示意她俯下`身,緩緩說了一番話。

維桑一字一句聽完,隻覺得渾身血液都被這夜風給冰凍住了,踉蹌著後退一步,幾乎要跌倒在地上,下意識道:“你瘋了麼?!”

“若是末將瘋了,也是被他們逼瘋的。”蕭讓%e5%94%87角的笑意冰涼,“為了我大蜀,為了世孫,我願為餌,萬死不辭。郡主,你呢?”

維桑神情恍惚地看著這個年輕的將軍,聲音微微顫唞:“可他,他是無辜的。”

蕭讓收起那絲冷笑,步步緊逼:“朝堂紛爭,亂世之禍,沒有人是無辜的。”

維桑隻覺得自己的心臟被無形的手用力地攥住了,隻是喘不過氣來。

府外打更的人經過,寂靜的冬夜,敲鑼的聲響分外驚心動魄,如同雷鳴。而伴隨雷鳴的,是屋內侍女驚呼聲:“侯爺!侯爺走了!”

維桑眼前一黑,軟軟倒在了地上。

作者有話要說:

☆、婚約(七)

元熙五年元月十六日,蜀侯韓壅薨。

三日後,世子妃病逝。

世孫韓東瀾年五歲,繼任蜀侯,時蜀地民不聊生,□叢生。

元月二十三日,韓氏在錦州城東門外相國寺進行法事,為亡者超度,嘉卉郡主代蜀侯主持。這一日天氣晴好,綿延了多日的風雪止了,因這一場盛大的法事,數裡之外可聞念經木魚聲,慈悲而